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 叶家静山。

  浮华莲池外,一眼望去,三四名青衣弟子倒地, 脖间留有剑痕, 已无生息。

  一道灵力横扫,叶倾撞向池水旁的青石,腰身脊骨断裂, 坠地后猛的喷出了一口鲜血。哆嗦着,稳住气息,从痛意中清醒后, 叶倾手扶着青石岩壁,勉强能够支撑起身。

  眼眸睁开,见一双黑靴不紧不慢走来,过长的红色衣摆拖曳在地, 叶倾步子往后退缩,抬眸时对上一双漆黑的凤眸。

  妖异的瞳孔,肤色冷白如雪, 一张毫无情绪的脸又恰好的中和了这份诡异的“美”,使其恰到好处,让人生出畏惧。

  “谢凌途……”, 叶倾手中化剑,神情紧迫,放言道:“你若杀了我, 叶家绝不会放过你。”

  不久前这人突然悄无声息的闯入, 诛杀弟子, 修为之间的巨大差异,他已没有退路。

  叶倾以剑砍去的一瞬, 手下以血为笔,迅速画了几笔。剑意散去,近乎是须臾之间,叶倾刚做完一切,眼瞳蓦地放大,随之脖间连痛意都未来得及感知,就倒了下去。

  男子脚步走近,看着死不瞑目的尸身,转身将剑收回。

  白如冷玉的手指微地发颤,仅有顷刻,手又恢复如常。

  脑海中杀人场景不断闪过,除去这这几日外,还有更多更为之疯狂,血腥可怖的画面一遍遍传来,手紧握成拳,须臾,青年男子身影消失在了静山。

  *

  “今日传来的消息,叶家,苏家,白家……皆死了几位长老。”

  “属下前去往查勘,见留有血字……”,风诀一时未能说下去,罗刹殿内,坐于高位的谢凌途眸子微垂,“说。”

  “那血字,写着,“谢凌途”。”

  殿内沉默。

  谢凌途以手揉着额鬓,漫不经心冷声问道:“可有你们的手笔?”

  闻声,殿内长老纷纷跪地,钱长老上前急道:“我等若无尊上示意,怎敢私下动手,还望尊上明查。”

  这世间与之仙门对立,能起杀意的又有几人……

  魔渊内近些日子没有动静,若是长老行事,怕也没这么容易能这么快的屠杀好几位长老。

  谢凌途眼眸微黯,拂了拂手,“都下去。”

  “是。”

  “对了、”

  起身的长老动作停下,谢凌途又补充道:“此事不许在魔渊内传开,特别的不要传到我的殿房来,至于其他的,这件事你们不要过多插手。”

  既是打着他的名号,针对的便也是他。再多做出其他举动,又会有下一步棋等着……

  不如就静静等着,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谢凌途没多待,说完话回了住处。

  自魔渊的云层打破,恶灵驱散,赶了些活物进来后,便时不时的能听见鸟鸣。

  早晨的阳光落在院子里,四处绿植盎然,泥里攀附爬墙的木香,开出了一簇簇小朵的白花,细碎的花影零散落,在它的下方,一张懒人椅靠着墙,能见蜷缩侧着一团白。

  过长宽松的白蓝衣摆垂落着,一头青丝如瀑,脸若玉琢,因热气生着两团红,青年正闭眸小憩。

  谢凌途走了过去,盯着这人周身围着的两只兔子看了眼,伸手拎着将其丢在了地上。弯身凑近,扶过人的脖颈,唇上还没能碰着,懒人椅上的人就似有察觉的侧过脸。

  “我是醒着的。”,杨风晚睁开眼,对上人,开口说道。

  谢凌途嗯了声,“我知晓。”

  “知晓你还来?”

  “不可以?”

  与其说是在问他的意见,不如说更像是在陈述着“为什么不可以”这一句话。

  谢凌途对亲他这事,从他主动留下来后,比做傀儡时期更变本加厉,从早到晚,有事没事的就得抓着他来两口。

  杨风晚坐了起来,谢凌途站着在他一旁,手扯过他散落的发带绕在指间。

  杨风晚小声道:“就是觉得没必每日都这样,”,谢凌途站在他身后帮他束头发,杨风晚简言补充道:“主要是你每天把我当烧饼一样的“啃”,吃不消。”

  “三少爷,”

  “???”

  杨风晚凝眉,谢凌途轻描淡写的道:“三少爷从前写过的话本里,也这样。”

  “?”,这是抗议了?

  详细的来说,他写过的《美强惨的“性”福生活》,可不止这些。作为一本纯□□,除了最基础的亲亲抱抱,主角还有无时无刻的肌肤之亲。

  谢凌途看个书,难道还学了一遍?

  “你不会都……?”

  “差不多。”

  杨风晚道:“我都没问完。”

  谢凌途道:“三少爷的书,我在百事门买了全册,书中内容大抵都记得、”

  “………”

  这看来不止学了一遍,感情还背下来了。

  听来不是好事。

  “今日我们做些什么?”,束着头发,谢凌途发问。

  杨风晚从书的事回过神,想了想。

  晒太阳,钓鱼,出门踏青………为了让大反派保持阳光积极向上,杨风晚这几日找了不少的事做。

  这次主动问,说明谢凌途有期许。而对事物抱有期许,是件好事。

  杨风晚提议道:“去人世走一趟如何?”

  感受人间烟火气息,感受世间百态,谢凌途在谢家和魔渊待得久了,似乎很少去过人间集市。

  谢凌途点头,答应的很快。

  头发束好后,杨风晚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不过你的红太招摇了,得换一下。”

  “换?”,见谢凌途一脸疑惑。

  他又道:“传闻谢凌途极其喜红,厌恶与人穿同一颜色的衣物,所以人间大多的人都不敢……撞色。”,

  “………”

  这也是之前跑路听来的,他也的确在街道没见有人穿红衣。

  谢凌途对于换衣物一事有些犹豫,许是真的喜欢这身红,杨风晚声线刻意软了软,“你就当是换种风格……,毕竟你还长了这么一张绝世的脸,出门在外,得低调一些,若实在喜欢红色,可以在家穿着,穿给我一个人看。”

  杨风晚不知他语气听来在哄人。

  谢凌途着重于“家”这个字眼,以及穿给某人看。

  他寻着青年的脸看,从人额间的美人尖到明亮的眼眸,再到鼻梁红唇,忍不住又想亲。

  “嗯……等着入夜去吧。”,杨风晚对上人怪异的视线,霎时从坐椅站了起来,说完,抱起脚边的兔子,头也不回的去喂兔子了。

  *

  入夜———月摇城。

  人间集市有诸多地方,杨风晚领着人去了夜市最闹热的月摇城。

  他着了一身简便的白素色,而谢凌途则身着玄衣。

  谢凌途精致的五官很难有衣物压得住,寻常的颜色只会将那脸衬托的更为不俗。也就玄衣简单,能中和几分,但纵是如此,才到夜市的路上,也有不少的女子为这人回头。

  论身边有个大帅哥是个什么体验。除了心底小傲娇,便是收获满满的回头率。

  只是谢凌途对待女子的情根不开窍,偶尔碰上搭话的人,一个眼神也能把人吓跑。

  夜市喧闹,一条街灯火通明,杨风晚拿着灵石买了些吃食,抓着人去桥头看烟火。嘈杂的人声,混着孩童的嬉笑跑窜,绚丽的烟火将整个黑夜渲染成另一重盛景。

  仙门之中多束缚,规矩,这般绚丽的又满是尘火气息的景色是没有的。

  谢凌途抬眸注视,杨风晚身子趴着栏杆,嘴里吃着糖葫芦,偷偷看人。

  橘红色的光熠照着谢凌途,黑夜并未能掩盖这抹绝色。

  这人妖治的如同妖精,站在那里就自成一景。

  “若是逢年过节应该还会热闹些……”

  杨风晚小声嘀咕,见人专注,目光便没什么掩饰,直白赤/裸的停在了谢凌途脸上。视线中,这人唇角不知何时多了一抿很浅的笑。杨风晚极少能见着,手撑着下颌,不免感慨颇多。

  不一定要成为大反派,谢凌途其实还可以拥有别的选择,就如现在。

  “你要是喜欢,我们以后还可以时常来。”

  “白日里的集市也不错,等上明日,白日再来逛逛,兴许还能去酒馆喝喝酒什么的。”

  “对了,还有戏楼,可以顺道去听听戏曲。”

  谢凌途目光突然看过来,四目相对,杨风晚瞳孔一缩,转移目标的望向桥下的河流,似无意的咳嗽了声,谢凌途这边倒没说什么。

  杨风晚又发现了新的东西,水里除了倒映着绽放的烟火,还有沿路飘下来的各色花灯。

  古人祈愿,似乎就用得这个?

  只在电视剧瞧过,没能真实体验一把。

  正巧来了,就不能错过。

  杨风晚扯了下身侧人的衣摆,手顺其自然的牵了上去,“我们先下去。”

  抓着人的手,过了桥,踏过石阶,杨风晚去商贩哪儿买了两盏花灯。

  “不看烟火了?”,谢凌途问。

  “这个比较重要。”

  杨风晚将其中一盏放人手里,“我们去放花灯。”

  找了个人少的河岸,他快步走了过去。

  杨风晚点燃了灯芯,“人间以花灯祈福、许愿,正好来一趟可以试试。”

  谢凌途在弟子院的灵书室待过,见过一些民间记载,是有这么一个说法。

  百姓祈愿,求神。可实际……这世间并无神。

  早在千百年前,神界就覆灭了。

  求神无用。

  然杨风晚已经许上了愿。青年捧着花灯,闭眸,须臾后蹲下身,沿着河岸松开了手。

  以纸扎好的莲花灯盏顺着水流的方向,逐渐与无数相似却又不同的花灯相遇,形成一副流动延绵的画卷。

  “谢凌途?不许愿吗?”

  谢凌途垂眸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杨风晚干脆替人点了灯芯。顿了顿,谢凌途还是做了。

  不知人许了什么愿,但谢凌途闭眼有个七八秒,是真许了愿。

  大反派的愿望……

  统治世界?还是击垮仙门?……也都不像,书中的谢凌途强大,后期纯粹是一个人太无聊,自刎死的。

  这样的人祈求的东西,定然是不是这些权利地位。

  民间祈福记于心间,不能多言。和生日许愿一个道理……杨风晚没多问。

  在河岸旁看了会花灯,烟火结束后,两人在街道上又接着逛了快一个时辰。

  月摇城夜市闹热,临近快亥时,两人才往回走。

  就这般散步般一步步的,杨风晚看着脚下的步子,谢凌途根本就不急着回去。

  这人身量比他高,腿长步子也会大些,偏还配合着他,走得不紧不慢。游玩了一把,再慢腾腾的逛回去。谢凌途纯粹的像是拉着他在散步,一路没说过多的话,似乎还挺享受。

  就是这人不累,杨风晚有些累了………

  “要不要背?”

  谢凌途突然说道,杨风晚怔了下。

  故意的?

  拉着他在散步,是为了背他?

  这想法很扯。

  杨风晚打算再坚持坚持,然后又走了个几分钟,停下,谢凌途知道他脚乏,却又没回去的意思。

  大抵就是他停,谢凌途停,再用目光重复了遍刚才的意思。

  如此折腾了会,杨风晚第三次停下后,妥协的张开了手臂,扑腾上了人的后背。

  *

  谢凌途到床边放下人,手收回时,杨风晚顺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许是路上已经睡过一觉还没醒,现下有意识也不多,躺着就没了动静。

  看烟火,放花灯、逛集市、最后散了会步……

  期许会随着这人的到来,而增多,从前积攒起来的欲念,现下正一步一步的实现。

  如梦如幻的错觉,似乎并不真实。

  谢凌途视线描摹,借着替人脱去外身衣物,又下意识的凑近去吻,毫无章法的唇瓣轻啄在人的脸颊,鼻尖,耳垂,脖颈之间……来自于最深沉隐匿起来的欲望,希望于在这人身上每个地方都留下自己的印记,脑子里恨不得缠绕上人的每寸肌肤。

  身下的人低闷哼了声,酥酥痒痒的许是不自在,杨风晚发觉正面避不开,干脆抱住人翻了个身。

  谢凌途动作刚停,杨风晚就靠着仅有不多的意识,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挪挪身子,脸埋进了人胸前。

  “………”

  这般倒是碰不到了……

  叹了口气,谢凌途伸手揽过人,将其小心翼翼护着,拉过了一床软毯盖在人身间。

  花灯许愿祈福,至少目前而言,那个愿望已经算是完成了一部分。让这人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属于他一人………

  或许再多些时日,就可以做到。

  一步一步,不排斥,不抵触,全身心的接纳他………

  不再仅仅是靠着这张脸……

  谢凌途冰寒的心脏在沉静的黑夜中悸动,抱着人的指节蜷缩收紧。空旷的房屋中,暗红色显现出在他周身的巨大蛇身轮廓,蛇尾战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