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融汇, 谢晏先垂下眸,心口的纷杂随后被尽数吞进了温热的唇齿间。

  薄衣软透,床幔半垂, 午后日光半遮半掩。

  谢晏耳热面赧, 正被裴钧亲得晕晕乎乎, 不知所以时, 忽然瑟缩了一下,眼眸随即睁大, 颤声道:“你……”

  低下头,看到浓黑的发顶。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匆匆抓起毯子一角遮在脸上,做掩耳盗铃之举。

  但一点漂亮的绯色还是从颊边泛起。

  榻上的人青丝全散了开来, 鸦黑地铺在枕上,带着点没擦净的水汽,但因是夏日,也不怕会受了寒。与发梢同样水淋淋的还有他一双从毯角后偷偷探出的眼睛, 颜色秾艳。

  日光透过窗柩, 落在若含秋水的眸中,晕成炫目的虹光。

  那光线像是雨日的雷闪, 闷了多日忽的炸开,继而像是要将一切烤干似的, 热烈地晒着。

  谢晏用舌尖顶住齿内上颚, 油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耻感。

  恍惚,一道轻轻的笑声。

  裴钧不知何时凑上来, 亲他通红的耳朵, 放低声:“……很肥沃,是水田。”

  谢晏觉得, 被他们雁翎卫里烧红的烙子印在身上,都没有听他说这句话热。

  裴钧拨了拨他的头发:“探花郎文采斐然,孤有句诗,你替孤解一解?”他慢条斯理地吻在谢晏唇边,“山半飞泉鸣玉佩,回波倒卷月粼粼。流泉得光一溪雪,四顾苍山一径深……”

  不等他念完,谢晏羞愤地去抓毯子,而那供他障目的东西却被某个混蛋提前扔到了一旁,紧接着他想到裴钧的嘴嘬了什么,下意识避了避,愈加觉得丢脸。

  “嫌孤的诗做的不好?”裴钧又凑近亲他,“那你做。”

  谁想做这种诗,谢晏不做,他就把他脸扭过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谢晏又焦急又难耐,明明他眼底也已暗藏波涛,却还偏偏捉弄人:“没有嫌,你做……”

  裴钧深深地看他一眼,不依不饶:“你想孤怎么做?”

  谢晏抿了抿嘴唇:“随便你做……”

  裴钧轻轻摩挲他的脸颊,心下一动:“随便……当真?孤诗兴大发,可就不客气了。”

  “都说了……”那是诗兴吗,谢晏这么满嘴跑马车,不正经的人,都难得害臊了,转身要坐起,“再问田地就卖给别人,葡萄也不给你种了!”

  裴钧又笑了一声,当然不给他反悔的机会,须臾就将他困住,肆无忌惮地咏起云-雨。

  为了护送公主,掩人耳目,选的这处客栈地处偏僻,而随着裴钧的到来,这里里外里更是都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哪怕他们大白天不关门,也不会有人多看多听一句。

  只不过再偏僻也是在城中,窗外依稀有货郎叫卖经过。

  小间不大,床头紧挨着窗头,只隔着数层床幔。

  卖冰饮子的吆喝声仿佛很近似的。

  谢晏挣脱出手,又咬在嘴里,他不敢不咬点东西,因为一不留神,便会有不大好的声音溜出来。

  但裴钧非要戏弄他:“孤上次说什么来着,你忍不住。”视线晃动了一下,谢晏呜咽一声,他又多嘴,“没事,外面听不见。”

  在自家汤池也就罢了,在外面客栈……谢晏羞愤欲死。

  ……

  直到房间内外的温度都慢慢降下来时,天色已晚。裴钧未起身,只出声命亲卫准备粥汤和热水,过了会,亲卫来送时,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房间内传出说话声,其中一个带着一点鼻音,另一个在哄。

  须臾,就听摄政王道:“不用进来,放门口便是。”

  有鼻音的那个突然咬唇哼了一下。

  亲卫隐约明白了什么,瞬间面红耳赤,放下东西赶紧跑得远远的。

  腻歪了一会,裴钧才伸腿迈下来,将门外东西拿进来,用热水拧了帕子帮他擦干净,这才打开食盒盛出一碗碧玉粥。回过头,看到谢晏正伸手捞落在地上的里衣。

  “吃点汤粥?”裴钧不动声色地踢开了地上的衣物,坐他身旁,“补充力气。”

  谢晏一听,变了脸色,嗓音带着那事独有的沙哑:“还不能睡?”

  裴钧故意道:“这才到哪。”

  谢晏震惊,他不行了,刚才一度他都觉得自己快死了。裴钧看他不吃,便放下汤碗又要上-床,谢晏吓得抱住一团被子,只他还没想出什么好辙,那门外的亲卫忽然去而复返,说是有事情要禀报。

  此时有事,想来很重要。

  裴钧微微抿起唇,不大愉悦,“……楼下等。”帮谢晏盖上薄毯,低头在他唇上依依不舍地亲了一下,才起身而去。

  谢晏大松一口气,他估计裴钧一时半会,又或者有大半夜不会回来了,就立刻倒在枕上睡觉。闭上眼前还红着脸嘀咕,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裴钧怎么那么有精力。

  他别不是专门吃药了吧?

  夜色昏暗下,谢晏身上只松松垮垮披着半角毯子,琢磨着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沉沉睡去,但不知多大一会,他又被人折腾醒了。他不知道其实已过去快两个时辰,只觉得还没睡够,美梦一闪而过。

  谢晏迷迷糊糊被人抱在腿上,睁开眼看到是裴钧,还闻到他身上有鸽子的鸟毛味道,可能是才放了飞信。

  “这么快……”谢晏小声抱怨了一下,软绵绵的,构不成任何威胁,“事情谈完了?”他将脑袋懒懒地依偎在裴钧颈边,描摹他俊美的眉眼,比起抱怨,更像撒娇。

  裴钧“嗯”了一声。

  谢晏瞳孔骤缩,猛地睁大双眸,但及时狠狠咬住了裴钧的肩膀,还是伤痊愈的那侧。

  但那瞬间不察而漏出的声音,还是惊走了夜半宿在他们檐下的雀鸟。

  谢晏愤愤,他怎么能、怎么能突然就……

  “别……”但是那点愤然很快碎了一地,谢晏展臂搂住他的腰,带着哭腔说了两句什么,又沉溺下去。

  直到烈日再一次升起。

  ……

  日上三竿,裴钧与亲卫统领交谈罢,命他将带来的二百亲卫在城外隐蔽处暂歇。之后带着食盒回到卧房,掀起幔帐,看到谢晏已经醒了,只是还迷瞪着,盯着头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钧试了试他身上温度,问道:“发什么呆?”

  谢晏缓缓地,像是生锈的机轴一样,转过了眸子,看见裴钧,便想起昨日昨夜连绵不绝的荒唐,哑然道:“我是发呆吗,我是被你……傻了。”

  中间那个字他咬得极轻,又带点切切,但裴钧还是听见了,借着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贴在耳畔道:“尽兴吗?”

  “……”

  “那就是不尽兴了。”

  谢晏不肯说话,他作势又要去掀被子,骇得谢晏立刻哑着嗓子求饶:“尽了尽了,好哥哥!一整晚不让我睡,你便是吃了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先让我歇会罢!”

  裴钧昨天其实很小心待他了,之后也有用心擦洗,看他现在还有精神说笑,便知问题不大,便端来新煮的蜜酥粥,用勺子搅了搅,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吃点东西?甜的,你喜欢。”

  谢晏抬了下手,又夸张地龇牙咧嘴地放下,张嘴:“……没力气。”

  裴钧失笑,一勺一勺地喂到他口中,还配上一点清爽软烂的小菜,待他慢慢咽下,再喂第二口,极富耐心。反倒是谢晏嫌吃的慢了,要就碗直接喝,反被裴钧不赞同地打了下手。

  吃完谢晏还是觉得身上不舒坦,想重新洗个澡,也是被裴钧半强迫着抱着去的。

  那母女一早便走了,沐浴时裴钧提了一嘴,谢晏表示知道了,也没再深问。

  一天折腾下来,在照顾谢晏这件事上,摄政王殿下不辞辛劳,事事亲力亲为,恨不得饭都能替他吃。实在不能亲力亲为的,他也寸步不离地跟着。若非谢晏实在臊得慌,把他推出去,只怕解手更衣他都要盯着看。

  后来谢晏想明白了,他其实不是体贴自己体虚无力,只是单纯地想腻着自己,便索性懒得与他争辩,权当自己是他的挂件,到哪都让他抱着走。

  谢晏说想到后院去散散,结果全程脚就没沾过地。

  一帮年轻的亲卫们看见他们两人连体似的进进出出,时不时就低头亲一下碰一下,还会红脸。后来看习惯了,甚能做到目不斜视,连裴钧揽着他一块议事,都能面不改色。

  怪丢人的,谢晏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喝自己的茶。

  议完事,小小客栈也实在没什么乐趣,天气又闷热,两人凑在一处,让裴钧给他念书听。书是亲卫在外面随手买来的,内容没什么有趣,但是念书的人的声音很好听,谢晏枕着他肩膀,等听困了,缠着他又睡了一觉。

  裴钧低头吻他的眉心、鼻峰和嘴唇,亲吻他的手指。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流走。

  转眼就到了第三日。

  这夜裴钧一改之前温柔,不顾谢晏尚未恢复好的身体,从背后圈住他,揭了毯子,将春.情直接燃成一把烈火。

  暂歇时,他隐约感到裴钧拿出了什么亮闪闪的东西,但是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火势太大,到后来谢晏开始放空自己。

  他想怎样,谢晏都由着他。

  最后谢晏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睁开眼时整个人昏昏沉沉,他下意识翻个身,无意中觉察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在被子里。

  谢晏微微一怔,低头检查了下,脸色唰的红了。

  那是一条细金链,上面挂着……同心锁?!

  不是,为什么会有人把同心锁挂在这里啊?!

  “醒了?不是孤不给你解,是你自己不许孤解。”裴钧拿着一套新衣服,推门进来,看到谢晏正一脸惊悚地摆弄着那条锁链,“孤以为你很喜欢,便留着了。”

  谢晏一言难尽地抬头:“……钥匙呢?”

  裴钧将衣服放在他床头,抬起手腕,袖口簌簌滑下,露出腕上一条细细的金手链,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钥匙。

  “你、你、你……”

  他明明知道,自己……那什么的时候,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这人怎么能当真!谢晏气他坏透了,上去抢了两下,没有抢到。反而把自己老腰给累酸了。

  裴钧看着他,想象到这个万中无一的美人儿,表面上官服英挺,其实内里却隐秘地戴着一个只属于自己、只能由自己解开的枷链,裴钧心底就不由得浮起一些卑劣的愉悦。

  “不如就戴着,为孤守节。待孤打了胜仗回来,再给你解开。”说着,裴钧一本正色地将钥匙收入了袖中,并没有要给他的意思。

  谢晏:???

  在谢晏当真以为要如此,甚至都开始思考自己戴着这件小饰物该如何生活时……就听裴钧忍声一笑,坐到了身边,低低咬耳朵道:“是不是真想了?”

  “…………”谢晏咬牙,“你真是……!”

  裴钧将他逗弄够了,这才拨过那把小小精致的同心锁,露出侧面一个不太起眼的机关扣,只听咔哒一声:“一个小玩具罢了,不用钥匙也能开,拨一下这个弹片就行。”

  同心锁连着金链,哗啦落在褥上。

  他说罢,抬手抚过谢晏耳缘,吻了吻,带着点促狭说:“不过你戴着很好看。”

  谢晏悄悄伸手,把锁链藏了起来,耳朵却红了。

  “时间不早了罢,你怎么不叫醒我?”谢晏转过话题,看到他已换上了方便赶路的骑装,格外俊朗飒爽,才想起今日要事,匆匆爬起来梳洗,“等我一下,我送你出城。”

  -

  时间是不早了。

  今日裴钧该出发,只是谢晏醒得晚了点,为了等他,才推迟了两个时辰。

  昨夜欢愉结束时,其实还早,但谢晏被折腾累了,睡得很沉。裴钧为他擦过身子后,就没有再阖眼,就这样靠在旁边盯着他看了一整夜,直至天光乍破,提醒着他……时间到了。

  裴钧也很不喜欢离别的场面,又看他困成这个样子,本想不扰他清眠了,留个字条便上路。

  但人走到门口,一只脚都迈出了客栈门槛……

  又回来了。

  他怕自己不告而别,谢晏醒来后找不到他,再看到空空如也的客栈,可能真的会哭。

  谢晏的泪,他是见识过的。

  随便两滴就能让人心碎。

  若是真把他气哭了,裴钧在战场上都不能良心安宁。

  裴钧看着正咬着一端发带,抬着酸累的手臂束发的谢晏,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五指穿过他绸缎似的发,帮他将满头青丝扎了起来,发尾落在肩上。

  两人并肩行到城外亲卫暗中驻扎的密林,只是牵着手,一路无话。

  二百亲卫已经整装待发,那匹跟着裴钧征战八方的墨马也戴上了精甲辔鞍,已经雄姿勃勃地候着主人。

  “天热日晒,回去罢。”

  谢晏目光所及,便已觉出威严气势,他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半晌,才倾身拥住了身旁的男人,缓缓道:“我在家里等你凯旋。”

  他会替裴钧守住虞京,会守住两个人的家,让裴钧没有后顾之忧。

  裴钧眸光微动,将他颊边一绺碎发拨到耳后,继而手掌落下与他十指相扣,徐徐应下:“好。”

  “出发——”裴钧走到墨马身旁,握住缰绳,下令。

  “五郎!”与此同时,谢晏又忍不住唤了一声。

  裴钧一回眸,迎面就被谢晏小跑两步扑了上来,被他一把揪住衣襟,用力地亲了上来。他犹嫌自己呆木似的抵开了唇缝,裴钧旋即搂住他腰,更深地吻下去。

  高大墨马的身躯遮挡下,两人紧密无间地纠-缠了片刻。

  谢晏贪恋地在他胸口磨蹭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从怀中退出,轻声道:“五郎,早点回来……一定要回来。”

  裴钧深深看他一眼,郑重许诺:“孤答应你,会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你身边。”

  谢晏眼里带上淡淡笑意,点点头退后了几步。裴钧忍住再抱一抱他的冲动,旋身上马,一声斥令,策马向昌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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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好田,我嘬。

  裴:(发律师函)在此声明,没有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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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庆祝裴老汉庄稼丰收,今天给大家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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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以下诗词皆是化用,对不起了各位大贤们,我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山半飞泉鸣玉佩,回波倒卷月粼粼。——半飞泉鸣玉佩,回波倒卷粼粼。《临江仙·山半飞泉鸣玉佩》宋·叶梦得;

  流泉得光一溪雪——流泉得月光,化为一溪雪。《夜泉》明·袁中道;

  四顾苍山一径深——森森古木覆苔阴,四顾苍山一径深。 《祥符寺避暑》 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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