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 祝掌柜这样温柔,有了孩子定然是个好阿爹,干脆要一个吧?”另一个婶子插话道。

  “不过有了孩子后就少了些恩爱生活了, 整天就是围着孩子转, 得看看他要吃些什么啦,又要穿些什么啦,一天到晚都忙个不停!”

  “这个倒不算什么, 自己忙得团团转也就算了,家中男人还一概不理!说是孩子就应当是咱们哥儿和女人看的,哎呦这臭男人......”

  话题一下便由“要个孩子”转移到讨论臭男人这边去了。

  一旁的吴解也被捞了过去, 被婶子们围在中央,那边喂一个枣子,这边喂一个糕点,好不热闹。吴解倒也乖乖得不拒绝, 别人给了就糯糯地说一声谢谢,从不主动讨要东西。

  等吴娘的米线下好后,吴解的衣兜里便被塞满了一大兜枣儿和花生。

  这本来应当是调笑话, 不应该放在心上,可偏偏今日的话本写到了猎户和哥儿生了孩子后的生活,祝舒便一下子搁下笔来。

  猎户和哥儿的生活就像是水到渠成的那样, 什么时候在一起,什么时候造了新房,什么时候娶了亲, 又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一切都不由祝舒决定, 而由话本中的二人决定。

  因此,他们现在的生活, 已经自然而然地有了孩子。

  可是祝舒不会写,停在了这一步,又想起了今日婶子的话,一时心思有些飘散。

  盈白的指尖握住笔杆,祝舒原本盯着簿子的眼神开始乱瞟,一开始是停留在放在门边的草木上,再后来是紧关着的门,最终停留在一旁也在垂首读着什么东西的莫文俞。

  平日里微微上挑的柳叶眼此刻因为认真而微微下撇,指尖也下意识地捻着簿子的边角,压住了一个小小的褶皱。

  祝舒默然看着。

  他很喜欢对方认真时候的样子,让人一下就沉静了下来。

  烛光微微跳动,火尖儿也微微侧向莫文俞那边,像是同祝舒一同看着。

  但莫文俞也没看多久,似是察觉到祝舒停了下来,便朦胧着眼神抬头,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如古井般澄澈的浅色眸子,此时此刻只倒映着他一人。

  二人都没有说话,只这样看着,感受着胸膛里比平日更踊跃的跳动。

  犹豫片刻,祝舒还是决定将心中迟疑的事情告诉对方。

  若是一直将事情在心中埋着,对方怎么会知道?所以二人从一开始便约好,若是有什么,一定要双方及时沟通,不要什么都藏在心中一人独自承担。

  即便是非常相爱的两个人,也不可能总是及时地察觉到对方心中在想些什么。因而,沟通是最重要的方式。

  “文俞。”祝舒唤道。

  莫文俞应了一声,凑过去吻了一下祝舒。

  他能察觉到祝舒的不安。

  “你......想要孩子吗?”祝舒问道。

  “不想要。”祝舒的话音刚落下,莫文俞甚至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便立刻回答道。

  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祝舒微微瞪大了眼睛。

  *

  宁折翻看着摊在面前的簿子,明明上边的字迹工整娟秀,可是他却看得异常艰辛,基本是读一行就有几个字不识的,因而看完一页就像是翻山越岭一般,辛苦得很。

  他不识太多的字,若是关于食材的内容,因为接触得多了,他便懂得一些,但若是出现从未见过的食材的名字,他便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字。

  不是认不出来食材的名字,而是压根不知道那字念什么!

  近来莫文俞也不知晓怎么了,从药铺那边进了一些药材,说是可以调成火锅的配料。而他又不熟识药材,自然也是认不出来的。

  偏偏他又负责食材的进货,什么都还需要他过目,就更痛苦了!

  “管事,你看看,进货进得齐全吗?”来送货的是一个镖局的,下了货来到宁折面前确认事项。

  “......”一时之间,宁折不知该如何回答。

  宁折正在纠结该怎么办,恰好莫文俞来了,便借着掌柜的需要最终过目的缘由,把簿子送到莫文俞面前后,在一旁趁机学一下。

  一直盯着这边的临送将宁折的不知所措和偷偷学习的可爱模样看在了眼里,心中暗暗下定着什么决心。

  趁着铺子还不算太忙的空档,宁折连忙抽出原先那个进货簿子,努力凭着先前的记忆好好学一番。

  他不才不要去问别人,他可以管事!若是连进货的簿子都看不懂,岂不是让人笑话!就算不懂也要自己学懂!

  约莫一盏茶后,宁折缓缓放下手中的簿子,摸了一碗茶杯缓缓喝了一口,看向铺子外边的云,欣赏起了平日里看过无数遍的白云。

  只要不是识字,看什么都是快乐无比的。

  太棒了。

  另一边一直悄悄观察着这边的临送眨眨眼睛,看着有些像老人品茶的宁折,停下来想了想后抱起一旁理好了许多内容的册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宁折?”临送小心翼翼地唤了句。

  自从他上次表达了明确的心意后,宁折对他一直是不冷不热,该教的还是会教,但是若是涉及到个人比如说吃什么穿什么的问题,宁折就会当他不存在。

  做好该做的事情,其他嘛,就当不知道!

  这是宁折处理问题的一种方式。

  眼前的软绵绵的白云被突然闯进视野的青年的脸,宁折愣了一瞬,变了变脸色后直接撇过头,当作没看见。

  他都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这人怎么就爱缠上来,给他点时间不可以吗!

  但这些在心中的呐喊对方也听不到,只是紧紧皱起来的眉头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宁折向来都是有话直说的,遇见看不过去的便骂,遇见比自己强的就要比试,但被汉子喜欢上还是第一次,因而他自身也是手足无措的。

  “......我是想请教簿子的事情。”临送垂下失望的眸子,假装可怜道。

  果不其然,听到是簿子的事情,宁折才重新睁开眼,保持平静道:“什么问题?”

  关于生意上的事情,他向来是不会装作不知晓的。

  公是公,私是私嘛,若是将个人情感放在生意上,那就太不是他的风格了。

  早就拿捏住宁折性格的临送一笑,将早已准备好的簿子递上去,凑上前去指着一个字问道:“我想请教一下,这是何物?”

  指的是莫文俞最近才新进的一种调料,宁折不是很熟,但正因为不熟悉,前不久才去查过。

  宁折简单地说了一下。

  临送再指,宁折再解释。

  这样下来,记忆中本来还是有些陌生的材料在提问与回答之间慢慢变得越发熟悉。

  等问完了几页,临送才作揖道:“谢谢宁折。日后还想请教你,簿子先留给你吧?”

  “......”簿子上都是一些宁折要熟悉的食材,很难拒绝。

  轻咳了一声,宁折故作勉强接受了这个簿子。

  在接下来的几天,宁折都会拿着这个簿子,偶尔看一下。有时候临送也会走过来,虚心地请教宁折。如此一来,宁折若是遇见不会的东西,也会下意识地去问一下临送。

  临送学东西有很大的优势,那就是记得很快。常人几个时辰才能记下来的东西,临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记下来了,而且倒背如流,因而宁折若是忘记了什么,也会去问他。

  一日,趁着宁折去后厨做调料,辛直好奇地凑到临送面前,问道:“临送,你原先不是都知晓那簿子上写的是什么吗?为什么还要同宁折学一遍?”

  他偶尔也会凑过去一起看,见簿子上写的都是临送在莫文俞那儿学过的东西。按照临送学东西这样快的能力,不至于还要重学一遍啊!

  而且竟然还会忘记到去问宁折那个笨蛋!

  闻言,临送莞尔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

  不想要孩子,是因为不喜欢孩子吵闹,而不是不想要一个和他的孩子。

  祝舒努力说服自己。

  上回莫文俞说自己不想要孩子,恰好祝骏德寻他商量铺子的事情,便也没说为什么。到了后来,莫文俞似乎忘了这一回事,便也没有多加解释。

  可是这却成了祝舒心中的一块小石子,若是闲下来,总是会想这些东西。

  “你想吃什么?叔叔给你拿。”另一边,莫文俞在同一个婶子的小孙孙玩耍,那孩子怕生,总是要哭,莫文俞便耐心哄他,还特意让辛直去隔壁糕点铺买了块枣糕回来。

  这回祝舒算是彻底说服不了自己的,心中更加失落。

  莫文俞不是不爱孩子,也不是讨厌孩子的吵闹。

  是夜,铺子打烊整理完后,莫文俞刚推开房门,一股浓浓的桂花香携裹着淡淡的竹香扑了过来。紧接着,一个软软的身子便压在了他的身上,差些将他带到地上。

  莫文俞被带得后退几步,堪堪才将人稳住。

  还未等反应过来,祝舒便已经凑过来,在他的唇上细细啃咬,像是赌气一般,没有收住力气,好几下都重重咬下。吻法毫无章法,手中的力气也没轻没重的,只是循着往日的记忆在弄,疼得莫文俞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莫文俞意识到,祝小公子醉了,而且还在赌气。

  待人手中的动作停下后,莫文俞吻了吻祝舒,“怎么了?”

  今日这么急。

  祝舒顿了一下,因喝了酒而有些朦胧的眸子像是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弥散开来,又微微聚拢。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