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日光和煦明媚。
茶舍包厢的装潢和醉仙楼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以一紫檀雕花屏风区隔成独立的两间,每间中央都安置了用膳的桌椅。
小二奉上茶水后便退了下去, 虞凤翎把事先准备好的几种野葱摆在了茶桌上。隔间就有现成的碗筷, 蒋元起身去拿了一副过来。
虞凤翎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见蒋元试吃时的脸色便知这个合作基本没有什么差错了。
片刻后,两人就合作一事展开了详谈。
眼下已经进入春季的尾声,满山遍野的野菜都被挖得差不多了,只有这当下的最后一茬儿。这便意味着野葱这道小菜并不能够长长久久的供应下去。
虞凤翎昨日在街上的时候被突来的惊喜给冲昏了头脑,一时没有想起这茬, 还是路上的时候崔明宣提了一嘴,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峻之处。
她把自己的疏忽和蒋元说了出来, 对方听闻后倒也没有什么, 只让她把这道小菜供应到最后一茬。这东西毕竟不是主菜,一般用来下清粥和当做正餐的解腻小菜。所以这价钱方面蒋元给的不如笋干和萝卜干多,毕竟这两样小菜可以合猪肉混炒, 勉强能算到正菜哪一类。
虞凤翎对于他给出的价位倒也觉得合适,正要点头同意的时候, 一旁从进门便未坑过声的崔明宣突然道:“蒋管事,这个价位未免给得太低了一些。”
蒋元从一进门就留意到了他, 对方衣着虽然很朴素, 但通身的气度却是不凡, 是那种纵是风尘仆仆,也掩不住那一身焕然光华的存在。
他看向虞凤翎, “这位是··?”
虞凤翎见他看过来, 把和崔明宣的关系说了出来。
蒋元听闻两人是夫妻关系,倒也不觉意外。毕竟两人无论是从外貌还是气质, 都给人一种天造地设的一种登对。
有了崔明宣的加入,虞凤翎基本没怎么搭腔。崔明宣平素里瞧着寡言寡语的,但方才和蒋元谈判的时候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能言善辩不说,一副主动权在自己手里的态度,更是看得虞凤翎心生佩服。 虞凤翎手里的茶杯举到嘴边还没入口,崔明宣便和蒋元谈起了今后的一系列合作。内容大致是关于每个季节的时令蔬菜,她都能向醉仙楼提供几种小菜的事情。听得虞凤翎数次想要出声打断,但价格方面一出,到嘴的那些话她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两人从茶舍出来后,虞凤翎把崔明宣拉到了行人相对没有那么拥挤的地段上。
“你就这么看好我,也不和我商讨一下便自作主张的揽下了之后的合作。你就不怕我到时候两眼发黑,什么也做不出来?”
崔明宣盯着她,一副平静的语气,“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这点小事难不倒你。”
虞凤翎忍不住露了笑,“这话倒是不假,这次看在钱的份上便算了,若是再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好歹也和我知会一声。”虞凤翎是不太喜欢别人替她做决定的,若不是看在崔明宣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份上,她铁定当场便和对方起了争执。
崔明宣:“可。”
虞凤翎见天色还早,正要和他提议去一趟城南那个牙行的时候,一旁的崔明宣悠悠开口,“明溪为何叫你虞姐姐。”出门前,崔明宣没能从崔明溪的嘴里得到答复,眼下便趁着这个机会问了问当事人。
虞凤翎没想到他会突然扯上这个话题,“啊”了一声,随口道:“不过是一种称呼,哪有那么多其他因素。咱们赶快去一趟牙行吧,午后我还得去后山一趟。”后山里,还有一部分野葱,虞凤翎打算趁热打铁,尽快做好送去茶舍。
野葱因为只有最后一茬的关系,付款方式不同于其他,属于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便捷模式。
崔明宣听她突然将话岔开八杆子远,不解道:“为何不告诉缘由,莫非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虞凤翎听罢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毫不留情道:“你们两兄妹之间的事情,不要扯上我。”这人往日里很懂分寸,从不寻根究底,不知眼下是哪根筋不对,问这问那的。
崔明宣见她情绪有些激动,心底的求知欲更浓了一些。顶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道:“我们是夫妻,她得叫你二嫂。”
虞凤翎听罢一愣,腹诽道:表面夫妻,长久不下去,不久的将来便会和离。
崔明宣扫了她一眼,见她低垂着眉目,不知道在心里琢磨些什么,便道:“走吧,先去城南一趟,别的回去再说。”
城南的牙行,在茶舍相反的方向。两人去牙行的途中,崔明宣独自去了坊市一趟,虞凤翎知晓这人来镇里是有要事要办,便没有跟过去,而是在不远的茶棚要了一碗茶水等他。
坊市往里的一处小巷子,远远地看到三间青瓦房,并着一个小小的院落,院中没有多余的杂物,收拾得还算干净整洁。
崔明宣推门进去后,院中的男人便把自己调查到的事情告诉了他,听闻石场的工长在他们一行到达之后,不仅在东市置办了一套三进的宅子,还置办了不少的田产,崔明宣越发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他从男人口中得知了对方时常出没于赌坊的事情后,心里盘算着找个时机去会一会对方。他怕虞凤翎久等,便打算和男人告辞。
男人却让他等一等,说内室里有人找他。
崔明宣一愣,剑眉深拧,“何人找我,为何躲在房里不出来。”
男人一脸为难,“你进去瞧一瞧便知道了。”
崔明宣听罢后,径直走向了内室的方向。门一推,便见着了躺在床上的那个少年,崔明宣见他脸色苍白,一副重伤不起的模样,急急的走了过去。
床上的少年,一直维持着看向房门的状态,见着崔明宣推门而入,有些激动的唤了一声,“师傅。”
崔明宣疾步上前,稳稳地托住他不松手,冷声训道:“不是让你走得远远的?为何会搞成这幅样子。”
少年见他那脸瞬间凝霜似的冷了下来,讨好地唤了一声:“师傅。”
崔明宣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人如今跟了过来,在谈其他显得有些多余。遂又问道:“是谁伤了你。”
郭飞见师傅不在揪着自己不听从师命一事后,胆子渐渐肥了起来,把自己在途中遇到山匪的事情一字不落的道了出来。
听闻他是为了救人才身受重伤后,崔明宣的语气没有方才那般严厉,“万事不可逞强,山匪自有官府去惩治。这次算你走运,以后行事万不可这般莽撞。”
郭飞点头,“师傅,徒儿知错啦!”
两师徒话了一阵家常后,崔明宣起身准备离去。郭飞见他要走,顿时面露不舍,崔明宣见状,便道:“你先在此处好好养伤,为师会再找机会来看你。”
虞凤翎一碗茶水喝完后,还不见崔明宣的身影,付了钱后便起身离开了茶铺。怕对方到时候找不到她,没敢走太远。
原本朝着一旁的小巷走了走,却意外的发现背后便是东市的某处宅院,她人还未靠近,先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梨香。虞凤翎抬头一看,一棵三人多高的梨树从院墙支出一道苍劲粗壮的树枝,枝上挂着雪白雪白的梨花,因是开花的旺盛期,连风里都夹着梨花的馨香。
虞凤翎不知不觉的站在了院墙下,一众水果里她是比较喜欢吃梨子的。正预抬手摸一摸花蕾的时候,院子里有人走了出来。
虞凤翎听到开门的动静,下意识的想要扭头就走。却不想,刚做了一个转身的姿势,就被身后的裴筱筱给叫住。
“二表嫂,你怎么会在这里。”
虞凤翎怔了一瞬,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裴筱筱。
她愣神的功夫,裴筱筱已经近到了她的跟前,这个时候虞凤翎越过她的肩头,看到了离她身后不远的莫渊。 裴筱筱留意到她的视线,双颊绯红的道:“我和娘在街上摆摊,推车的空间有限,带来的井水不够用,便过来莫大哥这里一趟。”
虞凤翎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这就把摊子给支了起来。来去得耽误不少时间,便没有跟着她过去一趟,打算先去和崔明宣碰头,等会儿从牙行出来后,再去也不迟。
虞凤翎告别裴筱筱后,便朝着坊市那头去。却不想,刚走出几步,就在巷子口看到了莫渊的身影。虞凤翎有些莫名,但因着这条小道算是近路,便径直走了上去。
就在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莫渊突然沉声道:“你为何会知道我的住处,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虞凤翎觉得自己还算是有素质,此刻却朝着对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没事儿吧,该不会是被蛇给咬了后,脑子不清不楚了吧!”
莫渊一愣,“你关心我。”
虞凤翎听罢,忽而蹙起眉看了他半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脑子有病。”
虞凤翎也不去看他那张凝霜似的冷脸,“你不去帮筱筱忙,堵住我就为说这些?”
莫渊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子,“你忘了把银子拿走。”
虞凤翎彻底看不懂了,这是有钱没处花呀。想起之前崔明溪兔子卖了不少钱,她突然道:“看你置办的宅子花了不少钱吧,猎户是不是很挣钱?”
莫渊:“你想调查我。”
虞凤翎直接无语,觉得这人不开口的时候瞧着挺精明一人,一开口跟个二愣子一样。
此处耽误了不少功夫,虞凤翎不想和他继续纠缠下去。正准备离去的时候,画幕之外的崔明宣连名带姓的喊了一声:“虞凤翎。”
虞凤翎一抬眼,瞥见了巷子外不晓得站了多久的崔明宣,瞧见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色后,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一下子就越过莫渊,朝着巷子外的崔明宣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