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指尖抓在胸口, 微微缩紧,须臾,他便松开, 笑道:“只是说笑……”

  话音未落, 裴钧的吻就落下来了。

  先是颊边, 后又移到眼下, 轻柔得像是啄去并不存在的泪一样,谢晏忍不住闭上了眼, 感受到那温热的唇-瓣一点点地吻到了唇上。他顺势张口,将对方放了进来。

  裴钧托着他的后颈, 闻到他发间的药味。

  ……他最近确实吃了太多的药了。

  南邺皇族信奉玄女,谢晏小时候说, 娘亲告诉他,玄女会温柔地垂怜每一个人。裴钧想,那时他一定是睡在狐皮织裁的软椅上,枕着月光, 做一个又一个瑰丽变幻的彩梦。

  然而玄女并没有保佑他, 他在大虞吃尽了苦头。

  裴钧吻到他无暇顾及那些杂事,开始主动回击, 彼此呼吸都开始发黏时,才缓和下来, 慢慢退出。分开时谢晏意犹未尽, 还舔了舔他的唇缝,一双被亲得雾蒙蒙的眸子不满地盯着他。

  裴钧握起指缝间一捧发丝, 置于鼻下亲昵地嗅了嗅, 道:“明天不吃药了,给你炖银耳莲子羹, 放很多很多糖。”

  “你是要甜死我……”谢晏噗嗤一声。

  裴钧看他笑了,才坐到他一边,想问他些什么,但不知怎的,总像是那话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又或许是,他有些拿捏不住对待现在的谢晏和……傻时的谢晏之间的分寸。

  两厢沉默了良久,裴钧才低声道:“你……好些了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谢晏的膝盖,这时,他看到谢晏的衣摆上似乎沾了点血污,应该是在地窖里蹭到的。

  他一下子眉头拧起来,起身去端水盆,可那盆里还泡着先前谢晏换下来的那条亵裤。裴钧思索了一下,立即出去另打了一盆水进来。

  谢晏不知道他忙里忙外干什么,一阵茫然后,见他蹲在了自己脚边,双手用水浸湿,捏住那一点衣角要揉搓时,才幡然醒悟,下意识地转了转身子,避开了一些。

  裴钧没有捞住,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

  自醒来后,他在自己面前的姿态总如此低,低到谢晏常常看到的都是他半蹲着的发旋。见他又要起身不知道去忙什么,谢晏立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瞎忙什么?回来。”

  “……”裴钧被他引回榻边坐着,紧挨着他。

  谢晏何曾看他这么谨慎局促过,不由将自己慢慢靠了过去,手指也由抓握变成了与他十指紧扣。他手上还带着水,握起来湿湿腻腻的,谢晏扣进去的指腹刚好能摸到他掌心边缘因练枪剑而生的薄茧。

  醒来后,他们两个一直不曾坐下来谈过,这几日的相处多是半推半就,谢晏觉得,有些话是必须要说开的。

  静了一会,谢晏道:“前几天半梦半醒时,我记起了很多,记起了你的千岁宴,记得我们春猎时闹别扭,我记得遭遇虎豹的那个晚上,我很害怕,我心里无数次念着殿下来救我,你就真的来了。还记起你每一次温声细语地哄那个……不太聪明的我。”

  “但我醒了后,你一直惴惴不安着,你观察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对待我。我去地窖,你怕我看到那些刑具会害怕你、畏惧你,是不是?”他停了停,才继续道,“……裴钧,我不习惯你对我如此温柔亲昵,你也并不习惯现在的我吧?连我唤你五郎,你都会先怔上片刻。”

  裴钧的手指用力蜷了起来,紧得谢晏都感到有一点疼痛。

  但谢晏并不想松开,适当的疼痛让他更加体会到如今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他说:“你熟悉的是之前的那个痴傻的我,我可以装成那个模样,你知道的,这我很擅长……但我不想那样。”他凑到裴钧耳边,“你也要清醒一些,早点明白……如果你不适应,我可以多叫你几次,无论多少遍,直到你适应为止……”

  “五郎……”他轻声唤道,“五郎。”

  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与眼前这个略带病容的青年人的形象慢慢重合。裴钧闻声看过去,看到谢晏歪了歪脑袋,温柔且狡黠地勾了勾唇。

  裴钧一时之间错愣住,随即恍然意识到,一直在被安抚的,始终是自己。

  在皇子夺嫡、风云诡谲时,他以乖张顽劣的姿态在自己枯燥无味的人生里强插一脚,最终以性命为自己挡下毒酒;在自己身为摄政王,性情逐渐暴戾残忍、不择手段时,他跌跌撞撞走进了自己的生活,在自己逐渐冷硬的心腔里留住了一室温柔;在自己因他苏醒而彷徨无措时,又是他主动迈出一步……

  谢晏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自己。

  而裴钧:“……可我却……”

  没有保护好你。

  “五郎。”

  谢晏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空出的手捧住他的脸颊,小狐狸似的笑了起来,安慰他道:“可我却保护好你了呀。你完全长成了我想象中的样子,每一寸,每一面,都令我欢喜。”

  裴钧感到有一层热气熏上了眼睛,他握起谢晏的手,正欲偏头亲-吻。

  又听谢晏情不自禁道:“你这每一根手指,摸到我身上,都让我……”

  “……”裴钧皱了皱眉,在谢晏还要混不吝地说下去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待你身体好了,”裴钧错了错牙,由亲吻他手指,改成发泄似的咬了咬他指尖,“摸到你满意为止。”

  谢晏抿一抿唇,然后下一刻,就叫起来:“你这么用力咬我?”

  裴钧吐出他的手指:“谁让你手指不老实,竟敢……摸孤的舌头。”

  舔都舔了,摸一下怎么了?

  谢晏气得往床内一翻,抱住枕头不理他了。

  裴钧看他心情似乎好些了,也忍不住笑了笑。说开后,两人虽还不至于立刻就消磨掉那层不适应,但确实轻松很多,他又往谢晏那边坐了坐,低声道:“所以,吐伏卢屾……都跟你说什么了?”

  谢晏哼了一声,才把吐伏卢屾的话尽数讲给他听。

  裴钧沉吟了一会,问道:“你母妃不曾跟你说过有孕的事情?”

  谢晏摇头:“确实未曾提起。但按吐伏卢屾说的,倘若国破时我母妃已经待产,那母妃最后一次给我来信时,应当已经是四个月身孕了,不可能太医没有看出来。”

  裴钧想了会,又问道:“也可能是吐伏卢屾诓骗你呢?”

  谢晏思考片刻:“他不过是想通过我这层关系,让你放他一条活路……卖我个假消息很容易就能查破,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乳名‘团圆’一事,只有我和母妃知道,他若不是见过那襁褓布缎,不可能说出这两个字。”

  “确实……”裴钧道,“诸国皇室给宗亲孩童取-乳-名,也多有尊贵之意,他便是编造,也不会编出‘团圆’这种随和的昵称来。”

  “什么意思!”谢晏蹬了他一脚,“说我们南邺取名随意是不是?”

  “不是,自然不是!”裴钧握住他蹬来的脚,一番揉搓,“团圆平安,俱是极好的寓意。孤很喜欢。”

  谢晏这才满意,却也没收回脚,任他放在手中把玩,好似那是一件精美的玉器。

  同时两人一起想到,如此说来,那吐伏卢屾说的,就极有可能是真的,南邺太子妃确实诞下了一女婴,而且那女婴很有可能还活着。

  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很多。

  只要从吐伏卢屾嘴里问出那老嬷嬷的下落,去查证一下便知晓了。

  但这事谢晏不想亲自再下去一趟了,他信裴钧会处理好的,而且之前裴钧那手伺候了他一次,本来就有点乏,现在又被裴钧揉着脚,揉得又有点昏昏欲睡,正闭目养神,听见裴钧说话的声音。

  “以后都会好的,会越来越好。”

  谢晏闭着眼,笑着“嗯”了一声。

  裴钧在他身边坐到他睡着,才起身离去,叫了两名太医一块到地窖里,问吐伏卢屾那南邺老嬷嬷的下落。

  -

  谢晏大病初愈,又先后心情迭荡了几回,力不从心,此时那股疲惫做不得假,在裴钧走后,他就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再醒过来时,听到榻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以为是裴钧回来了,就叫了他一声“五郎”。

  没想到这声让对方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叮叮当当碰翻了桌上的茶杯。

  因被吵醒,他微微皱眉坐起来,挑开帘子,在看到一双碧蓝的猫儿眼时,一下子就和记忆中的一个人对上了号,笑道:“狸奴吧?”

  狸奴一哆嗦,匆匆将几个茶杯放好:“侯、侯爷……小奴进来换壶茶水。”

  看来不习惯他的人不止裴钧一个呢。

  谢晏要从床上下来,脚刚沾到地面,就见狸奴着急忙慌地凑近来:“鞋,侯爷,得穿鞋!”他拿起鞋袜往谢晏脚上套时,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如今不再是那个呆呆傻傻的谢晏了,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对不起,小奴一时忘了……”

  狸奴低着脑袋,半天见他没有动静,才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看。

  只见谢晏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翘了翘脚无奈道:“你拿走了我的鞋。”

  狸奴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东西,“哎呀”一声,立刻小跑到他跟前,帮他穿上了。跪在一旁为谢晏整理衣摆时,他怯怯地问:“我以后……还能伺候侯爷吗?”

  谢晏看着他,便想起当初良言刚到自己身边时的样子。

  因为太子妃多年怀不上第二个孩子,谢晏没有兄弟姐妹,太子妃担心他性子太独,便领来她千挑万选后的良言,说是以后陪他玩、伺候他的家生子。

  而良言在初见小皇孙时,却畏惧地躲在廊柱后面,怕自己一言一行不合规矩而受到谢晏责罚。

  那时谢晏喜欢的和所有淘气的男孩子喜欢的乐子一样,上树下水,往太子妃妆奁上放毛毛虫吓她。良言胆小,动不动就跪在地上称“奴不敢”,在他碰了点手指、磕了点皮时,就战战兢兢地磕头。

  有一回谢晏想将摔下来的小鸟放回窝里,他不知道良言病了,借着良言肩膀爬树时,良言一下子没支撑住,两人一块摔了下来,谢晏当即磕破了额头。

  太子妃得知后,也只是训斥他们两个淘气,责备谢晏带坏了一向乖巧的良言。但谁也没责怪良言,谢晏摔得头晕,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才听说良言在外面跪着,发着烧,别人劝了也不肯回去。

  谢晏急了,冲到院中将他拽起来道:“母妃找你来是做我弟弟的,不是让你来磕头给我看的!”

  那时良言抬着小脸,又惊又好奇地盯着他,就像现在……狸奴盯着自己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谢晏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但他更喜欢狸奴笑起来时的样子,瞳眸发着光像宝石,于是抬手揉了揉狸奴的发顶:“只要你喜欢,可以和良言一样,把我这里当家。”

  狸奴听到这话,飞快地低下头,拿手背抹了下眼睛,正想磕头,忽的背后传来几声“嘎嘎”的叫声。

  紧接着门外响起纪疏闲悄悄的唤声:“快出来……不能进!”

  但显然,他并没有叫住,因为那小东西已经大摇大摆地跃过门槛,支棱着翅膀冲进来了。

  纪疏闲往里追了两步,一下没有抱住,就眼睁睁看着它冲向了谢晏。他啧了一声,再一偏头,看到跪在地上直勾勾瞪着他的狸奴,表情更加无奈,摸了摸后脑心虚道:“不是,不是我没有看住,它根本不听我的!”

  鸭鸭一头撞上了谢晏的脚,小脑袋往他小腿上蹭。

  甜甜如今已经是个大甜甜了,身上的嫩黄羽几乎褪尽,生出的羽毛像雪一样白绒绒的,只有脖子附近还有稀稀落落没长好的地方,像人的斑秃。

  谢晏把它抱起来放在腿上,手一摁,手指都能陷到蓬松的羽毛里,手感好极了,他随口问道:“你养的?叫什么?”

  狸奴和纪疏闲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道:“不是奴养的,奴只是代为照看……这是您和殿下的……小闺女儿。”

  “……”

  谢晏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傻的时候,哭着喊着要给裴钧生孩子,好用孩子捆住他,这不正是那个……爱的结晶。

  纪疏闲见他一脸沉思,别不是不记得了,忙提点道:“您忘了?名副其实的小闺女儿,您哭着闹着让殿下封它做郡主,还差点上了皇家玉牒的。小名叫甜甜,大名叫……”

  “好了,我知道,裴琼华!”谢晏捂住脸。

  他还是不活了。

  裴钧审问过吐伏卢屾,沐浴后再来时,谢晏正一脸崩溃地吃着狸奴给他煮的小面条。上次狸奴下的馄饨他没吃上,这会儿他一说饿了,狸奴立刻自告奋勇去做了一碗鸡汤面。

  进来时,裴钧头发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水渍,他怕谢晏心急想知道消息,瞒也没瞒,直接说道:“吐伏卢屾脑子有点被毒坏了,记不大清准确地方,但说了几个大致的地名,孤已连夜派人去寻访。但估计要找出人来,得花费些时间。”

  谢晏“唔”了一声。

  裴钧见他一根一根地捞面条吃,皱眉问了下:“怎么了,不好吃?”

  话音刚落,回复他的不是谢晏,而是谢晏膝头的:“嘎!”

  裴钧往下一看,一团球似的雪白团子窝在他腿窝里。

  谢晏苦笑:“你闺女儿也饿了。”

  裴钧顿了顿,自一旁的盒子里抓了把谷粒,托在手心喂给甜甜,瞧着动作娴熟,一定是不止做过一次了。

  谢晏看着这幅父慈子孝的画面,更是一言难尽:“我就用这么个孩子捆住了你?……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当年就……”他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眼珠转了转,忽的想到什么,“哎,西狄多奇花异草,你说有没有一种药草,能让人生子的?许是真能给你怀一个……”

  裴钧听了轻咳了几声,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生这一个就够了,孤可不想被你日日缠着给那处上药。”

  “……”两人同时一静。

  裴钧立刻心猿意马地移过视线,把甜甜抱到自己身上捋毛。谢晏耳朵也红了,趁着烛光黯淡,低下头往嘴里扒了几下面。

  过了会,谢晏不甘心,又偷偷问道:“你当真上药了?……怎么样?”

  裴钧垂眸喝茶:“什么怎么样。”

  谢晏戳着碗里的面,心不在焉,自怨自怜道:“一定是不怎么样,不然怎么那么多次机会,你都没起来睡我的心思,唉……若是那里好看,只怕你早将我摁在床上、桌上、栏杆上,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我装满了你的……像三个月一样大……你问我生不生,我说生……”

  裴钧窘迫地愣了下,才回过味来他说的“三个月大”是什么,顿时呛了一口茶:“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

  谢晏眼中淡淡哀愁:“以前东米巷有个专讲春情话本的说书人,太学里一半儿都偷偷去听过……你没去过?”

  裴钧心想这都什么东西,没好气道:“没有。你年纪轻轻的,书不好好读,去听那个干什么!”

  谢晏叹了口气:“谁让他好讲一些王子世子的话本子。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无非是那些,但那回听过后我晚上回去就做了梦,其中一人的脸换做了你,另一个脸换做我……你把我……”

  裴钧不等他说完,心惊地捂住了他的嘴。

  但下一刻,谢晏伸舌在他掌心舔了一下。

  裴钧又立刻把手缩回去,浑身发麻,愤愤地瞪着他看。

  谢晏撑着脑袋,眯起眼睛,拿脚尖勾了勾他的小腿:“所以到底怎么样啊?难道真是让人看了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我听说以前宫中美人们都爱用什么什么膏的,你叫人也给我开些?”

  “……什么药膏你就胡乱要用,哪有那种东西。你不需要用那些。”裴钧抿了抿唇,怕他接着说什么更过火的话,又怕他真的私下里去寻什么药乱用,只好硬着头皮道,“你很好,很……粉-嫩。”

  谢晏不信:“真的?”

  裴钧费力道:“……嗯。”

  谢晏忍了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趴在桌上捂着肚子抖擞肩膀。

  裴钧这才意识到,他是怕气氛沉重,故意说些没心没肺的话寻自己开心。他一面感怀谢晏的这份体贴,一面又对他这种体贴感到心中发涩……明明他来是来安慰谢晏的。

  可谢晏好像总能先他一步。

  裴钧恨自己愚钝,气恼地将他捉起来吻了一顿,谢晏没料到他主动来,一时被他拿捏去。结束时两人均乱了呼吸,裴钧瞥了他一眼,道:“你身体不好,别总招惹孤。”

  谢晏低头捧住茶杯小口喝水,但无论怎么压都压不住裴钧的味道,虽面上乖乖地点了头,实则心里一阵窃喜。

  裴钧收起不正经,言归正传道:“你放心,倘若南邺太子妃真有女遗落民间,孤一定会替你找到。到时候随你喜欢,封她个公主……”

  谁知谢晏抬起头来,不满道:“她做公主,我才是侯,我见了她还要行礼,这像话吗?”

  裴钧没想到他纠结这点,胡说道:“那你做公主她做侯。”

  只是随口一说,岂料谢晏竟竟思索起来了,裴钧生怕他当真给自己定个公主封号出来——这事谢晏是真能干出来的——忙从袖中摸出一个纸包,拈起一物塞入他口中。

  谢晏抿嘴一嘬,果然忘了公主那档子事:“好甜,你哪来的桂花糖?”



  裴钧不好说是那晚夜市买的,含混糊弄了过去:“随手买的,你爱吃就好。”

  谢晏当然不信他这种连甜都不爱吃的人会随手买这种东西,但心里受用,也没有点破,咯嘣咯嘣咬完了这颗,张开嘴问他要下一颗:“啊,还要……”

  裴钧凝视着他的启开的唇舌,眼神飘忽。

  谢晏因久久没有得到下一颗糖,困惑地哼唧了一声:“五郎?”

  裴钧回过神来,忙又拿了一颗放进他嘴里。

  吃过面条漱过口齿,裴钧才想起来那条泡在盆子里的亵裤,于是把甜甜放在篮子里,起身去给他揉搓,一边说道:“有一事,本来想过几天再安排的,但是西狄使团还被押在宫中,魏王那厮快扛不住了。恐怕明日或者后日,就得收拾收拾启程回京,你看……”

  “行,都听你的安排。”

  或许裴钧不觉得给他洗脏裤子有什么不妥,可谢晏如今醒了,再不正经,也不带叫旁人给自己洗裤子的,还是沾了……那东西的。

  “你别、别……我还没病到连个衣服都不能洗的份上。”

  他跟着过去抢了一把,裴钧没松手,两人一东一西用力,只听“刺啦”一声。

  裴钧看着好好一条蚕丝裤被撕裂了,刚好裂在当中接缝处,他几指从那裂缝里漏了出来。谢晏自然也看见了,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皮底下红了一下,础一下丢开了手。

  “……这下好了,争来抢去的,你以后得穿开裆裤了。”裴钧嘀咕了两句,看到谢晏脸红了,才顿了一顿,似乎也意识到这话太轻浮,这手指漏出的位置太不合适,忙将布料团了团,“没、没事,再给你做一条新的。”

  “嗯,行。”谢晏觉得口干,晃晃地到了一边,端起水杯喝了几口。

  裴钧也不自然,见谢晏端着杯子坐回到了床上:“那……那你要休息了?”

  谢晏:“嗯……”

  裴钧看了看他身后的床铺,将湿手在身上抹了抹:“行,那你,那你睡罢,孤还有些公文没看……”

  才经过他身边,就被谢晏轻轻拽住了袖角:“这么晚了,什么公文非得现在看?”

  裴钧随口道:“就是一些六部也不好定夺的,还有边疆军务什么的。北境你也知道,多少年了来来回回都是那样,但是处理不好就容易生事端。还有西狄那边,我们扣了他们的使团,消息还没传出去,西狄王庭那边问起了,宁喜不知道怎么回……再有就是东边海上……”

  大晚上的,谢晏可不是为了听他说这些。

  谢晏将他打断:“屋里灯快烧尽了,黑。”

  裴钧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孤给你多点几盏……”

  谢晏狠狠一啧舌,从他袖角一直往上拽,顺着将两臂挂在他脖子上,低声道:“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裴五郎,屋里灯尽了,我怕黑……我想让你留下陪我睡。”他气息喷洒在裴钧脸上,同时一只手在他背后绕着他的一缕头发,“是不是以后这种话,都要我说到这个份上,你才能听得懂?”

  裴钧喉结重重地滚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回事,谢晏傻时撒娇,裴钧还能应付过来,而如今的谢晏一撒娇,裴钧就浑身酥得不像样……

  裴钧控制不住这条发软的腿,很快被他搂着滚到床里去。

  床幔一落下来,似乎是翻身的动静,吱嘎一声,惊醒了篮子里困顿的甜甜。

  小鸭猛地翘起脖子,朝里看了看。

  只瞧见残烛灯火摇曳之下,薄纱的床帐里身影浮迭,似打架一般,间或传出沉得发黏的声响,还有一人咬着牙喘息。

  “不行……太医说……”

  “怎么不行?”

  “松手……”

  “那用嘴?”

  “……”

  鸭鸭不解,它是鸭,看不懂人的那套把戏。

  -

  翌日。

  整个院子里开始忙活起来了,收拾家伙事的,搬东西的,还有改造马车的——是准备启程回京了。

  因裴钧等人追踪吐伏卢屾来时,都是轻装简行,快马加鞭,如今回京却需要马车。

  附近城镇能买到的马车都简陋,自然需要重新装葺一番,这事便交给了良言。

  谢晏听着外头哼哧哼哧的干活,自己则岁月静好地坐在案前喝着银耳莲子羹……生闷气。

  裴钧是不是不行?

  昨晚自己都作乱到那份上了,他还正人君子柳下惠,到了后来,终于按捺不住了,抽了发带将他双手扭在一起系上,谢晏正要大喜,却听他喘着粗气道:“不行就是不行,背点大悲咒罢!”

  花前月下,耳鬓厮磨。

  他捆住人手叫人背大悲咒,这是人干事吗?!

  谢晏一想到这,就气得牙根痒痒。

  难道是自己魅力不行?谢晏立刻上下审视自己一遍,还是裴钧喜欢那种欲拒还迎的,自己太主动了?

  正托着下巴沉思怎么个欲拒还迎法,突然房门被人敲响了。

  能来谢晏这屋的不是良言、狸奴,就是裴五郎了。眼下良言去督改马车,狸奴带着甜甜去洗澡了,他想也没想,呸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哪来的不速之客啊,我庙小,可容不下清心寡欲的大佛!”

  话音刚落,一声清朗温润的嗓音响起:“谢晏,好久不见。”

  谢晏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一看,愣了下。

  ……这可真是不速之客了。

  竟是申紫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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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燕燕:让我看看这世上有没有生子药……

  裴五郎:我不行!……不是我不行,是太医说你不行!

  甜甜:鸭鸭不懂,到底谁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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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更了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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