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并不想跟他走, 但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头还很晕。

  吐伏卢屾见他迟迟不下来,竟捡起车内一条麻绳, 在他已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手腕上又缠了一圈, 然后牵着另一头, 将他从车上拽了下来。

  谢晏晃悠悠踩到地面时, 脚下噗叽一声,他本能低头看, 胆寒地看到自己正一脚踩在血泊里,同时也发现, 他穿着一双绣鞋,里裤外套着女子的旧布衫裙。

  而吐伏卢屾脱去了女子衣裙后, 身上竟还有一套男子灰布衫。

  吐伏卢屾一手提灯,一手牵绳,也不管车内车外的诸多尸体,拽着他踉踉跄跄地往道旁的丛林深处去。

  虽脚上的绣鞋还算合脚, 但谢晏穿不惯这种没有靴筒的鞋, 像是冬天穿的眠鞋一样薄软,踩在山路上, 连细小的砂砾都感觉十分明显,很是硌脚。

  可谢晏看吐伏卢屾也穿着差不多的鞋, 他却如履平地。

  不知走了多久, 周围林子已深得看不大见东西,只有偶尔被枝杈割裂的月光投射下来, 谢晏实在走不动了, 正要说话,前面吐伏卢屾忽地回过头来, 将他掼到身后的树干上,大半个身体连着肘压-在他颈部。

  谢晏这下想说话都说不出了,愈加眩晕地喘着气。

  正用力推他,吐伏卢屾突然开口,操着一口流利的不知哪乡哪村的方言,恶狠狠地道:“春红!你个丑婆娘,俺家凑了八两银子还卖了五亩地,买你当媳妇,崽子都没给俺生一个,就想跑?!看俺不打死你!”

  谢晏怔愣着,便觉大-腿被他用粗绳一抽,他倒吸一口气,不由痛叫了一声。

  他平白挨了好几下打,甚至又一下还打在了他腰下面的地方,他被摁在树上动也动不了,疼得眼泪汪汪的,隐约间就听到远处林子里响起狗叫。

  一只黄-色的小土狗刚冲出林子,冲着吐伏卢屾狂吠,就被人喝住,一个农夫打扮的男人扛着柴出来,:“旺财!回来!”

  谢晏看到有人,一咬牙用力推开了吐伏卢屾,试图向他求救,没想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吐伏卢屾用力一拽绳子,直接扯进了他的怀里,被捂住了嘴。

  捂他嘴的土参还在咒骂:“要么给俺生一窝崽子,要么赔俺家二十两银子!”

  那农夫远远眺了他们一眼,夜深,只隐约看到是一男一女,正在树下拉扯搂抱,糙脸一红,忙弯腰抱起了土狗:“人家教训媳妇,关你啥事!”

  谢晏“唔唔”两声,便绝望地看到农夫抱着狗快步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待一人一狗走远了,吐伏卢屾才将他松开,谢晏当即抬手就是一抡。

  只还没有碰到他分毫,就又被他轻巧牵绳一拽,他甚至撕下了一长条布料,趁谢晏要张嘴大叫之际,径直从他口中勒过去,布条在脑后打了个结。

  “谢春红,你老老实实的,我也不想捆你。”吐伏卢屾又拽着他往前走,“这座山夜里有狼,你若不想被狼吃掉,就快点走。”

  他刚说完,山深处便响起一声兽嚎。

  谢晏听到嚎叫声,心下害怕,左右看了看深不见尽头的密林,忍不住跟上了几步。

  吐伏卢屾看他一听有狼,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自己停下来辨路时,他就躲在自己背后警惕地望着四周。吐伏卢屾愣了一下后,又有点想笑。

  又不知走了多久,月亮也没了,头顶阴霾霾的,空气里漫着湿气,像是要落雨一般。

  吐伏卢屾打前,翻过一小片山坡后道:“快到了。”

  说着话,他感到手上绳子一沉,忙回头看去,只见谢晏靠着一块山石喘气。

  因嘴被勒着,谢晏说不出话来,但周遭湿气浓重,又勾起他体内的病根,他眼下雾蒙蒙的,加上走了这么多山路,身上酸疼又沉重,瞥了吐伏卢屾一眼后,就兜头往下倒。

  在砸上地面的前一刻,只看到一抹灰衫子闪了过来。

  再睁开眼时,是在一驾小巧的马车上,他感到有人将他抱起,垫在了腿上,接着一只泛着苦药味的手就把一粒药丸往他嘴里推。

  谢晏尝到苦味,不肯松口,那人就道:“张嘴,不然就把你门牙撬掉。”

  “……”谢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想要牙,于是松开了齿关,那手指当即推着一枚药丸送入了他的喉咙。他被迫往下一咽,当即苦得翻身而去起,趴在一旁地板上干咳。

  咳出眼泪花时,颊边就递来一袋水囊。

  谢晏接过来忙灌了一口,瞬间就又噗嗤喷了出来:“……咳咳咳!”

  这也不是水,是酒!

  那颗药丸下肚,谢晏觉得暖融融的,有了点精神,正气呼呼地抬头瞪他,吐伏卢屾已丢下一盒药膏:“药爱用不用,但天亮之后可能会走路、骑马。我没空照顾你,你能活着到伦溧最好,如果不能,我带着具尸体,也一样能用。”

  他说完,就出了马车。

  伦溧就是昌州,是西狄人的叫法。

  十几年前,在申紫垣预言的那场战斗里,西狄败退,并割让了三座城池给大虞,其中就有伦溧城,后来改名为昌州。

  但谢晏并不记得这些,他只觉得脚很疼,大-腿被拿绳子抽过的地方也火-辣辣的。他从车缝里看到吐伏卢屾没有在看自己,才慢吞吞把鞋袜褪下来,打开药盒闻了一下,有一种令人作呕的虫腥味。

  谢晏还想着有机会逃跑,便试着用了一点点在已经磨破了的脚上。

  但不得不说,效果还不错。

  涂上后没多会,磨出的小水泡看着还在,但感觉不到疼了,麻麻凉凉的。

  他正要一股脑地全用上,车外吐伏卢屾似乎预料到他的行为,敲了敲车壁道:“药里有赤火虫粉,虽然止疼,但有毒,用的多了,你的脚以后就再不会有知觉。”

  吐伏卢屾探头过来,嗤的一笑:“春红,你是真傻吗,绑你的人给你的东西,你也敢用。”

  “……”谢晏愣了一会,气得将药膏往他脸上扔去。

  吐伏卢屾躲开了:“路还很远,既然没死,就继续走吧!”说着反手将车门一关,扣上了木闩,只留下了几个眼睛那么大的小孔透气,就翻身坐到了前方驾车前行。

  小马车很玲珑,两个人可以坐下,一个人能勉强靠躺在里面睡觉,山路狭窄,它也能畅通无阻。

  吐伏卢屾似乎很熟悉这片山,谢晏不多时就听到有落雨的声音,细细的雨丝砸在车壁上,淅淅沥沥的,但他才吃了那粒药,虽仍然头昏,但并没有烧得难受,还能从里面踹门。

  木门紧挨着驾车的土参的背,他每踹一下,就等于踹了一脚土参。

  正踹着,密林霍然散去,马车从一片山坡冲下,雨声换做水声,车外竟是一条挨着山道的河流。

  夏热的风卷着河水湿气向上,这才在山坡上引来一片雨。

  马车一直沿着河流前进,谢晏听着河水卷浪拍石的声音,许是太累了,他踹着踹着迷迷糊糊睡去,直到被大亮的天光和香喷喷烤肉的味道催醒。

  他迷瞪着爬起来朝外看了看,瞧见吐伏卢屾正就着一小簇火苗在烤山鸡。

  昨夜走了大半夜山路,宫宴那点精致的菜肴早就消化完了,此时谢晏也有些饿了。

  但他看那坏蛋背对着自己在烤肉,许是逃跑的好机会。谢晏蹑手蹑脚地往车下钻,可还没走出多远,便觉脚踝一沉,他低头一看,见脚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细细的锁链,如项链那般精致,很长,长到他围着一棵巨木跑了两圈都还不止。

  但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很柔韧结实,无论谢晏怎么扯都扯不断。

  吐伏卢屾似乎听到他的动静,侧目看向他藏身的一小片灌木,精密的锁链拖在草里折出细小的闪光,他无语了片刻,起身顺着锁链走了过去。

  谢晏正抱头躲在里面,突然一抬头,看到吐伏卢屾正阴沉沉地盯着自己。

  “谢春红!”许是赶了一-夜马车不歇,他脸色也很苍白,眸下发乌,像是得了某种重病,阴鸷的目光盯得谢晏后背发毛。

  他烤了两只小山鸡,但因为谢晏出逃的行为,而生生将其中一只远远丢掉,还当着谢晏的面吃掉了仅剩的那只。

  外焦里嫩,油皮酥脆,吃得吐伏卢屾病态的唇角都浮起了鲜艳的红晕。

  谢晏盯着他咽了咽口水,屡次想伸手去抢。

  吐伏卢屾吃完了小山鸡,连个鸡脖子都没留给他,就又把他塞进车里赶路。

  每当吐伏卢屾要停车离开下去探路,都会把车门锁上。一天下来,只偶尔一两次将谢晏拽出来放放风,或者去树丛后解决一下身体需要。

  等到下一顿饭点儿的时候,谢晏饿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忽听他下车离开了一小会,忙坐起来从气孔往外看,就见他再回来时手上便又多了两只肥硕的鸡。

  他又生了火,除了毛,把鸡架起来烤,一切与上次一模一样。

  车门一打开,谢晏立刻溜下来了,拖着链子往下跑,当吐伏卢屾以为他又要逃时,却见他扯着脚上小链绕了一周,跑到火苗旁坐下了,乖乖地看着还没烤熟的鸡。

  吐伏卢屾道:“不跑了?”

  谢晏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吐伏卢屾又道:“还敢在车里踹我吗?”

  谢晏心下挣扎了更久,又摇摇头。

  看他老实了,吐伏卢屾这才回来,坐到火堆另一边,继续烤起鸡来。他还随身带着些香料盐粉,往鸡上一撒,香得谢晏直耸鼻子,他看着鸡皮由白变焦黄,视线焦灼,屡次张口想要说话,又怕吐伏卢屾再拿布条勒他的嘴。

  吐伏卢屾转了一下叉在木枝上的烤鸡,允他出声:“想说什么就说……是知道错了,想求饶了?”

  谢晏立刻张嘴,急匆匆地道:“你会不会烤鸡啊,比殿下差得远了,都焦了,我喜欢吃嫩的!”

  吐伏卢屾:“……”

  吐伏卢屾不是第一次绑人了,但却是第一次被胆大包天的肉票嫌弃伙食不好。

  -

  嫌弃地吃了鸡,谢晏听见他也低咳了两声,还自己掏出了药来吃,不由看了会,好奇道:“你为什么要绑我?我和你……有仇吗?”

  谢晏认为,只有故事里两个有仇的人,才会互相做坏事。

  吐伏卢屾含着药丸,笑了一下:“没有。”

  谢晏想了想:“那你和殿下有仇?”

  吐伏卢屾道:“也不算有。”

  这谢晏就不明白了。

  吐伏卢屾看了他一眼,想及在宫中将他敲晕,换他衣物时,他身上的锦衣华服和那些旁人一辈子都难能一见的珠宝,冷笑道:“你们这种一生下来什么都有的人,自然不能体会我们这种人。我想要什么,从来都只能靠争、靠抢,靠算计……绑你不过是把你当做棋子。”

  谢晏愈加不能理解:“可是殿下一定会来打你,还会、会……”他努力想了想良言他们说过的那个词,“会打仗,死很多很多人。而且公主不是你妹妹吗,你也不要了吗?”

  吐伏卢屾更高兴了,甚至拍手称快:“打起来好啊,最好你的殿下把我那个皇妹杀了祭旗!”他眸色微沉,似毒蛇吐着信子,“边境不打起来,西狄不乱起来,我怎么有机会?!”

  他神色略癫狂,低声自语起来:“……我本想着,春猎一事,裴钧若是死了或重伤,大虞必乱,我就能顺势叫人怂恿西狄起兵。”

  “没想到春猎失手,崔文轩又提前破局坏我好事。”吐伏卢屾看着谢晏,眯了眯,“不过塞翁失马,倒是叫我发现大虞的铁腕王,竟也有在乎的东西……”

  “春猎,春猎……”谢晏喃喃,突然一声惊呼,“啊,春猎是你放豹子咬人!”

  吐伏卢屾冷笑一声。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两国和平,他好容易搅混了西狄的浑水,让所有皇子殊死争斗,拼得你死我活。西狄内部早就乱了,只等着一场大的变局,让西狄朝局彻底洗牌。

  ——而最好的变局,莫过于一场倾天覆地,甚至动摇国本的战乱。

  这样才能让他有出头之日。

  周边小国对西狄,不过是小打小闹,只有大虞有了动静,西狄才会乱得彻底。西狄朝中,在他暗中的游走下,主战的呼声日渐强盛。却没想到西狄王早已安于享乐,根本不想再起兵戈,反而欲与大虞和亲。

  若谈和真的谈成了,他多年心机,岂不全都落了空!

  ——他是靠着那种不光彩的手段,才逼迫西狄王承认他的身份。但也仅此而已。倘若他就此满足,什么也不做,那他永远只能是那个身份低贱、耻于被提起、见不得人的九皇子。

  他只得用计让其他皇子将出使大虞这份苦差事推给九皇子,自己便顺势扮做使臣进入虞京,本是打算找机会破坏和谈,却没想到……反而让他窥见了一个更铤而走险,更好的机会。

  一个就算西狄不愿起兵,也能让大虞撕毁和约,率先起兵的绝佳机会!

  而这个机会,就始于“谢晏”。

  裴钧如此看重谢晏,倘若谢晏死在西狄,死在西狄人手中……以大虞摄政王的暴戾手段,他难道还能忍住不起兵复仇?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至于此战结果如何,吐伏卢屾根本无所谓。即便此战西狄惨败,哪怕西狄因此国灭,吐伏卢屾也不在乎。

  成则王,败则寇。

  他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不过是大家一起死罢了,好过他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烂在泥里!

  ……

  谢晏看他脸色愈加惨白,还在等他说话。

  没想到他回神后,就闭嘴不再说了,还突然将谢晏一把揪起,扔回了车里:“剩下的你不该知道,吃完了,赶紧赶路罢!”

  “……”

  -

  如此穿山越林地行了不知道多少时日,走得都是人迹罕至的小路。

  便是大虞设下层层关卡,也不可能封尽所有山脉。

  吐伏卢屾潜伏多年,改换过无数身份,早已摸清一条不可能被轻易搜到的西行之路。

  这一路上,吐伏卢屾也不会做别的,要么烤鸡、要么烤兔子,偶尔的能从地里刨出某种植物根茎来烤,但是吃起来比馒头还噎人,又或者就随手摘几个野果子喂他。

  谢晏被裴钧养出了一身娇惯毛病,哪里还能吃这个苦,没几天下巴就尖了下去,都不必吐伏卢屾再刻意用肤泥伪造。

  出了山后,不知到了什么地界,天气忽的阴了下来,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谢晏就算想跑身体条件也不允许,多是窝在小马车里昏睡。

  吐伏卢屾本不想经过城镇,但他每次打开车门时,谢晏都比前一次病得更重,还会断断续续地低烧。他纵有药丸,也经不起被谢晏这样挥霍,而且这药不能治本,很快,吐伏卢屾的药也空了。

  他不得不找个药铺,备些药草。

  否则谢晏撑不到伦溧。

  虽说要尸体也行,但是天气渐热,等到了伦溧,尸体早就腐坏了,脸都未必看得清。

  这日谢晏昏昏沉沉的,一边低烧,一边还咕哝着不想吃鸡了,正抱着唯一一条薄被睡觉,就觉车停了下来。

  与往日寂静风拂虫鸣的声响不同,车外隐隐有了嘈杂,像是人语声或者驴马车队。

  “下来。”吐伏卢屾将门打开,有用粗绳将他捆住,嘴也勒上,并将一顶垂了黑纱的帽子盖在他头上。

  谢晏气得要踹他,但因黑纱遮面,什么也看不清,连踢了两脚软绵绵没力气不说,还都撞在了硬物上,疼得直吸气。

  他被人拽着走,看到脚下由硬沙地面变成了木质的地板,听见耳边窸窣收拾杯盘的动静,有人懒散地上来询问是吃东西还是住店,这才意识到这是进到了一家酒楼,或者客栈。

  但这里人说话的口音谢晏听不大懂,大概已经离京城很远了。

  而且脚下地板又旧又脏,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吐伏卢屾抠抠搜搜地掏出一把子铜板:“住店,一间房就行,僻静点的。”他看小二探头打量身后蒙着黑纱、捆着手的人,“……我媳妇,新买的。”他说着拽了拽绳子,“春红!叫人。”

  谁是春红!

  谢晏气郁,但最多只能哼唧两声。

  吐伏卢屾讪讪道:“脾气大,才买没几天,跑了两回了,这才绑着。”

  此地荒僻,就这么一间破客栈,没有旅人途经时,常给人租去办红白事。附近村子不少女人都是买回来的,也是这样打打闹闹发脾气,办喜宴的时候还摔锅砸碗的不老实,当众挨打的都有。

  小二见怪不怪,上下将谢晏丈量了一遍,啧了一声,这个新媳妇个头高挑、脚又大,恐怕不怎么值钱。

  收了钱后,他随手往后一指:“后面院子,都没人,自己挑一间就是。”

  吐伏卢屾谢过小二,扯着媳妇往后走。

  小二又看了他们两眼。

  这客栈说是客栈,不过是门面上挂了个匾,后头跟农舍似的,是一圈联排小瓦房隔出的房间,都空着,有的门前甚至结了蛛网,院子里还有小鸡小鸭四处乱跑。

  他选了最远的一间,将谢晏往里一推,把门关上。

  谢晏晃了晃,栽在床上,但因为病热了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像样的食物充实身体,一倒下来,他就似被抽去筋骨丝般瘫软下去,觉得浑身发冷,但鼻前呼出的气流却是热的。

  吐伏卢屾正要将他锁在屋内,去药铺买些药草,回头见他瑟瑟发抖,唇色惨淡。

  一张俊俏的脸蛋都褪了华光。

  念及他这段时日十分乖巧老实,除了偶尔对他烤肉的水平提出异议外,叫吃饭就吃饭,叫睡觉就睡觉,也算是个听话的俘虏。又想,等到了伦溧之日,便是他死期,这般风姿俊秀的人儿,就要如春花逝去。

  真如他卖身所用的闺名,太匆匆。

  吐伏卢屾冷硬的心腔里难得浮起片刻温情,想给他盖上件被子。

  “五郎……”谢晏病糊涂了,以为给他盖被子的人是裴钧,便伸手想去抱一抱他。

  吐伏卢屾被他沙哑的嗓音唤的心窝有些发软,去迎合他伸出的手时,看到他指腹内侧,忽的一顿,拧起眉头将他手指全部展开,细细一看,当即勃然大怒:“……谢、晏!”

  他指腹上全是伤痕,尤其是前三根手指,一看就是硬物石片划伤,深处都见了血丝。

  这种痕迹非一般动作所能导致。

  ——而是用力刻物才能留下。

  吐伏卢屾端是观他神智似乎有损,说话颠三倒四,形容幼稚,心里提防本就不重;加之在人牙子的车上时,他那副不识字的模样不像作假——便当真以为他痴傻。

  都被他温顺老实的一面给蒙骗了!

  他根本不痴!

  他沿路放风时刻了记号!

  若是如此,裴钧的人马不知何时就会追踪到此。那他怎么可能还能顺顺利利将谢晏掳到伦溧祭旗!

  吐伏卢屾想到这,就气得七窍生烟,一把将他揪起来,往地上一掼,谢晏倒抽一气,眼前就黑了大半。袖中寒刃尖芒几乎落在他脸上时,吐伏卢屾于纷杂怒火之中突然又找回一丝清明。

  ……不,还有机会。

  谢晏还不必死,谢晏活着,裴钧就有忌惮。

  他不仅要谢晏好好活着,还要谢晏听自己的命令。

  吐伏卢屾逐渐冷静,心中浮起另一种快意,他收起寒刃,转而从行囊中取出一只袖珍锦盒。盒子打开,是一枚雪色的药丸,上有道道细丝似的纹路,似虫爬蛛绞过一般。

  虽然这药还在调配中,只喂给过猫狗兔子,尚未拿人做过试验,连吐伏卢屾也不能确定效果。

  但能给大虞添堵的事,吐伏卢屾不啻多做几件。

  他捏住半昏半醒的谢晏的脸颊,将药丸塞了进去,沿着喉颈一推,便迫使他咽了下去。

  药丸吞下很快就开始起效,谢晏呼吸愈重,眉心拧成一团。吐伏卢屾将他抱起,放回床上,静静观察了一会,拨弄着他更显苍白的脸颊,轻轻嗤笑道:“你坏我事,我就让你亲手……告别你亲爱的殿下。”

  等了片刻,他揭开谢晏的衣领,没有在他皮肤上看到应有的变化,不由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慢?”

  吐伏卢屾等不下去了,从锦盒底部拔-出一根特制的银针,刺破了谢晏太阳穴处的皮肤,引出一点血来。

  他凝视着血珠的变化,忽的起身,脸色大变:“你之前就——”

  话音未落,窗外“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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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燕燕进化兽-进度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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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老汉:春红!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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