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斯手脾气比较暴躁,正要上前跟盛潇对峙,一位黑衣保镖挡住了他。

  贝斯手连忙退后一步,冲着盛潇叫道:“大晚上戴墨镜,装什么酷。你男朋友真这么厉害,叫他出来跟我们彭彭比一比。”

  盛潇扯起唇角,笑得有些落寞:“之前分手时,话说的太狠了。现在他不想见我了。”

  “都分手了,还算哪门子男朋友?”吉他手说。

  盛潇摇了摇头,不认同他的话:“在我心里,他还是我男朋友,我唯一的男朋友。”

  盛潇抬了下手。保镖把他扶了起来。

  贝斯手嘀咕着:“走路都要人扶着,这是哪家的大少爷?”

  兰岑直觉有什么不对劲。或许是因为光线昏暗,或许是因为他戴着口罩,所以这么近的距离,盛潇没有认出他。但是,以前,盛潇从不会戴墨镜,因为他想让更多人欣赏到他英俊的面孔。盛潇更不会带保镖出行,因为那会影响他英勇神武的形象。

  兰岑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听到盛潇问身边的保镖:“许愿池有变化吗?”

  保镖回道:“没有太大的变化。”

  盛潇又说:“我记得这附近有家奶茶店,你去买杯杨枝甘露,我已经一年多没喝到了。”

  “少爷,太太不允许你喝这种不健康的东西。”保镖有些为难。

  “我就喝一小口。”盛潇声音带着点哀求,“你不跟我妈说,她就不会知道。”

  保镖扶着他坐在石阶上,叮嘱他原地不动,就去给他买饮料。

  一个小孩凑到盛潇跟前,好奇地问:“哥哥,你为什么大晚上戴这黑黑的眼镜?”

  盛潇微微笑道:“因为我要装酷啊。”

  “那我也要装酷!”小孩抢过他的墨镜,笑嘻嘻戴上了。

  盛潇连忙伸手去抓,可是抓到的是空气。他站起来,迟疑了下,然后朝笑声所在的方向迈了一小步:“小孩,快把墨镜还给我!”

  一群穿着旱冰鞋的孩子在广场上追逐嬉戏,滑到盛潇身边时,把他撞倒了。

  盛潇很明显被吓到了,他惊慌失措地伸手在地上摸索,好不容易站起来,因为重心不稳,又摔倒了。

  兰岑连忙跑过去,把盛潇扶了起来。

  靠近了,兰岑才发现盛潇的瞳孔没有焦距,眼神空洞,看上去甚至有些呆滞。

  兰岑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他伸手,在盛潇眼前挥了挥。

  盛潇扬起唇角,对给予他帮助的人道谢:“谢了哈。”

  兰岑眼眶一阵刺痛,泪水已经势不可挡地掉了下来。他无数次预想过和盛潇相逢的画面,两人或许就跟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现在盛潇确实把他当成陌生人,因为他再也看不到了。

  兰岑扶着他坐到长椅上,然后从小孩那要回了墨镜,给盛潇戴上。

  “太感谢了。”盛潇解释道,“我是一个瞎子,墨镜会给我安全感。”

  兰岑很想问盛潇:什么时候瞎了?不是应该在美国快乐潇洒吗?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保镖走过来,把杨枝甘露放在盛潇手上,“少爷,太太来电话了,要你回家。”

  “我不想这么早回去。”盛潇喝了一口饮料,“你给兰岑打电话,说我在喷水池前等他。对了,先别跟他说我瞎了,我怕吓到他。”

  保镖掏出手机,询问道:“少爷,他要是不肯来怎么办?”

  盛潇思索了一会儿,“你跟他说,他有几张裸/照在我手上,不来的话后果自负。”

  “少爷,你这么说,兰少爷不是会更生气?”保镖善意地提醒他。

  “他得先来,我才有机会哄他。”盛潇十分苦恼。他可是把兰岑伤的透透的,兰岑估计没那么容易回心转意。

  要不往死里卖惨?他现在这样子看起来确实挺惨的。

  要不不顾形象地大哭一次?像当初轮渡口那样。

  他正绞尽脑汁想办法,耳边响起了魂牵梦萦的声音:“盛潇,你什么时候拍了我的裸/照?”

  盛潇一口饮料刚吞了一半,直接呛住了,差点把肺都咳了出来。等他终于缓过气来,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兰岑,我好想你!”

  “少爷,他已经走了。”

  盛潇慌忙站了起来,“你怎么不拦住他?快去把他追回来,我有好多话要跟他说!”

  “可是,少爷,他刚刚坐上出租车走了。”

  盛潇:…………

  兰岑没有想到,自己会再一次来到半山别墅区。他在出租车上给徐长宁打了电话。到达的时候,徐长宁已经在门卫这边等他了。

  盛家书房。

  盛浓给兰岑斟上一杯热茶,茶色清透,茶香鲜醇。兰岑无心品茶,直入主题:“我见到他了。什么时候瞎的?”

  盛浓回道:“去美国前就看不见了,所以我带他去美国治疗。”

  兰岑恍然大悟。难怪那段时间盛潇会那么异常。原来,那时,他已经察觉到自己要失明了。

  盛浓因为心中有愧,不敢直视兰岑的目光:“我和阿宁跪在地上,逼着他跟你分手的。对不起。”

  徐长宁也跟着一起道歉:“兰岑,对不起。我明知你们相爱,却还是硬把你们拆散了。”

  “你们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兰岑眼前一片模糊,哽咽到几乎说不话来,“可是,可是为什么没有治好他?你们应该把他治好的!”

  盛浓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们试了很多办法。因为潇潇不愿意标记江酌,医生提取了江酌的信息素,注射到潇潇体内。但是潇潇产生了非常严重的排斥反应。他的身心都抗拒着别人的信息素。后来,医生提出要摘除他的腺体。可是,在服用术前的抑制剂,他的身体再度产生了排斥反应。”

  “医生找不到治愈的方法,只能保守治疗。”徐长宁补充。

  这不就是只能等死了吗?

  兰岑太阳穴旁的血管在突突的跳,似乎全身的血液尽往那一处涌去,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一样。他看着徐长宁,吐字艰难:“他现在病到什么程度?”

  徐长宁红着眼眶:“嗅觉、味觉、视觉都丧失了。”

  “味觉是什么时候丧失的?”兰岑颤抖着声音问。

  徐长宁拿手帕擦拭着眼泪,“潇潇说,成人礼之后就尝不到任何味道了。”

  竟是那么久之前!

  那之后,兰岑几乎跟他朝夕相处,竟然都没察觉到。“他从来没跟我说。”

  “那傻孩子也不敢跟我们说,怕我们知道后,就把他送去美国治疗。”盛浓声泪俱下,“他不想跟你分开,宁愿就这么苦着自己。”

  兰岑抬眼去看盛浓,他曾经乌黑的两鬓已经发白,曾经平坦的眼角刻印了鱼尾纹。此刻,他不是富甲一方的财阀,而是为了孩子的病情操碎心的父亲。

  “他的听觉也快不行了。”徐长宁泣不成声道,“潇潇说,他想最后听听你的声音,所以我们把他带回来。”

  盛浓抱着伤心哭泣的妻子,安慰着她,最后也跟着一起老泪纵横。

  梅姨敲了下门,打断书房悲伤的氛围,轻声道:“先生,太太,少爷回来了。”

  徐长宁清了清嗓子,对梅姨说:“潇潇傍晚吃的不多。梅姨,你去准备一杯热牛奶,还有些糕点,送到潇潇卧室去。”

  盛潇回到卧室,坐在沙发上。开门声之后,他听到餐盘重重落到桌面的乒乓声。

  “梅姨”今天心情不太好。

  “梅姨”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去碰了碰杯壁。

  盛潇猜测:“这里面还是牛奶吧?”

  他晚上经常失眠,徐长宁听说热牛奶有助睡眠,就每晚都让他喝一杯。

  兰岑把杯子移了移,杯把落入盛潇的指间。

  盛潇没有味觉,尝不出任何味道,喝完之后,他开口说道:“梅姨,你帮我准备下睡衣,我想去洗澡。”

  “梅姨”今天真的很奇怪,带他到浴室后也不离开,手还放在他衬衫上,居然想帮他脱衣服。

  盛潇连忙抓住衣服,“我自己会洗。你走吧。”

  兰岑凶巴巴道:“那我走了,你小心别摔死。”

  “兰岑!”盛潇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来看我吗?你原谅我了吗?”

  “闭嘴!”兰岑脱去他的上衣,那瘦骨嶙峋的模样一下子就刺痛了他的眼睛。穿着衣服还不明显,现在一看,他至少瘦了三十斤,整个就剩下皮包骨了。

  “腹肌去哪了?”兰岑依旧没好气。

  盛潇摸了摸鼻头,“我这一年缺乏锻炼。不过,兰岑,你等着,我迟早会把腹肌锻炼回来。”

  浴室的暖气开得很足。

  兰岑给盛潇洗完头发后,挤了些沐浴露,给他擦拭身体。

  盛潇的话很多,说个不停:“兰岑,穆琛一直跟我说你的消息。你好棒啊,连国际奥数都能拿一等奖,我真的很骄傲。”

  兰岑呵呵干笑两声:“我的成绩,你骄傲什么?”

  盛潇听出来了,兰岑心里还憋着一口气。他软了软声音,问:“兰岑,你还在因为我那天说的话生气吗?我真的有苦衷的,真的,我对你的爱一直都没有变。”

  “你爱我什么?”兰岑面无表情道,“我又不能给你豪宅给你豪车,也不能让你坐游艇坐直升飞机。我可是穷光蛋,不能让你过上奢侈的大少爷生活——”

  他的声音顿住了,因为他在盛潇的左手腕发现了一道很深很长的刀痕。

  盛潇小心翼翼地赔着笑:“不好意思,兰岑,那时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故意说了狠话,希望你能忘记我去寻找新的幸福。”

  盛潇不确定地问:“兰岑,你没找新的对象吧?”

  “找了。你不是想让我忘了你吗?我怎么能辜负你的美意?”兰岑语气很重,但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轻柔,“北大中文系,女Beta,又漂亮又有才华,重点是很乖巧懂事。不像某人,跟他交往,天天被气死。”

  盛潇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乖一点,还没洗完,别乱动。”兰岑把他摁回浴缸,“你这是什么表情?快哭了吗?”

  盛潇吸了吸鼻子,“我没哭。”

  兰岑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笑了出来,“现在知道怕了,当初说的那么绝情干吗?我马上去找一堆男朋友女朋友气死你。”

  盛潇听出他在开玩笑,哈哈笑了出声:“兰岑,你好坏,你竟然敢骗我!”

  兰岑瞧着他又哭又笑的样子,心中终究还是舍不得,本来想说的狠话全都吞回肚子里去。他又挤了沐浴露,去洗他的下半身。

  “哟,兰岑,你摸哪里呢?”盛潇惊叫道。

  兰岑连忙解释:“我手背不小心碰到的。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欺负我是瞎子,占我便宜呗。”盛潇胡搅蛮缠的功夫是一点都没生疏。

  兰岑十分无奈,水很清,所以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盛潇的身体异样。

  他把盛潇的口头禅还了回去:“哟,你那里竟然还能站起来。”

  “说什么废话!我那里又没病,不仅能站起来,还能用呢。要不你来试试?”男人对于老二问题向来十分敏感,更何况是在心上人面前。

  兰岑回了他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