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炎热的白天,也不知道润雪到底是不是故意——

  晚自习课间,他请同学们吃雪糕,他也拿了一支巧克力味的奶油雪糕。

  咔滋咔滋。

  一大坨巧克力奶油掉到了洁白如雪的校服外套上。

  润雪心痛到无法呼吸,就好像把十几万的高级定制衣服弄脏了。

  “我的衣服啊啊啊啊……”

  “纸纸纸,你们有纸没有啊?”

  我的衣服?

  严路挑了下眉。

  润雪单手抓着根雪糕,漂亮昳丽的脸蛋皱成了一团,委屈巴巴地看着校服胸口衣襟的棕色奶油痕迹。

  “弄到衣服上了啊,怎么这么不小心。”段凡大大咧咧。

  “校服么,弄脏洗干净就好了,这种聚酯纤维的料子挺好洗的。”班长周霖笙薄唇叼着雪糕建议道。

  周霖笙作为十班的班长,在润雪转学的这段时间里对他多加照顾。

  润雪请客,也就顺手感谢平时照顾他的同学。

  不仅仅请了班长,还有学习委员周梓雅,平时收作业给足了润雪赶作业时间的几个课代表,还有坐在润雪过道另一边,经常帮他忙的一个男生。

  “看你这样,我还以为是把新衣服弄脏了。”周梓雅弯着漂亮的眼睛,觉得润雪太大惊小怪。

  段凡插话:“这你们就不懂了,那可是严路的校服,润雪宝贝着这件衣服呢。”

  “嗯?为什么?”有人好奇。

  “衣服上沾满了学神之光,可不得宝贝着。”段凡解释道。

  周梓雅:“就这么简单的理由么。”

  她瞥了眼着急的润雪,隐隐觉得这理由似乎有些不够充分。估计还因为弄脏别人的衣服吧,肯定特别过意不去。



  问了一圈,好多人都没有带卫生纸,就在润雪着急上火时,他听到严路低缓温沉的声音:“我这里有。”

  “还有,”

  严路淡淡地看着润雪,“只是弄脏了而已,这么着急做什么。”

  男生声音温和,就像炎热夏季里一泓清凉的水,顿时安抚好润雪着急的心情。

  本人都不觉得衣服弄脏了是一件大事,润雪也就没必要这么担心。

  “你不怪我就好。”

  润雪低声嘟囔着,心里又有点甜。

  甜了几秒钟,他又在想这样都能觉得甜,是不是太幼稚了点。

  好歹上辈子他和严路还领过证,也听过无数情话,千锤百炼过后应该波澜不惊才对。

  可是……

  润雪盯着严路的线条薄削的嘴唇,心里还是忍不住直冒粉色泡泡。

  严路让段凡帮他拿着雪糕,拿出一张手帕纸跑向一楼卫生间的洗手台,弄湿卫生纸又跑回来。

  “其实不擦也没事,我带回去洗洗就好。”

  严路低垂着眼,不慌不忙地帮着润雪擦衣服。

  他站在润雪身前,身高高出润雪小半个头,靠近时身上的气息往下沉,令润雪有种被气息拥抱的感觉。

  润雪用双手提住被弄脏的那块布料,严路低头给他擦,手腕不经意掠过润雪的手背。

  才弄湿了卫生纸,严路的手还带着自来水的冰凉。

  润雪明晰地感受到那份凉意,肌肤和肌肤之间凑巧的每一次触碰,都能让润雪眼睫轻颤。

  这样四目相对的角度,润雪可以近距离地观察严路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微抿起来的唇角。

  其他同学就在原地等着,他们一边吃雪糕一边讨论下周的考试。

  学校里,课间时分学生来来往往。

  润雪头晕目弦,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周围还这么多人在,自己脑子里都还能浮想联翩,偷偷沉迷严路靠他这么近。

  ……严路只是帮他擦污渍而已。

  也没花多久,一两分钟,严路就把那团奶油污渍弄干净了,校服外套上还残留了一些棕色,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干净。

  边吃雪糕边上楼。

  “剩下的也不明显,我带回去洗洗就行。”严路说。

  润雪跟在严路的身后:“那既然是我给你弄脏了,我带回去给你洗吧。”

  听闻严路忽地停住脚步,润雪一时没反应,又撞到严路的背。

  已经是第二次了。

  润雪鼻尖又红了,他连忙揉了揉,嗔视严路。

  严路表情略微复杂,心想润雪当真就这么想多拿一会儿他的校服?

  不是没有女生向他告白过,严路知道自己这张脸似乎很受欢迎。

  但对于这些,他完全没任何心思。

  且不说他根本就不感兴趣,更何况还有个情况极复杂的家,甚至于以后毕业走入社会,他都不会谈感情,这样会拖累他人。

  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高考后早点治好母亲的病。

  如若能拿到燕市的状元,自然有一大笔学习奖励,那将会是母亲换肾的一大经济来源。

  稍微往下想,严路就不敢再继续深思了。

  或许本身就是他太自恋,润雪压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男生还能喜欢男生?

  严路压下太过自恋的想法,低着嗓子说:“你这么想拿回去自己洗的话……可以。”

  “那我带回去洗,过两天再拿给你。”

  润雪眨着漂亮的星星眼,语气欣悦。

  严路眸光微动,“嗯”了声。

  润雪弯着唇角咬了口雪糕,觉得小卖部卖的雪糕味道还挺不错。

  ……

  晚上,润雪没有再跟着严路去酒吧,而是提前回到家里。

  把校服泡在水盆里,往里倒白花花的洗衣粉。

  润雪搬过来一个小板凳坐着,拿起衣服搓,奶油污渍本身也没多顽固,稍微搓几下就好,润雪又顺带着把校服袖口、衣领处搓干净。

  回到家里的润凌琛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平时衣服都不需要自己洗的润雪,此刻却坐在小板凳上亲手搓衣服。

  一问才知道,润雪弄脏同学的衣服,于是带回来洗。

  润雪放的洗衣粉有些多,水盆里满是泡泡,鼻子上沾到泡泡他都不知道,笑眯眯的,看上去开心又自豪。

  “帮同学洗衣服啊?”

  润凌琛想到了小时候润雪给他亲手搓袜子的画面,心里顿时一暖。

  “好是好,不过家里不是有洗衣机和烘干机吗?”

  “你同学要求儿砸你必须用手洗?”

  润雪满是泡沫的手一顿,有点傻地回答:“对噢…………”

  润凌琛眼里满是笑意:“怎么感觉我儿子有点不太聪明。”

  润雪瘪了瘪嘴,他硬着头皮说:“你懂什么,用洗衣机洗能比得上我亲自洗的心意吗?!不和你说了。”

  “你这孩子,说你两句,怎么还跟爸爸生气了。”润凌琛笑着打趣。

  润雪瞥了眼春风满面的爹,笑道:“爸,知道你和阮阿姨处得好,但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笑得也太得意了。”

  润凌琛笑容顿时一僵,尴尬地挠挠脑袋:“也没这么明显吧。”

  润雪不留余地地吐槽:“非常、无敌、超级明显。”

  这才几天他爹就迎来了第二春。

  他和严路才哪里到哪里啊。

  上辈子明明是双向奔赴,重来一次怎么就变成了他单恋啊!

  可恶!

  润凌琛今晚是真的开心,他和阮田的关系又进了一步,都可以拉阮田的手了。

  于是开了瓶红酒庆祝。

  “刚好尝一尝你上次带回来的酒。”

  润凌琛醒完酒,拿出高脚杯给润雪也倒了一点点。

  “你不会喝酒,尝一点点就行。”

  润凌琛在教育这方面放得很开,不像其他家长一样,严格禁止孩子喝酒。

  何况他们这种做生意的人免不了在饭桌上应酬,能喝点酒也算是本事,虽然这种酒桌文化并不值得提倡,但进入社会后确实很难避免。

  “我尝尝看好不好喝。”

  润雪接过酒杯好奇地抿了一口,他砸吧砸吧嘴,也没尝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爸,我下次还可以给你买酒吗?”润雪问,“再买多一些。”

  “还要买更多?”

  润凌琛深知这些酒比不上酒庄里正经的洋酒。

  他询问原因。

  润雪眨眨眼:“就是吧……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同学在酒吧做兼职,我就想着帮帮他。”

  “你才转到四中几天,就有关系很好的同学了?”润凌琛眯了眯眼睛。

  润雪像是被看穿了什么。

  在久经商场的父亲面前,完全藏不住事情,脱口而出的理由都特别蹩脚。

  “那可不,我们学生之间的感情可纯粹了,反正他帮了我很多忙嘛,他家里情况不是很好……”

  “所以你就劫富济贫,劫到你爸身上来了?”

  润凌琛一想到润雪交朋友的眼光,眼神就变得无比凌厉。

  他儿子完全没继承他看人很准的能力,看看在嘉怡私立中学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个个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头,在金钱方面占便宜就算了,还挑拨他们父子俩的关系。

  一想到这里,润凌琛就觉得上次只是让那几个人付酒钱还算便宜他们了。

  “反正……我的朋友就是很好嘛。”

  “以后你见过他就知道了。”

  润凌琛才不相信他脑子缺了根筋的儿子:“你可以用自己的零花钱。”

  润雪哪里没想过,可惜他重生过来时,手腕上已经多了一块百达翡丽的全球限量款的表,刚好掏空他之前攒下来的零花钱。

  “不行就不行嘛。”润雪哼了哼,把水盆抱到盥洗台,冲干净泡沫。

  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校服的水拧得差不多干,准备挂在自己卧室的阳台外。

  润凌琛听着那一串串的滴水声,又一次提醒:“家里有烘干机。”

  润雪神秘莫测地回答:“你不懂,这校服有阳光的味道,还是晒太阳吧,我不用烘干机。”

  润凌琛:“……………”

  再一次怀疑他儿子的智商。照这样下去,以他儿子智商250的脑瓜子,以后真的能继承家里公司好好经营么。

  晚上,躺在床上的润凌琛忽地想起,他忘记叮嘱润雪这几天注意安全。

  之前在警局处理几十万酒水钱时,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群社会青年特别不服气。

  法治社会,屁大点儿孩子应该不至于做出报复的事。

  这么一想,润凌琛就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

  ***

  隔天一大早,润雪早早地就去教室里赶作业。

  每天晚上的作业对他来说都是有字天书,看都看不懂。

  以润雪的脑子根本做不完,只能先从最基础的初中知识学起,至于作业,润雪都是抄其他人的应付一下。

  “不然我还是给班主任说一下,以后干脆不写作业了吧。”润雪边抄边嘟囔。

  严路还没来学校,窗外天都没亮,教室里就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赶作业的学生,其中就包括了段凡,他昨晚上瘾打了一宿游戏,也没做作业。

  “你家里这么吊的吗?还能向老于申请不做作业啊。”段凡咬了口大包子。

  润雪没吃早饭,肚子有点饿,心想上完早自习再随便买点东西吃。

  “主要是我确实不会做这些题。”

  段凡:“也是,要是一直抄的话,确实是浪费时间。”

  “诶,你家里那么有钱,完全可以请家教啊。”

  “我爸正在帮找我老师呢,不过我想让严路当我老师,你觉得我要是请他的话,严路会答应吗?”

  “你让严神给你当家教啊?”段凡其实对严路也不是特别了解。

  严路在高一时就一直是年级第一,四中的校草。

  对他有意思的女生自然会去打听严路家里的情况。

  一听到这位成绩优异,颜值超高的校草是位清贫校草,很多女生都退缩了,并不约而同地觉得,校草只可远观。

  大家也不是世俗,只不过就严路家里那糟糕的情况,放在谁身上都要命。

  严路在学校里也没有走得近的朋友。

  就连段凡也是高二分班和严路做同桌,才逐渐和他熟悉,发现严路这人看着冷点,其实是能处的性格,段凡就冲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严路他在做家教啊。”段凡说,“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推了周末的那个,来教你。”

  润雪对此完全不担心:“应该会,我家里很有钱。”

  段凡沉默了片刻,又羡慕得牙痒痒。

  “你这语气,还真是清新脱俗又无比直接地炫富呢!”

  润雪捂唇偷笑:“加油,我相信你以后也可以让你孩子成为富二代。”

  段凡斗志昂扬地赶作业:“当然!”

  早自习结束,润雪一边咬着小卖部售卖的奶黄包,一边小声地问起严路,给他当家教的事情。

  “我可以比其他人多给你一些。”润雪真诚道。

  其实要是严路不介意,润雪可以给他好多好多钱。又担心这样的做法会伤害严路的自尊心,要是严路因为这件事讨厌他,润雪才不要。

  “你每天晚上去酒吧兼职也很辛苦。”润雪说。

  润雪以为严路肯定会想也不想就答应。

  严路定定地看着润雪的眼睛,片刻后,他低声拒绝:“不用,我目前这样挺好。”

  润雪表情呆滞了一瞬:嗯嗯嗯???

  这是拒绝他了么,不应该啊。

  严路自有自己的考量,按目前家教和酒吧兼职收入的费用,基本能覆盖母亲的医疗费。至于肾yuan已经排着队,肾yuan你这东西一时半刻也找不到。

  医院升级缴费系统需要预存费用,润雪那笔酒水的提成刚好可以缓解这段时期。

  最关键的是,要是让严一平知道他朋友里还有润雪这样家庭背景的人,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里,严路眼里掠过一丝晦暗不明。

  “啊,居然不可以么……”润雪语气都变得低落,手里的奶黄包都不香了。

  严路:“嗯,我已经答应了我的雇主,要一直带着。”

  润雪悻悻地点了点头,心里落了空。

  他还以为可以趁着补课这种好机会,好好地接触严路。

  竟然不行。

  润雪心想,严路现在说不答应也不是永远不答应,等以后他们成了好朋友,严路应该就会答应了吧。

  想到这里,润雪又有了动力,吃完奶黄包后掏出文言文小本子,叽叽哇哇地背诵起来。

  严路纠正他:“字你念错了。”

  “妆奁,lian。不是妆区。”

  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同学一阵爆笑,全都盯着润雪看。

  怎么说呢,全是尖子生的班级里,出了个有点笨笨的人,大家还觉得挺有趣。

  润雪脸蛋爆红,连忙在那个字上面注音。

  ……

  一天忙碌的学习结束,晚上润雪跟着严路去了酒吧。

  杨姐熟悉润雪,她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照旧叫调酒师上了杯牛奶。

  润雪开了个包间,他现在虽然不能给严路大单子,但开房间的零花钱还是有的。

  严路空闲的时刻,还能抽空去润雪的包间里,简单地辅导一下他。

  时间转瞬即逝,一晃就晃到了下班时间。

  夜阑人静,今天酒吧不是特别忙,杨姐特意提前了半小时放严路下班。

  润雪连忙抓住机会,问严路要不要去吃顿宵夜。

  “就当谢谢你平时教我啦,你又不收我的钱。”润雪背着包,歪歪扭扭地踩在马路牙子上。

  身子一歪,就往严路那边倒。

  不管是刻意不刻意吧,反正润雪也被严路扶住了,润雪冲着严路一笑,眉眼间满是清爽又朝气的少年感。

  “好好走路。”严路收回手。

  润雪拎了下包:“哦。”

  答应得不情不愿。

  酒吧这边商业街有许多烧烤摊子,润雪拉着严路说是很久没吃烧烤了,今天他请客。

  严路盯着少年扯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

  手腕很细,手背白得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表盘反射着熠熠的光芒。

  盛情难却,严路轻轻地点了下头。

  都还没走到烧烤摊,就被一群看上去混混围住。

  混混们人手一个粗棍子,鸡冠头、子弹头、黑背心,满脸横肉。

  一看就非常不好惹。

  这么晚了附近也没什么群众,就算有在路边摊吃东西的人,也全都明哲自保,权当没看见。

  面对这群气势汹汹的街头恶霸。

  润雪有点怕。

  严路紧蹙起眉间,以为这群人又是严一平欠债后,过来找他暴力催债的hei社会。

  “抱歉,连累你了。”严路抬起手臂让润雪躲到自己的身后。

  “没有,你才没连累我。”

  润雪把手偷偷摸摸地伸进裤兜,准备找机会报警,还有联系陈叔,陈叔应该离他并不远。

  “一会儿我拦着,你趁乱跑。”严路压低声音。

  润雪紧紧地抱住严路的胳膊,鼓起勇气道:“不要,我才不是那种会抛弃你的人!”

  “知道我们因为什么事情来找你吧?”

  领头的子弹头扬起粗钢管,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在手上。

  “知道。”

  严路环视一周,思考怎么样才能让润雪先跑。

  “知道就好,也别怪我们心狠。”

  “谁让你做人不讲义气,我们这行最痛恨背后坑兄弟的人,放心,今天我们也就给你点儿教训……”

  严路眉间皱得更深:“严一平欠了你们多少钱?”

  “严一平?我们找错人了?”

  领头愣了下,“不应该啊,先等等我问问。”

  电话拨通,开了免提,对面声音很杂。

  “找错人了?就最帅的那个,栗色头发,长得像小白脸。”

  “他叫润雪!”

  “栗色头发?”

  领头人邪魅一笑,“没没没,我们没找错人,他在。”

  挂了电话,领头人把手里的钢棍甩得更响。

  顶着一头浅栗色头发,被称为小白脸的润雪瞳孔震惊:“!”

  他紧紧抓住严路的手臂,哆嗦着声音说:“呃,他们好像……是来揍我的诶。”

  严路:“…………”

  合着他才是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