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虽还未降临, 街上已熙熙攘攘,小贩叫卖的声音随着风传进铺子里,响亮而又明朗。气氛被渲染得热闹了起来, 辛直他们也都铆足了劲儿, 拿着小小的册子去到街上,参与了这场叫卖的热闹。

  “新鲜出炉的大蒸饼——”

  “红红圆圆的大糖葫芦——”

  “两天后墨竹卤味开张火锅,开店有福利——”

  “.......”

  火锅册子分发不到一个时辰, 便有人好奇走上前来打听。莫文俞也是看着了元宵人多这一点,才选择了今日。

  “和朋友一起来便免费赠送一道菜,这是真的?”

  莫文俞已经滚好了汤圆, 此刻耐心解释道:“册子上写的自然是真的。若是和两位朋友一起来,就当您推荐了两位,免费赠送一道菜,菜品随意选。若是和三位及三位以上朋友一起来, 就当您推荐了三位,则免费赠送两道菜,菜品仍然随意选。”

  那人眼睛一亮, 也是个极其耿直的人,听了介绍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直接问道:“我若选了店里最贵的肉菜,也是愿意给的吗?”

  “自然是愿意的。”莫文俞道。

  其实这就和原先世界的集赞优惠是一个道理, 借着优惠去提高知名度,一传十十传百。做吃食铺子这一行,就得提高知名度, 并且要让去过的人愿意介绍这间铺子给别人。

  不过要想鼓励客人帮忙宣传, 就得满足客人的小心思。

  现在降低价格不是好时机, 因而莫文俞决定先让客人随意选择免费菜品。

  那人听了,本来还怀疑对方册子里边的可信度, 但既然掌柜的都亲口这么说了,也就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再者墨竹卤味向来名声不错,里边的两个掌柜和伙计待人很是好,服务也周到。

  “不过这火锅瞧着还挺新鲜的,怎么还将泥灶给搬上桌了?”

  莫文俞笑道:“到时候大哥和家人过来尝尝便知晓了。冬日里吃了暖身子。”

  卤味吃下去已经暖烘烘的了,这奇奇怪怪的“火锅”也可以?

  于是那人便眼睛一亮,将小册子收了去,预备着等火锅正式推出那一日带着家人过来尝一尝。

  其他因为不知晓“火锅”为何物的人见了这人满意地拿着小册子走了,都缓缓地打消了一点疑虑,纷纷主动过来要了一份小册子。

  最开始映入眼帘的是册子上边清秀而工整的字迹,后来便是里边关于火锅介绍和优惠的内容。不仅如此,还有推荐的吃火锅的菜品。

  一应俱全,却并不冗杂,让人一看就懂。

  其实客人就是这样,总会有第一个去问去尝试的人,等前一人尝试满意了便会有下一个人愿意跟着脚步尝试。

  因着墨竹卤味平日里生意确实火热,又因着今日进铺子则由免费汤圆的加持,大家都心动了不少,纷纷等着火锅的推出。

  不消一个时辰,小册子便都分发完了。

  *

  天边逐渐浮现晚霞。金色的光芒罩着橙色,如同水墨画般晕染开来,天边底下有几栋瓦房,静静地伫立在那儿,仿佛是几个人在眺望着渐渐变得靛青的天幕。

  偶尔有几只鸟雀飞过,拉动了元宵灯会的开始。

  铺子前的灯一盏一盏缓缓点亮,此刻便是靛青色里边罩着金色的耀眼的光芒,点亮了整个桂花镇。

  桂花镇有一棵百年桂花树,此刻已过了花期,但是枝叶茂盛,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和绿叶香。这棵高大的古树伫立在镇口,灯会便在这儿举行。

  但无人愿意去叨扰这棵古树的躯干,并没有狠心将灯挂在古树之上,只是将灯安在棍子上,插在树的身周陪着它。

  郁郁葱葱,生生不息。

  灯会正式举行还得有一段时间,除了镇上的官绅得去理理灯会的事务之外,其他镇人都纷纷回家先吃晚饭。

  今日的桂花镇便比往常热闹许多,除却摆出更多的小摊之外,家家户户都将平日里紧闭的大门敞开,迎着亮闪闪发光的灯互相问着今夜吃什么。

  “今夜去不去看灯呀?”

  “看的看的,带些糕点去吃怎么样?”

  “那是极好,那么我便带着饮品过去,免得口渴了又得回家取去!”

  “不用担心!那会儿街边卖吃食的摊子多得是,官绅们特意允许的!”

  “是嘞,瞧我这脑袋,都给忘了!”

  “......”

  而墨竹卤味也不例外,大家都早早用过晚饭,洗漱干净,相互间约好了,打扮得干净利落去参加灯会。若是自己做了灯,还可以放出去,真诚许愿,说不定这愿望来年便会实现。

  夜幕缓缓笼罩大地,明亮的桂花镇却宛若一个高大的巨人,撑起了这块沉重的夜幕。

  人群熙攘声渐渐传开,方才还冷清了一瞬的街上立刻充斥着孩童们的嬉笑声和大人们故作愠怒的唤声。图安他们都互相结伴,和莫祝二人说了声,便去灯会那边了。

  但街上的人真的太多了些,没一会儿众人便有些走散了。有些不认路鲜少去镇口的宁折更是被挤到了一个没去过的巷子口,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扶着墙大喘气。

  “这......也太热闹了!”

  巷子口不大,也就能并排站着像他这样体型的两人。从巷子口往里边往,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是被热闹所隔绝的,沉静的世界。

  不过宁折向来大大咧咧,并不注意这个,只看着巷子外边,琢磨着等趁着人少一些后赶紧挤进去去找图安他们。

  他还特意做了灯让图安他们先帮忙拿着呢,他还挂念着去帮阿娘放盏灯!

  但是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竟然丝毫不见外边拥挤的人群有一点儿少!

  向来性急的他急了,怕赶不上放灯,便伸长了脖子往巷口外望,便也没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

  一点一点地缓缓靠近他,直到那个少年立在他的身后。

  “......”

  临送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想了许久的人,一时之间心跳如雷鸣般,巷子外的嘈杂声被隔绝在耳外,只听得见自己分外清晰的心跳声。

  面前的人焦急地望着外边,一阵光芒洒在对方硬朗的半张脸上,像极了那日他递给自己蒸饼的时刻。

  “宁公子......”临送轻轻开口。

  宁折隐约感觉有人在叫他,但是现在因为出不去心烦得很,便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理会。

  “宁公子。”

  这回唤他的声音大了一些,而且自己的肩膀似乎被拍了拍。心中正烦着的宁折一个转身就甩手把对方的手给打下去,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样貌,就一个胳膊肘下意识直接往后顶,竟然就这样顶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和莫文俞一样怕黑且怕那玩意儿的宁折嗓子眼都快跳出来了!

  “疼......”临送被猝不及防揍了腹部,本就经常疼的胃此刻被顶得更疼了,捂着腹部往下蹲了蹲。

  宁折这才看清,方才吓唬自己的原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小少年。

  “你、你没事儿吧?”宁折连忙扶起他,又忍不住抱怨,“突然拍拍我做什么,吓死我了!”

  他是真的被吓了一大跳,他从小就不禁吓,即便是被娘用鸡毛掸子追着打,都不愿意大晚上跑出去躲。相比见到那玩意儿,他还是愿意挨揍!

  多么朴实的想法!

  “没、没事......”临送不想对方担心,抬起头来软声道。

  声音很轻柔。果然是个小书生。

  宁折这才借着外边的光亮彻底看清这个少年的面貌。

  面容清秀,小麦肤色。身上的衣服虽然打满了补丁,但是极其干净整洁。

  许是怕宁折担心,临送撑着站了起来,还像展示东西一般转了一圈,安慰道:“我真的没事,宁公子不用担心。”

  宁折这才发现,这个小少年站起来竟然比自己还高上一个头!虽然看起来瘦瘦的,但是个儿是真的高,他都还得稍稍仰起头去看。

  “你怎么知道我姓宁?我都没见过你。”宁折有些疑惑。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铺子里见过的客人,许是因为开了许多的蒸饼摊子,他记人的记性不是一般地好。但是这个书生模样的小少年他还真的好像没见过。

  听到宁折没有认出自己,临送垂下了眸子,有些伤心。

  而宁折却仿佛看到了面前一只大狗伤心地垂下了耳朵。

  ???

  错觉吗?

  不过宁折没怎么多想,他还急着去找图安他们。正巧这个时候人少了些,可以出去,宁折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我在墨竹卤味,就在前边不远处。今日不小心......揍了你,是我的错,日后你可以来寻我,我请你吃卤味。”

  未了,又道:“你一个小少年不要自己在这种暗暗的小巷子里边,瘦瘦弱弱的,很容易遇到危险。我先走了,你快点回去寻你的爹娘!”

  还没等对方说什么,宁折便迎着光亮跑了出去。

  正如那日斜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像极了神明在庇佑。

  他没有看到临送缓缓抬起眸子,望向他离开的方向。

  对方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温柔。

  “我没有爹娘......”

  只想见你。

  *

  祝舒和莫文俞并没有去灯会,他们是掌柜,还得预备着明日的工作。

  而莫文俞则是一边收拾,一边按捺住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悄悄地往祝舒那边看。没看一会儿,又迅速收回眼神,胡乱地整理手中的东西。

  在看到不知道第几次又收回眼神的时候,祝舒放下手中的账簿,走到了莫文俞的面前。

  莫文俞本想再悄悄看看,结果一抬头,猛然对上了祝舒淡淡的眸子。

  “......”莫文俞的心脏骤然一紧。

  “是有什么话要说吗?”祝舒坐了下来,等着对方开口。

  浅浅的光晕洒在祝舒的身上,平添了几份温柔。莫文俞不自觉地呆了一瞬。

  “容辞你、你先等一下。”莫文俞结巴了一下,继而跑去后边专门用来休息的屋子,一阵静默之后,又从里边匆匆跑了出来。

  那双宽厚的手掌之间,赫然躺着一个兔子模样的灯。

  垂着耳朵的兔子被漆成了粉色,淡淡的光芒从里边散发出来,不觉得耀眼却觉得温馨。暖暖的光芒,像极了黑幕中的星星。

  祝舒怔愣片刻。

  莫文俞郑重其事地捧着粉色的兔子灯走过来,颤抖着指尖送过去,却认真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想给容辞你一个惊喜。”

  “听闻灯会这日若是对着自己做的灯许下心愿,来年会实现。我将我的心愿送给你。”

  不仅仅是心愿,还有我。

  但这句话莫文俞没说出口。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只想着能够做好答应你的事情,开摊子做生意,但是我的心愿也仅仅如此了。我只想着用生意来驱散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不安,没有想过其他。”

  没有其他所想,仅仅只是想着重新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好自己承诺过的生意。他放下了原来世界所有的一切,在这里重新开始。

  但是,后来不一样了。

  “但渐渐地,我发现我想要看容辞你多笑笑,希望和你多说话。哪怕只是在你身边,我都心满意足。”

  “喜欢看你笑,喜欢看你欢喜的模样,想要在你失望伤心的时候安慰你,陪在你身边。”莫文俞看着祝舒的眸子。

  “容辞,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想要以后你的生活中,也有我的身影。

  我不会说甜话,只能努力地将我心中所想尽数传达。真诚的,心中所想。

  从前努力地去做生意,仅仅只是为了实现情急之下的承诺;现在努力去做生意,是希望能和你一起好好的,走向未来。

  相伴在身侧,便无所畏惧。

  祝舒没有说话,接过了粉色的兔子灯,看着兔子灿烂的微笑,一言不发。

  浅色的眸子犹如一汪井水,澄澈明亮。外面的灯火倒映在祝舒的眸子中,映出了一片星星。

  莫文俞在等着,等着回答。

  接着他便看到,在温暖的灯火之下,祝舒缓缓抬起头,将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兔子灯放在一边,吻了他。

  竹香席卷而来,已经不再是竹林,而是一片竹海。

  莫文俞的泪突然涌了出来,颤抖着指尖抱上祝舒的腰,毫无章法地回吻着对方。

  初尝到对方口中温暖的滋味,青年一时手足无措,却下意识地在温润的口腔中探索。【脖子以上/划重点】

  在原来的世界,他孤身一人。而现在,他不再如此。

  吻了一会儿,祝舒白皙的脸上晕染了一片云霞,杏眼中氤氲起了一层云雾,鼻尖和耳朵也微微发红,身子更是轻颤着,搂住莫文俞脖颈的手臂因为无力而缓缓垂下,却被后者一把握住,复又重新搭上。

  “我爱你。”青年带着磁性和淡淡哭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尾音微微扬起,扬起了对方身体的一阵颤栗。【脖子以上/划重点】

  祝舒像踩在软软的云端一般,指尖擦去对方眼角的泪,素来淡漠的语气此刻软若棉花。

  “你同我说过,想做便做,你会在我身后陪着我。”

  “现在,我也要告诉你。想做便做,我会在你身侧,一直陪着你。”

  即便无法帮助你,也要在你身旁,陪着你。

  一起面对。

  关着的铺子门外隐隐响起脚步声。

  莫文俞怔愣片刻,继而回过神般发现他们此刻正坐着紧紧相拥,点着的烛火许会映出他们的身影,便站起身托住祝舒的臀部,走到铺子的角落,将人放下,掐掉了烛火,压了上去。

  向来自持的青年此刻如一匹突然吃上肉的狼,毫无章法却又积极索取那阵甘甜。

  桌上的粉色兔子灯缓缓垂下耳朵,遮住了自己亮着的眼睛。

  门外,脚步声越发清晰,紧张感骤然压在紧紧拥抱着的二人身上。可青年并没有停止动作,紊乱地吻着对方软软的唇,轻轻咬着,安慰对方不要紧张。

  祝舒发出轻轻的喘声,又被身上的青年给吻住,将呜咽声都吞咽在了二人的唇齿之中。

  “莫公子和祝公子呢?”门外是辛直的声音,“这么久都不见他们来,还以为在铺子里呢。”

  “应当是回府上了吧或者已经去了吧,里边灯都灭了。”是图安。

  “但是我方才好像听到了里边有什么声音。”

  “听错了吧,许是方才街上传来的。”

  “那我们先去灯会吧!”

  许是这句话得到了旁人的应允,外边的脚步声缓缓离去,最终只剩下街道的另一边远远穿过来的欢呼声。

  门外一阵静默,静到只听得见门内软软的喘息声。

  莫文俞将祝舒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与他紧紧相拥,似乎要嵌在自己的骨肉里。后者的双手抵在青年的胸膛之上,感受着对方乱撞的心跳。

  双腿相互交叠,炽热的温度在双方之间相互传递。

  “我们......为什么要躲?”祝舒后知后觉有些茫然。

  莫文俞吻了吻对方的耳垂,“是啊,我们是夫夫,为什么要躲呢?”

  道“夫夫”二字的时候,竟还悄悄笑了一下。

  现在,倒有些感谢原主的身份了。

  祝舒似是不满这声轻笑,咬了一下青年的脖子,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记。后者轻哼了一声,反将对方抱得更紧了。

  “我爱你。”莫文俞道。

  祝舒轻笑了一声。

  “那我接受你的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