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俞赶着回府上帮祝舒。

  刚才因为和小孩儿说话,耽误了这么些时间,估摸着祝舒他们早就从医馆回府了。刚才瞧见祝舒样子,就知道对方心里着急,他也有些担心。

  毕竟是自己阿爹,再怎么有隔阂,看见对方受伤了也会心里难过。

  莫文俞便捏捏那孩子软乎乎的小圆脸,“回家去吧,我也得回家了。”

  那孩子的娘也是个明白事理的,见好就收并不纠缠,当即把孩子搂了过来,看了一眼小摊车道:“小郎君,我姓吴,家是做米线的,小郎君若是需要帮忙,随时可以和夫郎过来。”

  说着,报了个类似于地址的名字。

  莫文俞听了,想着这不正好可以和大哥合作,便顺手记下了。但因为急着回府上帮祝舒,也没多考虑,只在脑子里过了一瞬。

  等莫文俞和宁折推着车走后,人群才开始窸窸窣窣。

  “这小子,心胸还是蛮宽阔的嘛。”一个人有些讶然,“若是换作别人,估计早就讹对方几个银子了吧,况且祝府不是还欠着债吗?”

  有人是墨竹卤味的常客,知晓莫文俞的性子,便白了他一眼接上话:“你以为莫小子是你?自己是什么人,就看什么都是脏的。”

  “欸你!”

  “不过那对母子不是那边深巷开米线铺子的吴家吗,他们家做的米线米香足,又弹滑又软,可好吃了。只可惜难做,东市就吴家一家做米线的。”

  不知谁插一句:“一看你这话就知道你只看吃的,别的都没看进去!”

  那人“嘿嘿”一笑,“吃的才管肚子嘛!”

  只议论了一下,大家便也散了,都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离人群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藏在墙后边,正直勾勾地盯着这儿。

  徐让看着那边的人群,阴鸷的眼神暗了暗。

  每个小摊子上的蒸烟还在徐徐往上飘,初阳正好洒过来,行人过来又离去,映照出了东市的一片熙熙攘攘。

  没有人再提刚才那件事情,只是偶尔有过来的客人问一两句,墨竹卤味今日怎么不开摊。

  *

  祝骏德的擦伤看着严重,实则只是破了点皮。严重的地方是在脚踝,扭伤了,肿了一大片,经医馆的人这么一查看,说是伤到了经脉,百日之类都得养着。

  回到府上的祝骏德尝试着下床,显示自己的身子骨硬朗着呢,结果一个不小心,又脸朝下摔在了地方,发出巨大的“扑通”一声声响。

  祝舒正在灶房里煎药,听到家丁们一声惊呼,连忙跑过去。

  “阿爹,歇着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做的,我来做就好。”祝舒差开家丁,示意自己来就好。

  “......”祝骏德动了动崩住的脸,他总不好意思说他肚子有些饿了,想自个去灶房里取些吃的来。

  顺便看看自己的脚是不是真的不能走。

  在自己儿子面前,面子为第一要义,于是便转口道:“我想去算算账簿,我和你娘这程子出去,向别家借了些银两,能暂时补上府上的空档。”

  “阿爹,谢谢。”祝舒突然开口,垂着眸子没有对上祝骏德的眼神,却能看到对方因为紧张被变得通红的耳朵。

  祝舒没有明说是因为今天这件事。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今天阿爹不顾一切冲上来想要救他,还是因为阿爹这几日的态度有所缓和。

  不论如何,他都想要顺从自己的意思,想要主动缓和这一份紧张的父子关系。

  听到祝舒道谢,祝骏德的心突然扬起一层波澜,但扬了扬胡子,还是硬着声音道:“哼,你是我儿子,又什么好道谢的?”

  话刚出口,祝骏德便想狠狠地扇一下自己这个不长点记性的嘴巴,又抬起眼睛小心地看着自己小儿子,生怕对方误会了。

  祝舒浅色的眸子垂下,没说话,只扶着祝骏德回了床,又搬了张椅子放在床边,将糕点和水之类的物品放上去,以方便拿取。

  瞧见自家儿子脸色没什么异样,祝骏德悄悄松了一口气,又想着账簿的事情。

  上回那些工人来祝府闹的时候正好是他出门的时候,所以他们才有胆子趁着祝府家里没个主事的敢过来闹。

  祝骏德知晓祝府因自己那个混账弟弟而在银子上空了好大一个缺口,家中的铺子又抵押出去了,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自己去别家借。

  好在祝府平日里不埋汰人,这才得以借上一些银子,无法全部补上那些工人的工钱,但是补上祝府的亏空维持生计,还是可以的。

  许久,祝舒犹豫片刻,抬起清亮澄澈的浅色眸子,“阿爹,那些工人的工钱,这个月可以还清。”

  “嗯可以还清啊......”祝骏德正想着亏空的事情,便下意识接了一句,待反应过来时,吓了一跳,声音都拔高了许多,“可以还清?!”

  “容辞,这不是小数目,家中的铺子都出去了,近些日子又没生意做,哪里来的......”

  说到这儿,祝骏德像是想到了什么,蹙紧了眉宇。

  正要张口再说些什么,门外传来轮子压地的声音,又猛地一声刹住。

  紧接着莫文俞以一种不可观测的速度飞了进来。

  “老丈人!您没事儿吧!”莫文俞二话不说直接捧住祝骏德的手,眼神真挚,还隐隐闪着泪光。

  “......”

  和莫文俞一起进院子、正好往这边瞧的宁折目瞪口呆。

  这小子谁啊!

  本来还想说些事儿的宁折白了一眼,直接走了,他怕再看下去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又傻了。

  被紧紧握住手的祝骏德抖了抖胡子,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瞪圆了眼睛提醒:“小子,我骂过你。”

  意思是他俩关系并不好,可以放手了。

  哪知莫文俞羞涩一笑,反而握得更紧了:“没事儿,打是亲骂是爱。”

  “......”

  他可真是,谢谢啊。

  闻言,祝舒勾起了唇,清冷的目光浮现出暖意,浅浅一笑,去了后厨熬粥。

  等祝舒离开后,祝骏德瞥了莫文俞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自从容辞三岁过后,他就再也不让我抱了。你小子,竟然敢比我先抱我的宝贝儿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两父子的关系逐渐产生间隙,渐渐长大的祝舒也越来越抗拒和他的接触,等祝骏德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弥补了。

  因此不论是糯糯的孩童时期,还是疏远的弱冠时期,祝骏德都鲜少与祝舒敞开了心地交谈。

  哪知今天莫文俞这臭小子做了他一直无法做的事情,简直是嫉妒到发疯,虽然那是为了救祝舒。

  但还是很嫉妒!肠子都快嫉妒到拧成麻花了。

  话音刚落,祝骏德就被莫文俞抱了个满怀,只露出一双瞪圆了的眼睛。

  “我抱了容辞,又抱了老丈人您,就约等于老丈人抱过容辞了。”莫文俞扭捏道。

  “......”

  他突然很想把这人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