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已经在家呆了一个月了。

  自从军部的最终审判过后,他拒绝出门,更拒绝去第一军校上班。

  哪怕在军校里仍有许多虫相信优利塔,认为这事另有隐情并跑来安慰他,他也觉得烦躁。

  优利塔的罪名是投敌叛国。

  起初在调查阶段,诺尔疯狂地去找各路虫帮忙,试图找出这件事的蹊跷之处,证明优利塔的清白。

  然而,什么都没有找到。

  所有的视频,照片和芯片里的信息都是确定存在且完全真实的。

  飞行器的残骸里也确实检测出了优利塔的残留组织,并且帝国的鉴定技术甚至可以确定这些组织具体是身体的哪一部分。

  将报告上显示的种种部位拼接起来,可以看出彼时优利塔确实在那架飞行器上,并且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

  尽管凯、莱亚、兰迪和埃德里克等虫都在尽力申请审判推迟,加大调查力度,并坚称优利塔绝不可能是这样的虫,可是所有的语言在确凿的证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甚至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能够证明优利塔通敌的证据浮上水面。

  与诺尔越来越绝望相对应的,是星网上舆论的不断发酵。

  民众对于军部迟迟给不出调查结果表达了极大的不满,咬定是军部内部有虫在包庇,想要冷处理此事,并自发上街举行抗议游行。

  甚至有虫怀疑优利塔在前线对战星盗时的那几次奇胜,就是星盗反叛军在刻意放水,目的就是为了让优利塔获得军功不断提升军衔,最终从军部内部与反叛军里应外合,占领帝国。

  眼见民愤愈发激烈,罪证又如此清楚,元帅最终决定结案,向外公布了优利塔与反叛军勾结的证据,并定了罪名。

  审判庭宣布结果的那天,诺尔没有去。

  他把窗户关得紧紧的,窗帘全部拉上,终端也断了信号,但仍能听见街上传来的隐隐欢呼和咒骂声。

  虫们之前对优利塔有多崇敬,现在就有多了好几倍的厌恶和辱骂。

  他的名字被从第一军校的优秀毕业生名单上抹去,成为虫们日常寒暄中都要翻出来骂两句的存在。

  埃德里克也受到了此事影响,被降职剥夺了军团长的职位,重新发配到前线戴罪立功去了。

  启程之前,他去找了一趟诺尔。

  埃德里克敲了好久的门,里面安静无声。

  他叹口气:“诺尔,我知道你在家。我要去前线了,但关于这件事,我是不会放弃调查的。你也不要放弃。”

  诺尔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眼睛很久才眨一下,内心毫无触动。

  放弃怎样,坚持又怎样。

  反正优利塔已经死了,就算能够翻案,也不会再活过来。

  就算他没有叛国,在逃跑过程,因他而伤而死的平民军雌也有数百虫,这点是不可抹消的。

  诺尔觉得自己分裂成了好几个,一边坚信优利塔是无辜的,一边在看到网上那些伤亡者亲属的哭诉时痛苦,觉得死亡是优利塔最好的结局。

  两边拉扯着他,他感到快要窒息。

  但最让他厌恶憎恨的,还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当初做出的愚蠢选择,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优利塔会在他做饭的时候缠着自己撒娇,而不是变成一小撮一小撮捏不起来的残渣,连被安葬的资格都没有。

  做饭。

  诺尔的胃部开始痉挛。

  他已经一个月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了。

  他浑浑噩噩地走进厨房,顺手拿起一个土豆清洗干净,拿起刀要切块的时候,突然看着刀愣起了神。

  如果,如果用刀的话......他会有可能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去吗?

  反正优利塔也不在了,这里带给他的只有痛苦。

  说不定,这只是一场梦呢?只是太真实罢了,让他误以为这就是现实。

  毕竟他穿来的时候,无病无灾也无意外事故,就是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这怎么看都不符合常理吧!

  没错,就是这样,这是梦。

  诺尔如释负重地笑起来。

  对,这些都是假的。

  他不叫诺尔,他叫范楠;他也不是雌虫,而是人类。

  不存在精神力,食物里也不含有杂质,也没有什么优利塔的死亡。

  诺尔摩挲着刀把,心里愈发笃定。

  有人说过,只要在梦里死去,梦就会醒过来。

  他将刀尖对准胸膛,嗯.....心脏的位置应该是胸腔中部靠左下一点......

  诺尔正比划着位置,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开门又关门耗尽了阿杜斯仅剩的力量。他喘着粗气歪斜在门口的鞋柜上,任凭腹部的伤口血流不止,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待精神海里的剧痛缓和了一些后,刚睁开眼睛,就看见诺尔站在厨房门口,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把刀。

  阿杜斯忙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是有虫想杀我,我迫于无奈才进来的,求你救我!”

  诺尔盯着被血浸染的拖鞋:“......假的。”

  失血让阿杜斯一阵阵发晕:“不是假的!是真的有虫在追我,被他们发现的话我一定会被灭口的。拜托了,救救我。我会给你报酬的!再说了,你也不想家里出虫命吧,多不吉利啊。”

  “没关系,死就死吧。”

  诺尔很冷淡:“我明明开了防入侵装置,你进来了却没有警报,说明你也应该是幻觉。死了也没关系,反正也都是幻象。”

  阿杜斯慌忙解释:“我只是用了点儿黑客手段入侵进来的,你这儿毕竟只是民用宅,防护不严谨的。你别走啊!”

  诺尔不理他,继续转身向厨房走去。

  他一秒也不想在这个世界待下去了。

  见诺尔是真的不打算管他,阿杜斯挣扎着向屋内爬去,手抚上柜子时带下了一个相框。

  他翻过相框,照片里的两只虫很亲密地靠在一起。

  阿杜斯心一横,报出了自己的身份:“等等,我,我是第七军团的军雌!”

  真吵。

  诺尔转身,走近阿杜斯。

  阿杜斯脸上露出欣喜来:“你不会白救我的,我手里有你想知道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惊悚地发现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等等等等!杀虫是犯法的!”

  诺尔被尖叫声吵得皱起眉头,挥刀的速度再次加快。

  见诺尔是来真的,无力躲避的阿杜斯也不敢卖官司了:“我知道关于优利塔叛国通敌的真相!”

  刀尖堪堪停在脖颈处,阿杜斯已经能感受到金属的冰凉了。

  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你和他的关系不一般吧,我看见你们的照片了。你难道不觉得这事有蹊跷吗?我知道一些很关键的信息,可以帮助他翻案的。但我现在的体力不足以支撑我讲完这些事,能不能先抢救一下我?”

  他是真的快支撑不住了,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只能把最后一点精力放在听觉和触觉上,判断着诺尔的行动。

  诺尔确实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放弃:“翻案又如何,反正他已经死了。”

  阿杜斯感到了皮肤的下陷:“不不不!他没死!没死!”

  诺尔不相信:“军部的报告书上显示,机骸上残留的组织确实是优利塔的,并且能凑出大半个身子来,怎么可能还活着。”

  阿杜斯:“不对!那些组织不是他的,啊!也算是他的,但不是他的!”

  诺尔的手继续用力,果然只有梦境才会出现如此没有逻辑的话。

  皮肤被划破的刺痛让阿杜斯嚎叫起来:“克隆体!是克隆体!死了的那个是培育出来的克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