在很长时间没有出过故障的人工天空的调控下, L-14星已经来到黑夜,满目的灯光一眼望去比系首星还要繁华许多。此时,L-14星上最大的赌场上正闪着无数霓虹灯, 赌场大门一刻不停地张开着,像是一个不知餍足的巨大黄金兽,吞噬进去的每一个人。

  站在外面能看见赌场入口立着的一个极为巨大的金灿灿的珊瑚, 这个黄金珊瑚是这里的典型标志,楚执曾经见识过这里, 他知道从这里进去第一个分区是机器区, 无论何时都有无数人红着眼紧盯着机器滚动的屏幕,再向里就是牌桌, 永远充斥着令人失去理智的起哄声和欢呼声。

  今天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这里, 楚执和沈望舒遮面低头匆匆路过,却听见赌场大门旁两人的讲话。

  “二叔, 我, 我真不去, 我没钱,不是说要给我介绍打工的地方吗?”

  “别那么着急, 我给你借钱,先去玩两把。”

  “可是……”

  “二叔是家人,肯定要好好招待你一番……”

  楚执的脚步不由停了一下, 他已经能看到最后的结局了, 这种熟人设套是最常见的套路。

  沈望舒提醒说:“我们今天管不了这个。”

  楚执也知道,抬手记住那位被称作二叔的男人的面部特征, 这时, 赌场旁边的地下室里慢慢走出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 再细看, 老人的双眼里却是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老人手里拿着的布比他的衣服要干净完整不少,他熟练地走到赌场里,开始擦拭那个巨大的黄金珊瑚的枝干。

  楚执问:“那个老人是谁?”

  沈望舒淡淡地解释道:“老阿四,听说他看到过不该看的东西,被抓住弄成这样了。”

  沈望舒径直穿行过小巷,来到街道的另一头。赌场后面的街道还有一大片房屋,沈望舒带着楚执轻车熟路地进了其中一间。

  进去大门后先是一大片院子,与外面五彩的灯不同,院子中的灯是统一的浅黄色,大门正对的屋子挂着个招牌:钱源广进杂货铺,屋子的门是敞开的,能看到里面的摇椅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上身是件花衬衫,裤子宽得像是一件棕色裙子,戴着几枚宝石戒指的手上拿着个大烟斗,脸上一副墨镜,头发却是粉色长发,一身混搭显得不伦不类。

  看见进来的沈望舒和站在庭院中等待的楚执,粉头发男人嬉皮笑脸地说:“呦,你什么时候带性别为A的新人出任务了?这是突然……”

  沈望舒打断道:“你要是想让我和你以后都混不下去,就继续胡扯。”

  “哦?”听见沈望舒这么说,粉头发有点吃惊,沈望舒低声介绍:“楚执。”

  粉头发提起脸上的墨镜细细打量了一下楚执,笑道:“传说中三皇子的小男友?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要不是找眼前的人还有事,沈望舒真想现在就把他的嘴缝上。沈望舒不耐烦地递过去一个袋子,同时伸手:“我需要莱曼药厂的地图和排班表,再拿一些幻容器。”

  粉色爆炸头掂量掂量袋子的重量,从旁边的大箱子里抓了把小零件似的东西,又走到旁边的花盆里拿了个土块一起扔给沈望舒:“不保证正确性,自己看着办。是我说错话了,大军官下了血本是要去干大事啊。”

  沈望舒说:“这次机会难得,我既要让那些老鼠付出代价,也要彻底打通一条路。”

  爆炸头笑道:“这么自信?莱曼药厂不好进,别是既没让那些人付出代价,路也没了。”

  沈望舒说:“如果我当初这么想,恐怕现在还在政府大厦前排队等着领救济金。”

  沈望舒没有也无法在资料上隐瞒过往,看过他履历的人自然也都知道,沈望舒不是考入的军校,那个收养他只是为了领奖励金的家庭只要让他饿不死就行,怎么会管他上学。沈望舒见惯了在这种地方的omega的未来是什么,十六岁那年就谎报年龄进了后备役,步入了军营。

  很快,一年后的一次星盗袭击中,沈望舒在离爆炸点只有一米的地方舍身救下了一个贵族,获得了一次军功。

  当然,资料上不会写,此前那个贵族在当地的名声差得不能再差,在被疏散时还拒不配合乱跑,如果是偶然遇见那个贵族要被那个仇家打死了,沈望舒根本不会管。但在看到炮弹的落点时,沈望舒脑中闪过的这是他们的任务地,这个贵族死在这里他们会面临的处罚和救下一个贵族他会获得比牺牲在战场上还高的军功。

  果然,因为这次军功,当地军事分局给他两个选择,升任中尉或特批他进入蓝域万星军事学校学习,沈望舒选了后者,事实证明,他再次走对了路。

  沈望舒对爆炸头低声说:“老钱,我的判断不会出错。”

  沈望舒没有亲人上过黑船,沈望舒根本没有亲人。他在拦下第一艘星船时,心中既有对责任的义务也有对机会的直觉,沈望舒从不耻于承认,在他心里这两点从未分开。

  沈望舒的打算很简单,蓝域星系不可能一直这么下去,如果五年内L-14,15星遭到处理,他就借此机会立功,如果没有,他也相信自己五年内能解决掉偷渡问题,就当是为自己的职务尽责了,他到时再返回第一集 团军的总营也不迟。 

  沈望舒会让楚执和他来L-14星不是为了再考验什么,他最后的犹豫已经止于他提出这个要求之前了。就像洛格把L-14,15星当成突破口一样,他也已经把洛格当成了他的突破口。

  老钱说:“那你要带那位一起去?”

  沈望舒说:“我还没那么蠢,我猜三皇子挺喜欢他的,让他参与能让三皇子更关注我,但要是出什么事三皇子就不只是关注我了。”

  老钱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沈望舒说:“我潜入莱曼药厂收集资料,你保护他,他还想了解什么就带他去。”

  老钱音量提高了:“什么?我保护他?”

  沈望舒点头:“为了防止我成功了,你被当成投机奸商处理了,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记得嘴上有个把门。”

  老钱不由说:“不是,大军官,我这花拳绣腿的连沙袋都能打我三米远,万一那位爷像你一样喜欢刺激,我挡在前面替他挨打都挨不了几下啊。你害怕他出事,我就不害怕了?”

  沈望舒无情地说:“反正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你自己看着办。”

  沈望舒头也不回地出去,和楚执交代了几句,楚执点头后沈望舒就快步离开了。

  见楚执已经走过来,被突然赶鸭子上架的老钱只能起身迎接:“久仰大名,大军官应该介绍过来,我是老钱,您看您是喜欢我叫您大老爷还是姑爷?”

  光看脸,老钱似乎不老也不年轻,楚执飞快地说:“叫我楚执就行了,听沈中校说你知道很多事。”

  老钱立刻顺着说:“对对对,楚兄弟对什么感兴趣,我带你到处转转。”说着,老钱抓了一把幻容器递给楚执。

  楚执接过幻容器:“这是多长时间的?”

  老钱说:“八个小时,随便玩。”

  楚执说:“八小时?幻容器最长不是三小时吗?”

  “L-14星上谁不需要这幻容器啊,但官方的又难拿到又贵,幻容器每多一小时价格都翻番,看到这么大的赚头自然有人自己搞了。我这里的都是博恩制业最尖端的产品。”说到这,老钱才补充道,“不过楚兄弟远道而来,这几天的当然都是老钱我请了。”

  如果没记错,上一次博恩制业的厂房里可只生产了钟表。楚执默默老钱说的话,一边戴幻容器一边问老钱:“那你了解外面赌场里的那个老阿四吗?”

  老钱说:“当然知道,他几年前撞见过人家制造那些东西的现场,人家仁慈,留了他一条命,只是把眼睛挖了,这样他就谁也指认不了了。楚兄弟对赌场感兴趣?我带你去看看?”

  老钱仍然希望楚执只想吃喝玩乐一番就完事了,不然要是磕着碰着他这场子不都让人给砸了?

  见楚执点头,老钱松了口气,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说:“你对老阿四感兴趣的话,我叫他来给你表演一个转手绢,老阿四就住在前面,现在哪去了?”

  老钱转头道:“别急,我给你找找……”他突然停住了,因为楚执也没了。



  不远处的暗巷里,楚执抓着一只手拎着老阿四的后领,一只手捂着老阿四的手,样子活像个欺负老人的恶霸。

  楚执到了巷子深处才放开老阿四,老阿四被这么一吓,那身骨头像是马上要掉下来了,哆哆嗦嗦地说:“大人饶命。”

  楚执说:“别害怕,只是向你打听点事,你年纪多大了?”

  老阿四说:“我,我也记不清了。”

  楚执随意抹掉老阿四脸上的一点伪装,说:“不超过一百岁吧,这幅模样倒真像是个老人。”

  老阿四说:“我,我真记不清了,我是害怕被仇家找到才这样。”

  楚执说:“你确定你把自己打扮得老一些,别人就看不出你了?”

  在楚执看见老阿四从赌场的地下室出来时就觉得有问题,既然是住在赌场的地下室,说明是赌场的常驻人员,可上一次他们清算L-14星的赌场时与现在隔不了多久,他可不记得有特征这么明显的一号人。

  现在看来,赌场中确实有人受到过消息提前撤退了,可终归是秘密撤退,走了的肯定是几个重要人物,再销毁了一些机密罢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大号的赌场,连经理都没走,却偏偏少了个清洁工,难道是这人恰巧在这段时间换工作了?

  而且如果楚执没记错,在L-14星的贫民窟里他也发现过一位叫老四的老人,那位老人因为多年前误入了一个制毒现场,被挖掉了双眼,当楚执看见他时他已经被吓疯了,整日躲在他的破房子里不敢出门,靠亲人给他喂饭活着,也只有亲近的街坊模糊知道他是得罪了人,哪会像眼前这个老阿四招摇得在人流最大的赌场前做清洁。

  老阿四正抖得像个筛子,突然感到一个冰凉尖锐的东西抵上了他的脸,他的抖先是停了一瞬,接着幅度更大了。

  他听见楚执沉声说:“给我从头到尾说一遍,你是谁,为什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