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封修景心情欠佳, 楚闻朝又心安理得翘了班。
封修景总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里,他惶恐不安的握着楚闻朝的手,两人陷在软绵绵的沙发里, 闭着眼睛, 嗅着楚闻朝身上淡淡的清香,好半晌才放松下来。
“朝朝,你不会消失的对不对。”
发颤的手指轻轻抚上楚闻朝的脸颊, 眼底满是茫然,声音低的似乎能被微风吹散了。
楚闻朝依恋的蹭在封修景的脸颊上,他细细的亲吻着封修景的掌心, 一下又一下的安抚。
“不会,我就是要走也得拉上你。封修景,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咱俩现在已经紧紧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好。”
封修景脑子里紧绷的那个弦一点点放松,他死死箍着楚闻朝的腰, 脑袋架在他的颈窝里,轻声道:“朝朝,你陪我睡一会儿吧。”
“好。”
封修景闭着眼, 一直等楚闻朝睡着,他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他蹑手蹑脚离开卧室,轻轻把门阖上。
云峰寺。
炎炎烈日之下, 封修景抬头望着山尖上耸立的寺庙, 毅然决然跪下, 从山脚下开始,三步一叩首。
隔着单薄的西裤, 青石砖硌在膝盖上,生疼。
九百九十九阶石梯,封修景咬着牙硬是往上跪走。膝盖以下的地方都磨破了,血渍染红了漆黑的裤子,白色的衬衣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灰尘。
封修景唇瓣发干,喉咙像是被粗砾的石块磨过,呼吸都粗重到身侧经过的人都听的到。
他们说云峰寺灵验的很,只要诚心实意去求,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不就是九百九十九阶石梯,他还没有怕过。脸颊上的汗珠滴在石梯上,几秒就会被热浪蒸发。薄薄的一层衬衣上全是汗,几乎稍微一拧都能出水。
疼,太疼了,膝盖已经没了知觉,封修景全靠着自己的意志还爬上去。
云峰寺的门口,封修景跪完最后一步,身子摇摇欲坠。眼前一花,白光闪过,差点摔倒。
住持伸出一双展露岁月,痕迹斑驳的手,稳稳当当把封修景扶住。
“施主,你还好吧。”
“还好。”
口腔里淡淡的血腥气冒出来,一向直挺挺的背脊今天弯下来,腿半弯着,倚靠着住持的力道才勉强站稳。
住持眼底全是敬佩,多少年了,已经没有人这样三步一叩首来云峰寺求佛的。
“施主跟我来吧。”
古朴的寺庙里满是檀香,封修景浮躁的心思在香味的浸染下安慰下来。裤管上的血渍半干,站在庄严肃穆的佛像前,他低头理了理衣服下摆。
“住持,我能不能稍微整理一下。”
以这样的姿态去恳请佛祖,多少有些不够虔诚。
“可以。”
古井里打上来的水冷的刺骨,封修景撩起泼在脸上,近乎癫狂的神色才逐渐稳定。
手腕上破皮的地方接触到冷水疼得撕心裂肺,封修景小心的揭开裤子,避开渗血的伤口,轻轻吹了吹。
“住持,我想求什么都可以吗?”
“施主,心诚则灵。你这样的至诚之心,所求之事必能如愿。”
封修景紧绷的心这才放下来,他嗯了一声,拿着香朝殿内走去。
他跪在蒲团上,整个人弯下去,在肃穆安静的大殿里,轻声呢喃。
“各路神佛在上,我封修景恳求各位,保佑楚闻朝一生平安喜乐,诸事顺遂。希望他能长命百岁,不要被我影响。如果我真的是天煞孤星,也恳请各位不要牵连楚闻朝,不要让无辜的人因为我受到伤害。”
“如果真要拿谁的命,我愿意把我所有的气运,剩下的寿命都分给他。求求你们,一定要保佑楚闻朝,我不希望我的事情会影响到他。”
封修景在蒲团上跪了很久,久到膝盖没了知觉,才摇摇晃晃站起来。
“施主,请跟我来。”
静室之内。
住持给封修景拿了一管药膏,又递给他两串菩提手串。
“施主先用药吧,这都是在佛祖面前开过光的。你所求之事他们都已经知晓,一定会保佑你的。”
封修景握着温润如玉的手串,刺骨的疼似乎都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他的腿太疼了,估计下山都是困难,他只能对着住持说了一句叨扰,这才小心的把药涂上去。
“住持,你说,如果我想把我全部的福泽都分给另一个人,有什么办法吗?”
住持摇了摇头,他把热茶推到封修景面前,用充满禅意的话语开解道:“施主,你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数,这是从出生就注定好的。无论你怎么努力,都只是在原本的轨迹上改变,大体的方向已经定了。你要是想让另一个人福泽绵延,好好相处就是。冒昧问一下,你想分出去福泽的那个人,是?”
“我的男朋友。我从小父母离世,今天又得知姑姑命不久矣,可能我就是那个克星,是天煞孤星,我怕影响我男朋友。”
住持嗯了一声,他观察着封修景的面相道:“施主怕是多虑了,你男朋友想必是大富大贵之相。反倒是你,富贵滔天,福泽昌盛,却是早亡之相,可现在你身边萦绕着的福泽丰盈,面相已经改变,是长命百岁的命格。”
“多思多虑伤身,或许,你可以试着让内心的苦闷发泄出来,过了那个坎,就是顺遂平安的一生。”
封修景心头一颤,他是早亡之相。
胸口的烦闷窜到嗓子眼,封修景眼眶微微发红,他还想着要把福泽分给楚闻朝,却不想自己还要他才能长命百岁。
“住持,我的命格会对我男朋友有影响吗?”封修景紧张道。
“不会,据我观察你俩应该是伴星之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多的是男朋友一直想把你拉出来,他就像是来救你的,只有他能救你。”
这么多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命格,奇,太奇了。
氤氲着雾气的热茶渐渐转凉,封修景摩挲着茶杯,而后端起杯子把苦涩的茶一饮而尽。
他咬着牙,最后还是用干涩的嗓音艰难道:“那,他会消失吗?”
他梦里梦外都在担心的事情,一颗心一直悬着,怎么都放心不下。
“不会,你现在的气运是升的,他不会消失。依我看,你俩估计很难分开了。”
封修景的唇角不自觉勾了一下,他把一张卡推向住持。
“请替我给各路神仙添一点香火,麻烦您了。”
“好。”
***
回去的时候是助理来接的,封修景的腿疼得蜷缩成一团,他窝在后座,手里把玩着温润的菩提手串,眉目一点点温柔下来。
助理从后视镜里看见封修景的神情,大着胆子道:“老板,到今天我才觉得你下凡了,满是烟火气。你记不记得咱俩去源城路过一座寺庙,你说你从来不信这些,因为命运攥在自己手里,所有事情你都能把握,怎么今天变了。”
封修景手指划过一颗晶莹剔透的菩提珠子,眉眼间的温柔都要溢出来。
“因为,我有了软肋,有了害怕的东西。孤身一人的时候什么都不求,现在有了楚闻朝,所求之事多了,不满足了。我开始希望各路神佛都能保佑他,关于他的,我都信。”
助理唔了一声,再次默默感叹,恋爱的力量啊。
别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封修景轻手轻脚打开门,却不想直接跟沙发上的楚闻朝对视上。
楚闻朝眼睛红彤彤的,怀里还抱着那只他做的猫猫玩偶,控诉的眼神瞥过去,哑哑的声音跟着传来。
“封修景,你去哪了,我醒来看不见你,害怕。”
殷红的唇瓣都咬破了,可想而知楚闻朝有多害怕。
封修景顾不得身上的脏污,忍着剧痛走到沙发上轻轻把楚闻朝抱在怀里。
“没去哪,去买了两串菩提手串,保平安的,咱俩一人一个。”
楚闻朝吸了吸鼻子,脑袋在封修景胸口蹭了蹭,直接把手伸过去。
“手上戴的太多了,我先把平安扣摘下来吧。”
“好。”
楚闻朝又往封修景身边移了一下,却不想耳畔传来封修景的吸气声,哪怕很轻很轻,还是被楚闻朝捕捉到了。
他立马从封修景怀里退出来,上下打量,而后把视线停在他的膝盖上。
西裤上全是星星点点的痕迹,膝盖处的布料都磨破了,依稀露出来发红的皮肉。
楚闻朝眼眶霎时间湿润,他试探着不敢把手放下去,只是虚空点了一下道:“封修景,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跤。”
楚闻朝瞪圆了眼睛,手指按在封修景的肩膀上,强硬道:“你别动。”
他小心翼翼把裤腿卷上去,避开可能的伤口,直接露出血肉模糊的膝盖来。
吧嗒一下,泪珠滴在封修景的伤口上,两条腿都是这样。
他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好久,在封修景诧异的目光下,俯身亲在他血肉模糊的膝盖上。
楚闻朝唇瓣沾了血,显示出妖艳的姿态来。
“朝朝——”
楚闻朝以手抵唇嘘了一下,他把手腕抬起来,指着上面的菩提手串道:“到底哪里来的。”
“封修景,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我吗?”
“朝朝,别,别哭啊。我去云峰寺求的,保佑你平安的东西,戴上了就不要摘下来。”
求的,怎么求的,那么大面积的伤口,是跪着走的吧。
压抑的哭声都快把封修景的心震碎了,他小心的擦着楚闻朝脸颊上源源不断的泪珠,安慰道:“这有什么,朝朝,我还得感谢你呢。住持说,你是来给我续命的,没有你,我就是早亡之相。别哭好不好,我的心都要碎了。”
“唔。”
白皙的手指抵在封修景的唇上,楚闻朝用气呼呼的声音道:“不许这么说,以后都不许说。”
“嗯,不说,不说了。朝朝,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害怕,真的害怕。”
刚忍住的眼泪又差点飙出来,楚闻朝又何尝不知呢。害怕,他也害怕。他怕一睁眼看不见封修景,害怕他做什么傻事,害怕他想不开。
怎么会不害怕呢,那是在乎到骨子里的人。
“朝朝,你真的是为我而来的。我不怕你会消失了,这个手串是锁魂的,你就是想跑都跑不了。”
楚闻朝唇角弯了一下,他抬手敲在封修景脑袋上,嘟囔道:“我是整个人过来的,锁魂有什么用,有本事锁人啊。”
封修景稍稍暗淡的眸子骤然一亮,他磕磕巴巴道:“可,可以吗?朝朝,真的可以吗?”
拿链子把你永远锁起来,除了我,谁也不能见。
“可以。”清澈的眸子,天真的语气。
他的朝朝,喜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