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如颜是个坚守道心,侠肝义胆之人,对于杀害陈媛媛这件事,柳飞莺觉得其中定是有隐情。

  作为陈媛媛的堂兄,羽篁不会坐视不管,所以,那日在客栈争吵的原因,会不会跟陈媛媛有关?

  他理了理思路,道:“我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关山道的碎尸不是你本人所为?”不管如何,他与晏江澜那日分析的,确实不是他北野狐所杀。

  但如今那人的一番话,好似他什么都知道一样。

  北野狐当然知道,他长叹一声:“因为那日,我就在枫花林啊。自然是什么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啧啧啧…只是没想到啊,那小妹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想要攀上枝头变凤凰,想做儒林山的掌门师娘。是不是有点好笑?”

  “你是说,陈媛媛?”

  他恶臭的味道又飘了过来,黑雾在他耳旁吐了口气:“柳峰主,你想知道?”

  柳飞莺恶心得屏住呼吸,一掌推开,怒道:“牲口!别靠近我!”

  北野狐摇摇头:“唉,柳峰主,你这样说我,我会伤心的。你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单单是为了悬赏榜吧?你果真如江湖传言的那样,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其实告诉你呢,也无妨,但你总要拿点儿东西来换吧?比如,绯心经?”

  他那里有什么绯心经,真是要了命了。

  “我没有!我说了很多次了!我身上没有绯心经!”

  北野狐拍手:“哟,这话说得我差点儿都信了。既然如此,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那就把晏江澜的弱点告诉我,这个让普天之下的武林人士都畏惧的男人,他的弱点是什么?我很好奇。”

  弱点?我没听错吧?晏江澜有弱点?

  我连他都打不过,他能有什么弱点。

  柳飞莺停顿了一下,嘲笑般看着黑影,道:“你莫不是还想打他的主意,就凭你?也配?”

  北野狐撇嘴:“你同他待在一块儿也有大半个月了吧,怎么,你接近他难道不是为了他手中的秘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心思,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能容下你,还带着你去洛阳。说起来,柳峰主是何等高傲,怎么突然就委身于苍南宫呢?你在他身边都发现了什么?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他的弱点,换取陈媛媛死的真相,这桩买卖,很划算啊!”

  柳飞莺收紧拳头,血瞳的颜色红得异常可怖。关键时刻,关键处理,随便编一个不就得了,想来晏宫主应该能理解他的。

  “他肾虚!”柳飞莺大声道。“我将他的弱点告诉了你,你也应该说清楚陈媛媛到底是如何死的了吧!”

  北野狐愣了下,千算万算没想到柳飞莺说出这种东西来,难不成,他们真的…?

  “自然,这也算。不过,对于我来说,没什么价值啊。不如我们换一个?”

  “你耍赖?”柳飞莺气道。

  “我这怎么能算耍赖呢?柳峰主,真正耍赖的人不是你吗?你将假的乱魂抄给了我,让我走火入魔不得不去吸食人血练功。如果不是你,我的脸会烂成这样?说到底,这心啊,还是你最黑!”

  什么?那乱魂抄,居然是他自己给的北野狐!

  “操——!”

  北野狐眼神瞬间变得阴郁暗淡,他从白雾里走了出来,在与柳飞莺一尺开外的距离,那张岑如颜的脸,脸上的血痕正是前两日在瀑布之上他亲手划伤的。

  “柳峰主,你欺骗我,现如今我的脸也被你弄坏了。你该如何赔给我?我只要绯心经,有了它,便能将我的脸治愈,我学成后容颜永驻,功力大增,再也不用活成别人!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难道你也不肯答应吗!”

  柳飞莺暗骂一声,这原来的柳飞莺可真的是会给他搞事情,留下这么些烂摊子给他收拾。怪不得,旁人都说柳飞莺罪恶滔天,他确实是坏得很,连乱魂抄这样的邪功都拿去骗人。

  “北野狐,你想要绯心经,可以啊。我这就将绯心经的所在告诉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告诉我,陈媛媛的死!”

  他一听,脸上露出笑容,兴奋的瞪着大眼,走近几步喊道:“真的!你没骗我?”

  柳飞莺颔首道:“或者,我将真的乱魂抄给你,说不定还能让你修炼成魂剑。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洛阳武林大会的啸风剑用来练魂剑,别说什么潇湘院枫花谷少林寺,再者,你还能有机会打过晏江澜。这江湖排行榜的前三,你也会占领一席之地。届时,江湖上的人,谁敢不服你?”

  北野狐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心动了。原本他就是活在别人的脸之下,一次次成为他们,模仿他们,强迫自己活成别人。这样的日子,他再也受不了了。从前,他为了换脸去扒刚死之人的皮,可到后面,因为柳飞莺给了他一本假的乱魂抄,导致他走火入魔,需要杀活人,如此才会成了现今这样。

  听说那绯心经无所不能,不仅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还能让走火入魔的人恢复理智,然后融合他原始的武功,练成新的心法。

  绯心经相当于一个调和剂,所以这偌大的江湖,每一个人都抱着拥有它的想法。而后来,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得到的消息,说那武林大会放出的绯心经秘籍是假,真的绯心经在大魔头柳飞莺身上。还说他受了重伤还没死,就是因为有了绯心经。

  而他除了绯心经还需要晏江澜的剑魄才能练成神功,所以一直派人前去苍南宫刺杀晏江澜。

  北野狐眼中露出痴望,喟然道:“你知道儒林山的小徒弟羽篁吗?”

  柳飞莺狠狠地盯着他,看来他的话让北野狐内心动摇了。

  “与他有何干系?”

  北野狐冷哼一声,道:“这一切,还得从他下山说起。”他又走近几分,“羽篁的野心,倒是比他在书院修书的死老爹大。初入江湖,便想要承掌门之位。可如今的儒林山,由邱静暂代掌门之位。所以,他便没有机会上位。岑如颜性子软,对名利地位不感兴趣。见他小师弟整日闷闷不乐,于是带他下山,行走江湖。”

  说着,他啐了一口:“呸!他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不就是提着一把剑,抓抓山贼,打打偷鸡摸狗的小盗。他师弟觉得他啊,挺没出息的。而后又听闻苗疆有人练毒,用来谋财害命,所以正好来了苗疆。不过啊,说来也挺巧。他们俩个人的本家,都在离苗疆不远的关山道。羽篁因为身世的原因,并不想回陈家,岑如颜说要带他回自己家,他也不愿意去。所以,俩人为此争执去了乐喜客栈。”

  乐喜客栈,就是他现在住的那一间客栈!

  果然,北野狐说的是真话。

  “你是如何得知的?”

  北野狐笑道:“因为我一直跟着他俩啊,他们说了什么,干了什么,我都知道。”

  “你跟着他俩做什么?”

  他抬起头,邪气地笑了笑:“自然是为了岑如颜的那张脸啊,我连连好几日没换脸了,正好在迷踪林遇见他们俩个,就准备找机会下手。羽篁的武功确实不错,我原本是想换他的,又怕自己失手,在走火入魔的状态下,我还打不过他呢。但他身边的岑如颜就不一样了,他弱点,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柳飞莺蹙起眉,回想岑如颜完好无损的那张脸,那确实是个,温和的谦谦公子。

  北野狐继续道:“关山道住着的考生许多,陈家虽然没有年轻男子考试,但是陈鸿福的孙女不一样,她非要学着别人去读什么书,跑出来要买文房四宝。于是,在街上正巧遇上了岑如颜和羽篁。她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自己的堂兄,那少女怀春的模样啊,真的是,可爱极了。只可惜,她不知道自己堂兄眼中,只有岑如颜一人。于是,她偷偷跟在他们身后直至到了枫花林,看见了自己堂兄拉着岑如颜做那档子事儿。一瞬间,这女人的嫉妒之心,瞬间爆发出来。”

  柳飞莺听得目瞪口呆。

  这其中关系,居然如此复杂。

  那这么说,岑如颜与他小师弟之间,是那种关系?

  “柳峰主,你是不是也很震惊?别说你了,我也是呢。”他笑起来,用着岑如颜的脸,眼下看着真是难看至极。

  北野狐抓起那把碧色的剑鞘,拔出剑身,将壳子扔到地上,道:“被发现后,岑如颜瞬间甩了羽篁一耳光。羽篁不知是负气还是何原因,离开了枫花林。陈媛媛疯了,要将这件事回去告知陈鸿福。岑如颜不想让自己的小师弟承受这些,便抓她回来想去解释。不料,那女人真的狠,趁岑如颜不注意将剑□□一剑|刺|穿了他的肚子。用的就是这把剑,碧洗。”

  “对于我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机会,不用我亲自动手,岑如颜就是我的了!还有个陈媛媛,这两个人的脸,起码够我用上十天半个月。岑如颜为了护着陈媛媛拼尽全力跟我撕杀,他还算个男人,这一点我很欣赏。自己都快要死啦,哈哈哈哈,他还帮着那女人呢!缠斗过程中,他渐渐发现自己没了力气,肚子上血一直往外流。他根本打不过我,而他也终将护不住陈媛媛。不料,陈媛媛见他要死了,忽然回心转意了还是什么,替他挡了一击。我用了八成的功力,若是打在岑如颜身上,最多也是个将五脏六腑震碎。陈媛媛毕竟是个小姑娘,接了我一掌,直接将她拍死了。唉,我其实也不想她这么快就死的。”

  柳飞莺不觉心中涌上腥味,吼道:“那陈媛媛就是你杀的!你却将杀害她的罪名安在岑如颜身上?”

  北野狐看着手中的剑,轻轻一挥,道:“怎么能算我杀的呢?我要杀的人是岑如颜,是她自己,非要挡在前面。所以,杀她的人,就是岑如颜啊!”

  接着,抹了抹脸上流出的脓包:“岑如颜的脸,我要好好保存起来。后来,他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我便先吃了陈媛媛的肉身。我就是好奇,如果等他醒过来,发现了陈媛媛成了个碎尸会怎么样,于是啊,我就一直等着他醒来。”

  北野狐心理可真够变态的,杀了人还要看别人的反应。

  柳飞莺不敢想象,这是何等的画面。岑如颜若是发现了,他该如何面对羽篁?

  “所以,他拖着将死之躯,在旁边官道拖了一辆推车,把陈媛媛的尸体放了上去。因为他走不稳,也没力气拉动推车,每走一步,便会流更多的血。直至遇上前方那个大坑,尸块儿掉了下去,他浑然不知,继续拉着推车往前走?于是,就有了我与晏江澜在大坑边缘看见的那几块儿碎肉?晚间野狗多,闻着味儿而来的畜生拖拽了碎尸。让我们以为,是你又杀了人。可因为车痕,与杀人的手法不同,混淆黑白,迷惑旁人这女子不是你所杀,而是模仿你。”柳飞莺顿道。“你只需跟在岑如颜身后,等他一死,便换上他的脸,对吧?”

  这样一来,无论是陈媛媛的死还是岑如颜的死,都不是他北野狐杀的。

  好心计!

  这个人心思真是阴毒!

  然则,北野狐却道:“不,柳峰主,你错了。给了岑如颜致命一剑的不是我,而是他。”他脸色一变,忽地消失在白雾中。“正是在你身后的羽篁——!”

  白雾中黑影四处乱窜,柳飞莺感觉身后有两股力量冲了过来,风变成了一把利剑,从他耳后穿过,他飘在空中的银发被削断几根。霎时,便听见北野狐痛苦的闷哼一声,咬牙道:“果然,我就知道,你…你是个阴险小人。柳飞莺!你又一次骗了我!”

  恶臭散去,雾中飘来冷冽的气味。

  他转身挡住那枚飞来的剑气,喊道:“晏宫主看戏看了半天,怎地一个北野狐都抓不到?”

  他低沉的声音传来:“自有人会去追。”

  说着,他感觉雾中还有一个人,朝着黑影的方向追去。

  想来,应该是羽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