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祝骏德都被噎了一下, “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夫人你在说什么!”

  哪知,一向温和如水的贾灵仪只是面上挂着有些假的微笑看了他一眼, 后者便立刻坐了回去, 瞪着莫文俞不出声了。

  他素来害怕自家夫人的这种微笑,只要出现了这种笑容,那最好就是在一旁乖乖站着, 不然就倒霉了!

  虽说平日里都是他做主,但一些事情上,他的夫人更有主见一些。

  就好比方才提出的这件事儿。

  祝舒倒是没什么反应, 只轻轻地放下了筷子,抬起那双澄澈的眸子回看莫文俞。眸中的情绪很是冷静,宛若一弯潺潺而流的溪水。

  像是早就知晓爹娘会问这个一样。

  莫文俞讪讪笑了笑,回想了一下在这本书中原主和祝舒的关系。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 原主从踏入祝府完成了该有的成亲仪式后,就非常完美地变成了一个配角形象,直到出了掉入水池那场意外。

  祝舒一开始就与他分房睡, 二人也没有夫夫之实。祝家招纳赘婿,一开始就只是想将祝舒留在身边好好护着,没有别的念头, 因而哪怕周少薄拿原主替亲,也仍然会完成成亲仪式。

  这个事情,祝家主母贾灵仪必然是知道的, 应当也从来没有提到过二人要同房睡, 如今又提出来了, 倒是让人有些费解。

  贾灵仪却在接下来很好地解释了。

  “原先还以为文俞是疯疯癫癫无可医治,现在看来, 都是装的,是为了在莫家好好过下去,对吧?”贾灵仪看着莫文俞,似是询问的语气却是在肯定,有些懊恼“这个我早该猜到的,只是府上一时处于困境。”

  自原主来府上后,他们也请过一些医师,但都说无药可救,他们也只好放弃。

  莫文俞笑了笑,算是肯定了这种说法。

  不是无药可救,而是根本不用救。这些医师为什么没有说出真相,莫文俞不知晓,许是因为原书为了推动剧情而这样设定的吧。

  但原主并不是真的傻子,而是如同贾灵仪所说的那样,自原主的养母莫家妹妹病死后,为了不被莫家赶出去而导致饿死,还小的原主无处可依,才想出了装疯卖傻这一个主意。

  若是黑心将一个疯傻照顾不了自己的孩子赶出去,莫家肯定会一辈子都在桂花村里抬不起头来。

  不过好在原主模样还算长得周正,笑起来也乖巧,因此虽然行为傻了些,村里的人还会在小事上帮帮他。

  至于为什么进了祝府仍然在装傻,大抵是觉得处于陌生的环境中也保护不了自己,所以只好如此吧。

  莫文俞也猜不到原主的想法,毕竟他也不是对方,中间的原委并无法深究。

  “现在,文俞也没必要再装傻了,你和容辞的感情又好,也就没必要分房了吧?”贾灵仪笑着道,“你们是夫夫,应当互相照顾着的。”

  这段日子莫文俞和祝舒的互助,她都是看在眼睛里的

  “......”莫文俞有些不敢看祝舒的眼睛了。

  他最终专注于墨竹卤味,一直同祝舒在思虑该怎么弄好小摊,都差点忘了原主和祝舒是夫夫的关系了!

  他哪敢动越界的念头!

  他也能理解贾灵仪的想法。毕竟是当娘的,总是希望孩子能幸福,因而才提出来。但是......为什么幸福的前提首先是提出同房?!

  他对祝舒可没有那种逾越的心思,不然若是被发现了不是原主,会被毫不犹豫地赶出去的吧!

  正当莫文俞处于水深火热,正考虑该如何回话之际,一直没接话的祝舒开了口。

  “谢谢阿娘关心,但是孩儿近日要深夜点烛念书,怕是要吵到文俞的。”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之所以不同房睡,是因为祝舒要做事情的缘故。这是祝舒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闻言,一直没出声的祝骏德“哼”了一声,还瞥了莫文俞一眼。

  祝舒一直爱念书,这倒是真的。贾灵仪也知道自家儿子的气性,强求不来,知道劝说无果后便只好轻叹一声气,主动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而莫文俞则是松了一口气,继续安心夹菜吃饭。

  祝舒挑眉看着莫文俞,只见对方全然心安放松的模样,不由得心中空落了半晌。

  *

  走进拐角处,莫文俞本来想去巷子里的阿婆那儿买斤豆腐做麻婆豆腐,结果刚一踏进去隔绝了街上的热闹,便觉得身后闪过一个黑影,接着立在了他的身后。

  巷子凉飕飕的,不是有过堂风刮过,生出一份打心底里上升的凉意。

  但莫文俞只是挑了挑眉,好整以暇转过身,有些无奈道:“小豆丁,我教你在小巷子拦人,是让你教训坏人,而不是随意拦人。”

  果不其然,转过身,徐让正站在身后,平日里阴鸷的眼神缓和不少。

  “除却坏人外,我就拦过你一人。”徐让摇摇头,“不是随意。”

  莫文俞没话说了,敢情他是特殊对象呢!

  “拦我想说什么?”徐让不会随意拦人,这倒是真的,除非有话不想被他人听到。

  徐让也没拐弯抹角:“今日午后我便要去隔壁镇上镖局当学徒,这次是来和你道别。”

  隔壁镇离桂花镇有好些里路,若是去那儿做学徒,学东西又需专心,因此平日里怕是极少能回家的。

  闻言,莫文俞顿了顿,很快便笑道:“说服你娘了?”

  徐让点点头,但没再说徐婶,“镖局有我爹认识的人,愿意让我去。”

  看这模样,徐婶怕是一百个不愿意让徐让去的。镖局走镖危险,他鲜少看到有孩子去当镖局学徒的。

  别说爹娘不愿意了,就算是孩子自己,也鲜少有主动愿意受这苦的。

  既然徐让自己愿意了,莫文俞也没有多说,只是温柔薅了一把他的头发,“注意安全。”话毕,还从兜里装着银钱的锦袋给了他。

  “我料到你会去的,早就在兜里备下了。这是祝你学成归来的红包,收着。”

  出门讨个吉利,这是莫文俞一直信奉的,大抵是因为自己就是出门在外出了事儿。他不信鬼神,却唯独信这个。

  别的话,多说无用。

  徐让点点头,收下了。

  许久,徐让盯着莫文俞,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莫文俞又薅了一把他的头发,转身走了。

  *

  麻婆豆腐里边的得是嫩豆腐,吃着滑口,祝舒觉得这道菜的名字很是有趣,便站在一旁认真地看。

  “为何要叫做‘麻婆豆腐’?”祝舒抬起眸子,问道。

  油烟有些大,莫文俞担心祝小公子受不了这些油烟味,便用身子挡了挡,还空出时间来回道:“这菜名的传说有许多,但我不确定是是哪个,不好妄言。”

  “菜名还有传说?”

  莫文俞笑了笑,祝小公子对于菜的疑问总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这一点也很可爱。平日里总是这样冷清的小公子,亮着眼睛提问的模样很是讨喜。

  真不知道外边的人为什么非得说祝小公子不讨喜,若是再被他听见,他非得让那些嚼舌根的人尝尝锅铲敲脑袋的滋味!

  莫文俞便挑了一个较为靠谱的传说讲了,听得祝舒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寻到了答案。

  菜还未出锅,祝舒也没再纠结这菜名的由来,而是问出了一个更关心的问题。

  “你要走吗?”

  锅里的菜“滋啦”一声被油爆响,莫文俞诧异地迎上祝舒的眸子,有些意外:“什么?”

  即便是在油腻的灶房里,祝小公子还是显得太过一尘不染。在他的印象中,祝小公子清冷的眸子里总是含着一汪水,淡淡的,似是从未漾起波澜。

  可莫文俞分明看到,此时此刻,祝舒眼里的那汪溪水,正缓缓流淌。

  “祝府的难关已经过了,接下来找到祝吹蓬就好。祝府也已经安定,小摊的生意也越发好了。”祝舒垂下眸子,“你答应过的事情,都做到了。所以......你要走吗?”

  莫文俞一开始由于情况紧迫,就答应要帮祝府渡过难关,这之后的事情,他也曾想过,但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祝舒。

  “我为何要走?”莫文俞有些奇怪。

  按理说,他也走不了,原主的身份就摆在那儿,这一点祝舒应当是知道的。

  莫非......莫文俞咯噔一声,锅里的菜因为没有翻炒也糊了,但他却没闻到,连锅都没有挪开。

  祝舒猜到他是从别的世界来的?

  祝舒似是知晓他心中在想什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总是觉得你要走。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答应了的事情,若是都做到了,便要走的。”

  “......”原来是因为话本的缘故。

  放下心来后,莫文俞才闻到锅里的糊味,连忙将里边的豆腐倒了,换上另一叠。又免不了调侃道:“祝小公子也爱看话本?”

  正说着认真的事情,祝舒的心原先空落落的,被这么插一句,白瓷般的脸红了一阵,就连耳根子都粉红粉红的。

  “只是看了一点。”

  瞧这乱想的模样,就不像是只看了一点。

  莫文俞暂时停了手上的活,认真道:“答应容辞的事情,我还并未都做到。”

  闻言,祝舒抬头,疑惑地看着对方。

  “你忘了?日后我要助你将这些小摊开成铺子,我不走。”莫文俞笑道,“我要陪着你一起,做你想做的事情。”

  就算走了,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人生地不熟的,左右在祝府也挺好的,又有了赘婿这样一个身份,留下来的理由也算得当。

  祝舒喜欢做饭,那便帮祝舒开一间铺子,他能隐约察觉到,祝舒到底想要什么,这也是他现如今的身份应当做的事情。

  不过更大的原因是,他似乎喜欢上了这里的人,不论是祝舒还是其他人。

  至少,不会因为抢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毫不犹豫将他推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