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他们并没待多久, 小何让人拍了几张照片,匆忙地出了病房,她怕再聊下去, 久病初愈的李玉婷得被某人原地气晕过去。
和那个狗仔商量好一系列文案照片以及发布时间的事仪后,他们也就各自散了,下楼途中,便只有卫昭和小何。
“她爸妈上次也不在?”卫昭摁了电梯旁的按钮, 两道门顺势徐徐展开,像是交叉相对的剑刃, 闪着凌冽的寒光。
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跨了进去。
“啊?”小何毛手毛脚地紧随其后,上次李玉婷苏醒时, 正值卫昭录综艺,安姐曾让她过来探望过, “好像也不在, 其实这次, 我们原本是商量着让李小姐的父母一起过来拍个照片, 可能是农村事儿多给耽搁了……不过, 只要主角在也没多大影响, 让网友们相信这事儿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才是重点。”
卫昭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随意一问, “你对李玉婷的家庭状况了解多少?”
“林哥怎么想起问这个?”小何有点诧异地抬头,“我知道的并不多, 毕竟人家是……受害者又不是时时刻刻需要审问的犯人,本就是我们有错在先, 用不着调查人家的家庭情况吧……”
小何的声音越说越小,卫昭没想到她看着唯唯诺诺, 骨子里竟然还有一丝正气,只可惜有些愚蠢。
“我没说要调查。”卫昭扫了她一眼,知道再问也是枉然,只皱着眉沉默着。
小何讪讪地撇了撇嘴,不做声了。
“叮咚——”
电梯门刚打开,卫昭正欲迈开腿,远处竟然咕咚咕咚滚来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并最终乖乖地停在他的脚边。
简直是猝不及防。
“下次再来别带这种东西了,上回你买的还放着,都囤了一床了,分给老李他们也没吃完……”
“多吃点水果总是好的。”
给予回应的男人声线很耳熟,卫昭的视线从满地的苹果、火龙果、青枣、橘子中收了回来,他左手抽着卫衣绳,不经意地抬眼。
只有几步的距离,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看着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此时正在唠叨半蹲着拾水果的男人。
那人在喧闹的大厅看着挺鹤立鸡群,甚至不经意间会让路人频频侧目。
黑色风衣,帽檐压得很低,脸被口罩遮挡的严严实实,但头肩比实在优越,暴露在外的手指纤长,给足了人想象空间。
由于果篮的提手实在不给力,看样子已经不能使用,男人只好先把四散的水果堆在一起,以免影响行人走路。
“林哥,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快回去吧。”小何也想当热心市民,毕竟这男人确实亮眼,但奈何身边跟了个卫昭,怎么看怎么扎眼。
卫昭顿了一下,没理,他将脚边的苹果捡了起来,向大厅中央走去。
“谢谢。”男人没抬头,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真是你啊。”
卫昭走近了些,轻易地认出这几乎把自己包成粽子的人正是顾准。
后者立马抬起头,视线相接,彼此都沉默了。
半晌,顾准主动道:“你怎么在医院?”
“看人。”言简意赅,卫昭居高临下地插着兜,模样悠闲,像是好整以暇地欣赏地面的一片狼藉。
“阿准,这是你朋友?”见到这阵仗,坐在轮椅上的顾老爷子忽然开口,他一改面对孙子时的严肃模样,对着卫昭笑得牙不见眼。
“嗯。”顾准淡淡地应了一声,他站了起来,无论身处怎样的环境,哪怕再狼狈,顾准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状态。
比如此时此刻。
“你有空吗?”顾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上去坐坐。”
——
“小准,先别顾着我了,好好招呼这孩子,多亏人家帮我们这么大忙……前几天,你二姑送来的牛奶还没拆,我放哪儿了……哎呀,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了,好像是在第二个柜子里,你去找找……”
顾老爷子已经有八十岁的高寿了,除了腿有些毛病,身体还算硬朗,他当年做生意失败命悬一线时,靠的就是五湖四海的朋友,即使人到暮年,仍然讲究以诚待人。
或许是他们成长的环境物质匮乏,老一辈人对后辈表达喜爱与善意的方式往往就是给吃的,老爷子要不是坐在轮椅上起不来,铁定直接上手去拿了。
“不用了,谢谢。”
卫昭被老人家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难为情,有些生硬地拒绝了,他看了一眼正在翻箱倒柜的顾准,“我现在不渴。”
那人背脊一绷,手上的动作没停,vip病房采光好空间也大,光是储物柜就有好几个,加上老爷子住院这段时日,来来往往的亲戚朋友不断,东西积攒的就更多了。
“小朋友,渴了再喝水可就迟了。”老爷子说,他有点埋怨慢吞吞的顾准,“怎么还没找着哇……”
说完他就偏偏头,对坐在对面的卫昭笑笑:
“力气是有的,但人还是太瘦了,男孩子还是壮实点好看,你呀,这点还真得跟阿准学学。注重身体要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千万不要把搞事业的本钱弄毁了,到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老爷子对养生很有一套,卫昭听他说了许多,面上一直保持着礼貌,实际上却左耳进右耳出。
在那句“还是得跟阿准学学的”刺激下,卫昭还是接了牛奶,在他取下口罩时,顾老爷子突然一拍大腿:
“哎呀,我认识你这孩子。”他从床头柜取出老花镜和平板,激动的手都开始颤,“刚刚你一直戴着口罩,我只觉得眉眼眼熟,也没往那方面想……”
老爷子说着说着就开始瞪顾准,“你怎么没告诉我……人家是和你组cp的那个……”
顾准正在把那些受损的苹果往外挑,他有些无奈地解释,“您一直也没问。”
“那你就不知道主动介绍介绍,今天还让人家提那么重的东西!”老爷子将老花镜架在鼻梁上,他把平板的页面划到微博,像个死忠粉一样给卫昭展示,表情竟然有些羞涩,“那个超话我天天签到,现在已经是连续二十五天了。”
卫昭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幽幽地与顾准对视一秒,又转向顾老爷子,“谢谢……捧场。”
“这有什么谢谢,我看着开心。”顾老爷子是属于那种活到老学到老的人,即使年龄大,使用起电子产品来得心应手,甚至有些东西年轻人还没拿到手,他就先用着了。
所以磕孙子的cp,他也走在前列,甚至还带起了头,在一群小年轻中混成了大粉,连微博的头像都是粉丝们p的顾准和卫昭的合照。
对于卫昭以前的事儿,顾老爷子是不大了解的,但他在追顾准综艺的时候,实实在在地被卫昭圈了粉。
这孩子好啊,闷头干大事,
“小昭啊,你今年多大啦?”顾老爷子又话锋一转,笑得一脸慈爱。
“二十三。”
卫昭道,他忽然有点后悔上来坐坐了,现在走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可偏偏顾老爷子又这般热络。
旁边的顾准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带了点解围的意思,但也没多想解,“爷爷,我们这一代,不大喜欢人一上来就问年龄工资婚配。”
或许是卫昭的错觉,在吐出“婚配”这两个字眼时,顾准的表情虽然不变,眼神却柔和的能滴下水,看样子……还有点高兴。
他在这儿面对长辈的千军万马,这人却背地里开心,卫昭面不改色地捏了捏牛奶盒,忽然有点烦躁,但又无气可撒。
“你打什么岔呀,我就关心关心这孩子,而且我对你们的工资没兴趣,就随口问问剩下的两个。”顾老爷子双手搭在膝盖上,情绪波动大了,花白的头发随之一颤,他扭头怼完顾准,又悄悄用三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还记得上次你赵伯伯给你算的命嘛,这不就和你对上了,差两岁……”
“爷爷。”
卫昭听见顾准虚与委蛇地叫了一声,老爷子也不敢说的太过火,只好住了口。
但接下来他又开始旁敲侧击地问别的了,比如卫昭的工作家庭情况,还一度上升到兴趣爱好和星座。
“现在社会在进步,我也不是那种封建的大家长,我觉得两个人,只要心意相通……怎么都是可以的。”
顾老爷子说,这并不怨他操之过急,顾准这么大了从没谈过女朋友,连个绯闻都没闹过,他后来才知道这孩子喜欢男人,也陆陆续续给顾准介绍过几个,但都以工作忙为由给拒绝了。
那段时间,顾老爷子甚至怀疑顾准是不是有点难以启齿的生理问题,要不然怎么清心寡欲得跟和尚一样。
如今卫昭的出现,似乎是打破顾准要孤独终老的魔咒,顾老爷子怎么能不高兴。
况且现在这种现象在社会上很普遍,好几年前同性恋都能领证了,无所谓舆论压力。
他也曾为没有小重孙抱而烦恼,可换位思考,转念一想,要是没有顾准他爸这么个败家子,指不定现在自己过得更舒坦,连顾准都不用操心了。
俗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没有就没有,也不用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