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岑给盛潇穿好衣服,扶着他到床上躺好。他端着餐盘离开房间,找到盛爸盛妈,询问盛潇左手腕的伤是怎么回事。

  盛浓脸色暗沉,眼神讳莫如深。

  徐长宁绷着脸,静默不语。

  兰岑艰难地问了出口:“他自杀了吗?”

  许久的沉默后,盛浓开口道:“潇潇的易感期引发了江酌的发/情期。两边大人商量好了,把他们关到一个房间。潇潇不愿受欲/望摆布,就做了极端行为。”

  兰岑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在剧跳,一股不可抑制的怒火在他的胸臆间彭拜,直接爆发了出来:“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他是你们的儿子!你们怎么可以——”

  兰岑双手捂脸,泪水汹涌而出。

  徐长宁眼里全是愧色,“潇潇在你和我们之间痛苦地选择了我们,却在你和生命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你。兰岑,你以后别离开他,好吗?”

  “你们把他照顾成这样,为什么要从我身边带走他?让他开开心心的不好吗?为什么非要逼着他做选择?”兰岑情绪完全失控,冲着他们愤怒地喊道,“你们知道这一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兰岑抹去眼泪,回到了盛潇的卧室。

  盛潇听到开门声,爬起来,期待地问:“兰岑吗?”

  “是我。”兰岑走过去,见盛潇伸手在空气中摸索,鼻子一阵酸涩,又想掉眼泪。他连忙昂起头,把泪意逼了回去。

  兰岑抓住了盛潇的手,紧紧地握住。

  “你刚刚是不是跟我爸妈吵架了?”盛潇问。

  “对。”兰岑承认的很快,“你要站在哪边?”

  盛潇笑嘻嘻道:“我当然站在我老婆这边。”

  “谁是你老婆?”兰岑继续道,“不早了,快点睡吧。我要走了。”

  盛潇闻言,眉头紧蹙,不安地问:“兰岑,你去哪里?”

  兰岑拍了下他的手背,安抚他的情绪,“我养了条狗,今天还没给它喂食物,我得回去一趟。明天我再来看你。”

  “那你明天一定要来看我。我等着你。一定要来!”盛潇紧紧地拽着兰岑的手,仿佛就怕他一松手,兰岑就要凭空消失。

  兰岑看他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强烈的酸楚。

  “一定!”兰岑拉起他的小拇指,“我们拉钩。骗人就是小狗。”

  盛潇这才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来。

  司机送兰岑回他在校外租的公寓,即将出发,盛浓跑了过来。

  兰岑摇下玻璃,听到盛浓说:“兰岑,叔叔有个不情之请,你等下可以再回来吗?潇潇他晚上总是失眠,睡不好觉,你能陪陪他吗?求你了。”

  兰岑有些为难:“我有条狗,它很粘人。”

  “你带过来。我立即让人弄个狗窝。”盛浓的眼中全是哀伤,沉重得似乎下一刻就会压垮他。他吐字艰难:“这件事我们都不敢跟潇潇说。医生说潇潇身体的器官开始衰竭,也许,只有半年了。”

  盛浓没说出口的是:能陪盛潇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兰岑只觉得有把重锤,在他的心头狠狠地敲下,一下,又一下。他的胸口疼痛难当,周围的空气好像瞬间消失,无论怎么吸气,还是无法缓解窒息感。他拼尽全力后,喉咙终于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我知道了。”

  司机跟着兰岑到他的公寓门口。兰岑让他稍等一下,关上门。

  没多久,房内响起了哭声。哭声隐忍,可是也因为隐忍,更让司机觉得压抑沉闷。那哭声中承载的绝望和痛苦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盛潇从盛浓那得知兰岑要带狗狗过来,就不肯睡了。他不停地向徐长宁询问“兰岑来了吗”,经过漫长的等待,他听到了“汪”的一声狗叫声。

  盛潇蹲下身,抚摸着小狗光滑的毛发,兴奋地问:“兰岑,它叫什么名字?”

  兰岑有些为难:“我说了你会生气的。”

  “这狗该不会叫盛潇吧?”盛潇猜测。毕竟这一年多他在兰岑心中,估计就是个狗东西。

  虽然不是标准答案,但已经很接近了。兰岑饶了饶后脑勺,“它叫盛狗。”

  盛潇:……

  盛浓和徐长宁在一旁偷笑。

  “盛狗,盛潇的狗。”盛潇抱着小狗,笑道,“这狗以后就是我的。”

  兰岑连忙解释:“不是的。是因为我在盛夏捡到这只狗,所以叫盛狗。”

  “什么歪理邪说?”盛潇脱口而出,“你就是太想我了,才给狗起这个名字。”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暧昧。

  盛爸盛妈贴心地把门带上了,给他们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盛潇抬手,细细地摩挲着兰岑的眼睛、鼻子、嘴巴,听到他说:“我不原谅你。盛潇,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你可以恨我一辈子。”盛潇将他揽在怀中,“我会用我的下半生向你赎罪。”

  兰岑手搭在他后背,缓缓地收紧。他这艘在大海中飘飘荡荡一年多的小舟,终于回到了最温暖的避风港。往后的风风雨雨,他要跟盛潇携手面对。

  ——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同学邀他一起去食堂吃饭,兰岑婉拒了:“我去我朋友家吃饭。”

  下楼时,兰岑听到同学们在闲聊。

  “快看,那里有个大帅哥!”

  “戴着墨镜,你怎么知道他帅?”

  “感觉呗。他旁边还有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好像电视上的情节。”

  兰岑连忙蹬蹬蹬地跑下楼。

  盛潇来接兰岑放学。听到兰岑叫他,他笑着张开了双臂。

  兰岑几乎是跑着向盛潇奔了过去,用尽全力抱住了他。

  同学立即就知道了,这位品学兼优的校草,已经名草有主了。

  兰岑下午两点还有课,盛潇怕他跑来跑去时间太赶不说,还累,就让司机开了房车过来,给他送来了丰盛的午餐。

  盛潇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但架不住兰岑不停投喂,多吃了很多。

  午饭过后,兰岑骑着自行车,载着盛潇在校园闲逛。

  盛潇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瘦薄的后背,感受着初冬尚还有温度的阳光。

  “这里是水木清华,校园最安静的地方。”兰岑挽着他的胳膊,带他到了一座玲珑典雅的古亭。

  两人坐在长椅上,盛潇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

  兰岑轻声问:“累了吗?”

  “有点。”盛潇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这身体素质已经远远不如以前了。”

  兰岑脱下外套,盖在盛潇身体上,“想睡觉吗?我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盛潇摇摇头,“每天在床上睡觉的时间太长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想睡。”

  兰岑摩挲着他的手心。他的生命线很长,看着可以长命百岁,怎么就只能活半年呢?

  “我偶尔会听不见任何声音。以后我要是聋了,你就在我手心写字。”盛潇担心的是,以后他要是连触觉都没有,跟兰岑就完全没有沟通的方式。

  兰岑盯着他的脸,神情哀伤而绝望。

  盛潇毫无察觉,做出一副很乐观的表情,笑道:“兰岑,你写几个字,我试试看能不能读出来。”

  兰岑在他的手心郑重地写下“我爱你”三个字。

  “第一个是‘我’,第三个是‘你’,第二个到底是什么字?我猜不出。兰岑,你要不说给我听。”盛潇笑得眉眼弯弯。

  兰岑真是服了盛潇,都已经病入膏肓了,还能吊儿郎当地戏弄他。“是‘恨’字。我写的是‘我恨你’。”

  盛潇失望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写‘我爱你’。你看,我都这么惨了,这么大的一个美人在我面前,我都看不到。而且,我都尝不了美食,也闻不到任何香味。你还恨我!哎,我以为你会对我因怜生爱的。岑岑,我真的好可怜的,我以前是条龙,现在是条虫,还是瞎了眼睛的虫——”

  “好了,行了。”兰岑制止他的卖惨,说出他想听的话,“我爱你。”

  盛潇开心得笑了出声:“不好意思,我刚刚耳朵不太行,你说什么来着?我什么你来着?你再说一遍。”

  兰岑气恼,掐了下盛潇的大腿。

  “手往哪里摸?不能因为我是瞎子就占我便宜!”盛潇神色肃然,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女样。

  兰岑:“……滚。”

  “我开玩笑的!兰岑,欢迎你随时占我便宜。”盛潇朝空气抛了个媚眼,“不要因为我是娇花就怜惜我。”

  兰岑唇角抽搐。

  他真的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死心塌地地爱着一个没正行的混蛋。

  兰岑发出灵魂拷问:“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自然是因为我英俊的外表和有趣的灵魂。还有,我强壮的老二也让你心驰神往。”盛潇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兰岑啧啧叹道:“我一直很想知道,你这厚脸皮到底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我妈生的。”盛潇也被自己逗乐了,问,“兰岑,现在附近有人吗?”

  “没有。怎么了?”

  “想亲你。我们好久好久没接吻了。”盛潇念叨着,“距离我们上一次亲吻,已经过去了509天。最后一次亲吻,是在宿舍的书桌前。你让我乖一点,别动手动脚打扰你读书。我不开心,你就拉着我的手,主动亲了我。那个感觉真的好好啊。”

  兰岑哭笑不得:“你到底为什么要把这种事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发病的时候,就是靠着这些回忆熬过去了。”盛潇抬手摸着兰岑的脸,最后手指停留在兰岑柔软的双唇上,“我需要再多一点这样的记忆。”

  说完后,他慢慢地靠近,轻轻地吻了上去。

  寒风呼啸,恋人的吻就是最温暖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