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当时是如何生气的、是如何吃自己酸醋吃得那么起劲的, 谢晏就觉丢人死了。

  偏生裴钧不依不饶,非要他讲讲是怎么回事,可谢晏掐头去尾含含糊糊还没讲完, 裴钧就开始低声忍笑, 气得谢晏话也不说了, 倒头埋在枕头里, 薄毯蒙头上,不理人了。

  这岂能怪裴钧忍不住笑, 实在是他有些过分可爱。

  裴钧挖了两下没将这颗红薯挖出来,也没继续臊他, 嘱咐他两句先别睡,将风炉里的炭火压灭了, 再将之前处理好的公文放进匣子交给纪疏闲。然后就出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谢晏偷偷揭开一点缝隙,正在思考他去了哪,没一刻钟,裴钧就回来了, 还端着装了热水的盆子, 谢晏一看,立刻将毯子蒙好。

  裴钧就当没看见他的躲躲藏藏的小动作, 把水盆放在榻边。

  天略有些闷,谢晏睡出了汗, 裴钧又不敢直接让他脱光了沐浴, 恐他再着凉,便先用热水擦擦身。

  刚从毯子里挖出他一只手来擦洗, 谢晏就在底下按捺不住地鼓鼓囊囊动了一动, 却没有露头,而是闷在里面声音防备道:“是不是还在心里嘲笑我呢?”

  他不提还好, 一提,裴钧嘴角就想往上勾,怕他生气才狠狠忍住了,一本正经道:“没有,怎么会呢,燕燕做的事,和你谢晏有什么关系?”

  谢晏被他逗笑了,这才肯施恩露出一只眼睛。

  裴钧动作利索地擦了擦他的背,便将水盆推到一旁,也揭开薄毯钻了进去,躺在他身侧,亲了亲他的鼻尖:“那谢晏还生孤的气吗?孤亲一亲谢晏的话,是不是他就不生气了?”

  谢晏笑抿着唇,哼一声转过去不给他亲:“喜欢人家撒娇的时候唤人家燕燕,现在嫌人家丢人了,就叫人家谢晏,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还做戏做上头了,裴钧将他抱回来,顺着他的戏路道,“那现在醒着的究竟是燕燕还是谢晏?”他一顿,故作惊慌,“糟了,难道是燕燕?”

  燕燕娇气可爱,谢晏清矜柔和,哪一个裴钧都很爱。

  谢晏不答:“燕燕很生气,要看你表现。”

  然后他就闭嘴不肯多言了,也不肯转回来,就让人家猜他的心思。裴钧就直接拨开他墨瀑似的发丝,低头吻在他后颈,还咬住一点皮肉用牙齿磨了磨。

  脖颈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又被他这样磋磨,很快谢晏就遭不住抬手捂住了那块。裴钧就趁机握住他手指含在唇缝吻了一会,他痒得去推攘裴钧。

  两人一推一躲,一搂一抱,顺势滚做一团。

  没规没矩地闹了一会,裴钧翻身在他上面,双手支在两边微微将身体撑起一些,似乎想离远一点。谢晏感到了男人身上异样的变化,那温度染到谢晏身上,令他仿佛又低热起来了一般。

  谢晏虽很愿意,可自己这回是真真切切病着,以裴钧的自制力,肯定是不愿意与他……

  裴钧缓和了一会,本可以压下去,却冷不丁被谢晏一握:“……我帮你。”

  “别……”裴钧按住他的手,“不必,过会就好了。”

  谢晏低声道:“这种事过会怎么能好?上次你就没有……你不怕它憋烂了,以后不能用了?”

  “……”什么叫憋烂了,这人嘴里怎么就没点好话!裴钧故意提出他软绵绵的手腕,嘲讽道,“你体力不支,用不了多久就要喊累了酸了不干了,到时候丢下半途中的孤,岂不是还得辛苦孤自己收尾?”

  这话说得,谢晏腹诽,这东西又不长在我身上,自己的事情当然要自己收尾。

  但谢晏还是心疼他老忍着,便折身趴着,这话要说出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那这样,燕燕会……你知道的。”

  裴钧径直梦回春风楼的那个晚上,青年在他掌控下泪眼涟涟,情潮浮沉。

  虽然他这会儿确实不发热了,但裴钧还是守住了底线,舍不得:“这样更累,你撑不住,还是算了吧。”

  他翻身要下床去浇点冷水,却又被谢晏浪荡地挽留住,一双眼尾泛起桃花色,捏着他因隐忍而鼓胀的小臂。谢晏没有说话,但浮波流转的眼神已经道出了真情,仿佛是在说“我也想和你亲近”。

  裴钧犹疑了片刻,没抵挡住诱-惑,喉结一滚,将他又拨着翻了个面。

  两人面对面的看着,裴钧贴在耳旁轻声道:“这样也行,你躺着,不累。”他稍稍停顿了一会,“孤还能好好看着你的脸。”

  谢晏想明白他的意思,饶是再浪荡,脸色也轰得红了起来。

  须臾,一个吻就覆了上来……

  床帐未解,灯火明光直晃晃地映进来,谢晏想遮眼却被裴钧制止,连移开目光也不许……但是好热……谢晏不自觉地蜷紧了脚尖。

  ……

  裴钧确实怜惜他的身体,不似那晚折腾,结束后看着躲进自己怀里的谢晏。上次燕燕还不是很懂这件事,多半在哭,而谢晏却红着耳朵软着骨头,眼含春水,让人难能不心动。

  谢晏刚想去摸被丢在一旁的衣服,就听裴钧朗声叫人进来,房门随即一响,他吓得呲溜一声把手缩回来。

  其实床帐在他唤人时就放下来了,客栈的床帐很厚,一放下来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谢晏臊得闭着眼不知道,他怕自己狼狈模样被人瞧见,愈发往裴钧怀里藏。还气他此刻唤人,连穿衣服的空档都不给,狠狠拧了拧他。

  裴钧笑了一下,吩咐了下人去准备浴桶,这才把怀里的小害羞挖出来:“得先沐浴……脏了。”

  谢晏一听见这两个字,脸嗖一下又红透。

  裴钧本来是担心他病情才只给他擦身的,这下好了,非得沐浴不可。在等水的时候,他又下去点起风炉,好让屋里温度再热一点,省得谢晏进水出水的时候着凉。

  谢晏全程被抱来抱去,在热水里泡舒服了,又上来点困意,才舒展开四肢,任裴钧握着一条手帕为他洗身。

  洗到有点磨红的地方,谢晏想抗议,但裴钧伺候得实在是太周到了,他懒得动,只哼哼唧唧了几下。

  洗完,裴钧用厚实吸水的大毯将他全身一裹,抱回床上,同时坐在一旁给他擦头发,待水一吸干,就立刻包上另一条干燥舒服的盖毯。

  正好风炉也点起来了,裴钧就又喂他吃了些粥,漱了口,才放他躺下。

  两人一并躺在床帐内,谢晏虽然什么都没干,但还是莫名觉得累,没多会就昏昏欲睡。闭上眼没多久,又想起件事,睁眼道:“角黍我要吃虾米瑶柱馅儿的,还有咸蛋黄……”

  裴钧笑他困成这样了还不忘吃角黍的事,在他眉心亲了一口道:“放心罢,都吩咐好了。”

  谢晏这才闭眼。

  -

  等谢晏一觉睡到天亮,良言他们都在准备包角黍的材料了。

  裴钧没有忘记,果然给他准备了虾米瑶柱冬菇的三鲜馅料,还有咸蛋。

  这世上有咸角黍也有甜角黍,这件事还是谢晏来了大虞后才知道的,不然他还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爱吃三鲜角黍。

  那还是刚来大虞的第一年端阳,那时谢晏还与众小皇子们在宫里读书,皇后为了让他们多多熟悉,让众人端阳这日都带上自己爱吃的角黍,到时请御厨一起煮了分享。

  谢晏带了三鲜角黍,拿红绳系着,还很是期待旁人带的是什么口味,是鲜酱笋干,还是瘦肉?

  煮完整个小殿都香喷喷的是糯米味道,谢晏从一堆五彩斑斓绳子里挑了只用黑线系的,热乎乎剥开了,啊呜一口咬下去,一嚼,当即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呸!”他虽然爱吃甜食,却绝不包括黏糊糊甜腻腻的豆沙角黍!

  与此同时,另一边也有一位皇子,与他同样发出了“呸”的一声。

  谢晏卷起一点袖子,洗干净了手,边跟着良言他们一块包角黍,边笑着说起这件事。说到这里,因他四下去找捆角黍的丝绳而停顿了片刻,狸奴想听下文,心急地问“然后呢然后呢”?

  正要张口,一旁有人将丝绳递到谢晏手上,同时也叠起几张粽叶:“然后我俩就差点打起来。因他说孤的角黍狗都不吃,孤说他的角黍只有狗才吃。”

  狸奴看到新加入的人是摄政王,有点不太敢吱声了,只小声喃喃:“原来是殿下的角黍……好巧。”

  谢晏噗嗤一声:“可不是巧吗,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十几只角黍,他谁的都没挑中,偏偏挑中了裴钧的。

  裴钧也摇了摇头,叹气道:“命中注定,孤迟早要遭你这一劫。”

  谢晏笑得温和,用红丝线将角黍捆住,系成一串。裴钧似乎很默契,也特意选了黑丝线来捆他自己包的角黍。两串角黍靠在一起,一如当年那般,好似时光从未走动。

  谢晏想,也许,缘分真是早有命定。

  两人包了会角黍凑了热闹,因一伙人在客栈前厅有说有笑的,后来裴钧还叫未在值守的雁翎卫也都过来包上一个沾沾吉利,时间就不知不觉拉长,等真的吃上煮好的角黍,都是下午了。

  其间纪疏闲一直想说什么,但碍于殿下心情颇好,便没有张口。

  谢晏脾胃差些,吃了两只三鲜角黍就作罢,拉上裴钧上街游玩去了。

  一来是他眼馋街上的热闹,二来,他俩在客栈里呆着,那群人也放不开,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裴钧哪里不能体会到他的想法,也没说什么,默默跟上。

  -

  一上了街,喧闹扑面而来,人群熙熙攘攘,孩子更多,吵吵闹闹地在街上奔跑。摊贩们就扎堆在孩子们爱去的巷子口和路边,大声地吆喝着。

  因为人太多了,裴钧下意识将他拢在身边,怕他走丢。

  但谢晏已不是那个害怕人潮、被人流一冲散连家门都找不到的傻燕燕了,但他没有出声,眼睛微微一弯,顺从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两人走了一段,前面忽然格外热闹。

  谢晏抬头看了看,发现是个糖人摊子,老师傅身边已经围了一堆孩子,手法灵活,一个个灵动鲜活的糖人就从他手中诞生,有活灵活现的牛马兔子,也有耀武扬威的持枪将军。

  他其实没吃过糖人,在南邺时母妃不给买,来了大虞,怕自己吃这种东西惹人嘲笑,等长大了就更不会刻意来吃。那糖味芬芳,他不禁多看了两眼,一把拽住了裴钧。

  裴钧看过去,犹豫了一下:“他拿手碰了,也不知道洁不洁净……”

  没说完,谢晏已经拉着他走到糖人师傅面前了,熟门熟路地从裴钧袖里掏出银子:“劳烦,给做一支比翼鸟的。”

  裴钧还想说什么,谢晏脑筋一转,忙将他手臂挽住,小声央求道:“好嘛……燕燕想要嘛……”

  一盏茶后。

  谢晏手里握着一支糖人,美滋滋的。

  裴钧黑着脸穿过一群眼巴巴望着他的孩童。

  谢晏看他模样就忍笑,心里更是早已如手上糖人一样甜了,他眯着眼睛舔了一口,点点头:“好甜,燕燕喜欢!五郎要尝尝吗?”

  裴钧自持了一下,刚要勉为其难朝他手上张口,谢晏突然一个转身,指着另一边喜道:“五郎!冰酪酸梅饮子!”

  “……”裴钧吃了个空,被迫看去,顿时蹙眉,“这个绝对不行,对你身体不好。”

  谢晏瞬间表情一蔫,霜打了似的,失望地踱了两步,忽然回头拽住裴钧的袖角,拉拉扯扯:“五郎,五郎……燕燕就是想要嘛……就尝两口,一口行不行?呜,燕燕要……”

  裴钧:“……”

  一刻钟后,谢晏如愿喝上了冰酪酸梅饮子,虽然冰都被裴钧挑走了。

  谢晏如法炮制,先后吃到了米花糖、艾香饼,醍醐糕……还买了艾角驱蚊包,香扇,一小壶雄黄酒。索性放纵到底,完全将自己当一回任性招人疼的燕燕。

  一招鲜吃遍天,裴钧明知这样不对,却拿他没有办法。

  直到一条街快走到尽头。

  谢晏最后买了两只香囊,还有一对五色丝线彩绳,彩绳上串了一片刻有字的辟邪骨片。

  骨片上的字是谢晏自己刻的,刻时还不许裴钧多看。

  谢晏将香囊挂在他腰间,又握起他手腕来,将其中一条五色丝线系在他手腕上,另一条则自己戴上。两人手腕并在一起,彩丝炫目。

  裴钧仔细看了,才发现谢晏手上的骨片刻的是“钧”字,而自己手上的则是“晏”字。

  裴钧摇了摇手腕,故意道:“这也是燕燕想要的?”

  谢晏抿唇笑,竟不与他嬉闹了,而是静静地看着两条手绳,道:“这是谢晏给你的。谢晏想与裴钧一生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也希望摄政王早日创造出舜日尧年。”

  裴钧愣了一愣。

  谢晏一袭白衣,立在徐徐的风中,低声道:“我知你这段日子一直照顾我,想我多在外面放松一段时日,所以刻意放缓了车队行进的速度。也知你近日公文上的事务越来越紧急,你却一直压下不复……你心中是否在动摇,在害怕,不想回京了?”

  裴钧沉默了。

  “五郎,你知道父亲为什么给我取名叫晏吗?”

  “……天清日安,宇内升平,是为晏。”他五指钻入与裴钧的手交错相握,那一枚刻着字的骨片反着淡淡的光华,“燕燕可以做你心里甜甜的小蜜饯,谢晏也可以与你并肩而行……助你,海清河晏。”

  裴钧眼底闪烁了一下,他顾不得附近还有行人,也管不上旁人的眼光了。

  此刻他只想吻住谢晏。

  用尽一切力量。

  谢晏被他猝不及防吻上来,不仅没有抗议,甚还踮了踮脚与他更紧密。

  裴钧将他松开时,望着他浓如朱砂的唇-瓣,淡笑一声:“孤真是……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拥有这样好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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