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一名暗桩借春猎回京之机与裴钧汇报事务, 刻意选在了偏远静人的一处茅舍议事,宁喜知道此处,派了名心腹宫人来找他。

  宫人神色慌乱, 跑得鞋子都掉了一只, 到了茅舍, 刹住脚指着驿站的方向就大喘气:“平、平、平安侯他……”

  “他怎么了!”裴钧才将桌上一物收起来, 听言登时紧张起来。

  宫人不知打哪听差了,急吼吼道:“侯爷小产了!”

  “……”茅舍里响起暗桩倒吸气的声音。

  “什么?”裴钧这几天一边是谢晏的事, 一边是刺客的事,还有诸多公务, 脑子里本就乱,听见宫人如此说, 思绪有一刹那的停滞,猛地站起来,下意识地跟着宫人朝回走。

  暗桩虽不在京城,也知道摄政王近日格外-宠-爱一位美人。不仅如此, 摄政王还在与他通信的密报里仔细地加了一小句私话, 托他这次见面时,带一件东西。

  他起先不明白何故带此小童玩耍之物, 如今才想通,原是美人有喜了。摄政王定是想送给将来小郡王的。可惜啊……他都没来得及恭贺摄政王得子之喜, 美人便就如此福薄, 小产了。

  裴钧一只脚迈出门槛,才忽然回神。

  哪有小产, 谢晏根本不可能小产。

  他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 心想要不要同暗桩解释一下。

  只他还没张口,暗桩已悲痛哀悼, 并劝他早日释怀:“殿下节哀。殿下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

  裴钧:“……”

  裴钧只能咬牙承受住了这份哀悼,跟着宫人速速回驿站。

  回到房间时,林太医已经为谢晏诊过脉,正在案几前开方子。

  “林岱,他究竟如何了?是何病?”

  林太医倒是不急不忙的,写好药方交给他,道:“平安侯乃是积滞导致的脘痞痛,服两剂药后腹痛便能好。不过侯爷本身就脾胃虚弱,这回好了,难保下次不会又犯,还是得忌口静养几日。”

  说白了,就是吃得太多太杂了,消化不-良,又在马车路上吃了些零嘴,再一跑动,这才急发胃腹挛痛。

  他看了摄政王一眼,小声道:“不过方才平安侯问臣,他腹中孩子……”

  摄政王随即眸光微厉。

  林太医一缩脑袋,怯怯揖道:“殿下放心,臣自然是说一切无虞。”

  在摄政王端详药方时,他又忍不住道:“但殿下,容微臣多嘴,平安侯腹中既无子,还应早日与他澄明真相,让他慢慢接受。否则这一月两月的还好说,若真到了月份大了,他难免会听到旁人胡言乱语……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平安侯这场腹痛,未必不是件好事,不如就此让侯爷以为孩子……”

  裴钧沉默了下,将药方叠起,打断他的话:“孤知道了。”

  林太医看他自有主张,不再多言,下去嘱咐小医官备药去了。

  裴钧进到内室,就看到谢晏脸色苍白,两手捂着腹部蜷缩在榻上,正被狸奴和宁喜哄着吃止痛的药丸。那药丸得含在口中咬碎化开之后咽下才有效,因他嫌苦,已吐出了好几粒。

  宁喜不知他吃药这么难,说是不吃就是不吃,塞到嘴里了都能给你吐出来。他正发愁,跟狸奴商量着,实在不行就把良言从病榻上叫起来,哄哄平安侯。

  谢晏就瞧见裴钧来了,更有了依仗,说什么也不肯吃那些药丸,含着哭腔朝他伸手:“五郎,我肚子好疼。是不是甜甜病了……”

  狸奴和宁喜忙让开,给摄政王倒空儿。

  “你们都下去罢,一会药煎好了直接端进来。”

  裴钧刚坐上-床沿,谢晏就钻到了怀里来,床帐内随着他的动作而飘起淡淡的延胡索的药味。

  他一手揽住谢晏,一手摸在他腹上,轻轻揉了揉,谢晏立刻红了眼睛,拧紧眉头按住他的手不叫动,小声喊着疼,可怜兮兮地说肚子难受。

  但他手掌热,贴在腹部温温暖暖的很舒服,谢晏又不许他拿走。

  裴钧空出另一只手,摸到他后颈疼出了汗,把里衣都儒湿了。再看向房内桌上,议事前他原本留在那的一盒点心已经敞开空了,只剩酥皮,桌上的茶壶杯盏也动过,恐怕冷茶也被他喝干净。

  此前马车上,他还吃了不少干果、果脯和酥酪。停车暂歇时,他下车散步遇到段清时,还带回来了一壶-乳-茶,也都喝了。

  吃的这么杂,便是个好人也要吃出毛病了,更不说他脾胃本就不好,能不疼吗?

  裴钧拿起宁喜留下的延胡索药丸,倒出两粒。

  谢晏一看就要躲,捂着肚子往床里面爬,被裴钧握着肩膀揽了回来,摁在腿上。他又想躲避药丸,把脸埋在裴钧肩头,任裴钧怎么说,都不肯抬起,最后说急了,张嘴就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裴钧忍着肩膀传来的疼痛,顺着他后背抚了抚,

  谢晏咬着不松口,气他也要喂自己吃苦药,直咬得牙都酸了,鼻尖闻到一瞬极轻的药香,不是那个药丸的药味,才忽然想起来,咬的这半边肩膀是他之前受伤的地方。

  他松开嘴,小心翼翼地扒开裴钧领子看了看,如殿下篝火晚会那夜说的,伤已基本好了,但伤处皮肤还是刚长好的薄嫩红色,被谢晏咬出了齿痕,红欲滴血。

  “……”谢晏想拿手碰碰看有没有破了,但手上此前因与宁喜他们拉扯吃药的事,而沾上了药末,还没洗,他问,“疼吗?”

  裴钧想说不疼,但下一刻,一触柔-软覆上了肩膀的伤处,他转头看,眸孔微缩。

  谢晏将嘴唇贴在那处,碰了碰,然后轻轻吹了一吹:“阿言说,这样痛就可以飞走……唔!”

  他没有说完,一张一合的唇间就挤进来一物。

  谢晏很久没与他吃舌头,几乎快忘了这种感觉,只瞪大了眼睛看他,但很快就有些转不上来气,被他吃得晕晕乎乎的,任他将自己唇舌当做琴弦勾来抹去。

  糊里糊涂间,他将什么一粒药丸推进来了,口中的津液很快就将它化开。

  谢晏被苦得眼里水汪汪的,推他又推不动,直到药化干净了咽进肚子里去,裴钧才将他放开。

  才要气得打他两下,裴钧虚弱地捂住被他咬过的肩膀,温声道:“这是止疼的药,孤也很疼,这样我们一起都吃了药。是不是?”

  好像有点道理,谢晏看着他齿痕未消的肩膀,想到那药丸是怎么两个人一起吃了的,耳边又有点小小的红意。

  吃了止痛的药后,肚子果然不那么疼了,只有似有似无的疼意萦绕,谢晏把下巴搁在他没伤的那半肩膀,裴钧再伸手过来帮他揉揉肚子,也不抗拒。

  谢晏有心思想想别的事了,他咕哝道:“五郎,我不是故意撞他们身上,但他们说我肚子里的甜甜是假的……他们说,男子不会怀孕,所以我也没有甜甜……”

  他从趴在肩头改为坐直了,吸了下鼻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裴钧揉肚子的手微微一停,想起林太医的劝告,那其实是有道理的。纵使谢晏不懂,以他到处向人炫耀甜甜的兴头,亲近的人也就罢了,若是不知道内情的,定然说的都是令他伤心的话。

  若遇上的是那种不怀好意的,再嘲讽讥笑他,怎么受得了?

  与其让他从外人那里得知自己腹中没有甜甜,不如由自己来慢慢地告诉他,让他一点点地接受。林太医之意,无非是想,借着这次腹痛的机会,干脆就让他以为甜甜小产了,没有了。

  这当然是个好办法。

  裴钧怎么会不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道理。

  裴钧自己就才吃过这个苦,知道没有甜甜,很是难过了一夜。

  可他看向谢晏时,见他眼睛都红了,脸更是因为病气和担忧而色泽惨白。对比篝火晚会那日,他坐在沙垛上笑眯眯地让抱让背,让小心甜甜的小狐狸模样,今日简直是可怜到极点。

  裴钧看着这张脸,根本说不出“甜甜没了”这种话来。

  他抬起手,又换个方向继续帮他揉肚子,视线稍微回避了一下:“他们说的不是真的。林太医不都跟你说了吗,甜甜很好。”

  谢晏当然亲自问过林太医了,但他谁也不信,就要听殿下说的,他才肯信。

  从裴钧口中得到了这样的话,谢晏这才放心了,从他身上辗转趴到了枕上,老实躺下:“那我要好好养病了,林太医说是我吃的太多,甜甜才会闹的……”他下定决心,“一会不要叫我吃饭了!”

  这时,门被人敲响,是宁喜送药来了。

  刚才吃的只是暂时止痛,还是得喝药才能治本。

  裴钧把无数的话咽回肚子里,垂首看他:“那要喝药,不然甜甜不会好。”

  “……”谢晏十万个不情愿,但为了甜甜,还是点了点头。

  但药实在太苦了,尽管兑了蜜水也苦得人心里发慌,谢晏还是喝几口就吐一口。裴钧丝毫不嫌弃地帮他擦嘴,最后是强忍着把一碗药喝了七七八八,又猛灌了两杯蜜水,才长舒一口气。

  药汤的药效上来的慢,不如那粒止痛药丸的药效褪得快。

  但止痛药丸只是救急,里面药性寒凉,不能多吃。

  谢晏很快又难受得面如菜色,侧趴在枕上放空,眼神呆呆凝滞,一会睁开一会闭上,想睡又疼的睡不着。

  裴钧便从身后摸出个小玩意来,放在他面前床榻的空处:“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

  谢晏有气无力地睁开眼,见是一只装了形似车轱辘的小铜鸟,有弯弯的小喙,高高翘起的尾巴,且腹中镂空,嵌了一颗漂亮的琉璃球。

  球里似乎还有人影,裴钧拉着拴在车前的小绳,一扯,轱辘就会转,琉璃球也会翻转,球里人影翩跹,被烛光一照,流光溢彩,如仙女飞天。

  裴钧拽着小车在他眼前呜呜地跑过:“这叫小鸠车,琉璃里有玄女奔月。”

  那名暗桩所潜伏的锦州,琉璃业兴盛,亦有不少手艺卓绝的匠人。小鸠车是孩子常见的玩具,各地都有,但锦州独产这种腹中镂空内嵌琉璃的,很受达官贵族家孩子的欢迎。

  裴钧专门找了个匠人,能够在琉璃球内部反刻图案。本是在双曜宫闭关抄经期间令人去办的,结果谁想锦州天气反寒,琉璃烧制出了问题,且壁薄不易刻画,刻碎了十几个才成了这一个。

  结果一拖就拖到了今天才拿到手。

  他一把小鸠车放下,谢晏就被吸引住了,眨着眼看小鸠车里的仙女:“玄女……玄女是什么?阿言好像也说过玄女,但我不记得了。”

  裴钧心尖紧了一下,像是被人捏住,他道:“玄女是月亮上的神女,只要你虔心供奉,玄女就会保佑你一生无灾无难,多寿多福。”

  谢晏嗯了一声,握住小鸠车左右拉着玩,暂时忘了难受。

  玩了一会,药效上来了,他抱着小鸠车沉沉睡去。

  -

  驿站的小厨房里,等夜深人静了,狸奴才出来帮良言煮药。

  良言白天难受了一路,到了晚上终于散出来了,开始发烧,狸奴都没有敢告诉他平安侯也病了的消息。

  傍晚那会各家仆婢争着用小灶,狸奴排不上号,只有到了这会儿才能没人打扰,把退热的药材倒进小瓦罐,加上水,就安安静静地守着炉火。

  煮到狸奴困得磕头打盹,忽然听得灶膛里噼啪一声,他一下子惊醒,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匆忙掀开瓦罐一看,就是一阵懊恼。

  熬太久了,药险些就熬干。

  狸奴看还能补救,忙撤下火,提了个水壶去后院井里打水续上。

  哪知他刚走进后院,就见井边有个人,背对着,赤-裸着精壮蜜色的上身,下半身的底-裤也只是松松挂在胯上。那人舀起一瓢冷水,从肩头直接往下浇,水流唰的一声,沿着后背肌肉泄下,在一双腰窝里盘旋片刻,流进裤缝里。

  狸奴看到他蜜色的后背上,自肩头斜下来一条鲜红的鞭伤。

  水流把血冲刷干净。

  他一下子认出来这流-氓是谁,登时提起一口气,掂着脚往回偷偷走。纪疏闲没有发现他,狸奴直跑进一间杂物间,有窗口可以看到井边情况,他想蹲在这等纪疏闲走了,他再出去打水。

  狸奴把自己大半藏在窗台底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希望他快点离开。

  好容易看他冲完了水,以为他擦干身体就会走了,谁想他不慌不忙地坐在了井边,掏出了一瓶金疮药开始给自己上药。

  纪疏闲忽然转过身来,先给胸口的那道鞭伤上药,吓得狸奴往下一蹲,等片刻,他再偷偷探出眼睛来,发现从纪疏闲那个位置看不到自己这里,而自己却可以看到他。

  狸奴虽然害怕他害怕得紧,可看他一身肌肉,又羡慕,尤其是胸-前那两大块,只怕能夹死一只鸡。他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不出来有这么精健。

  哎,腹部也有好几块,沟沟-壑壑的。狸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软绵绵……真是让人嫉妒。

  狸奴犯了会偷窥病,看到他又转过去,给后背上药。

  可后背他自己又看不见,药粉倒了几次都没有倒对。狸奴本来不想管他,可看他把一整瓶药都要糟蹋干净了,那药瓶和纪疏闲下午给他的那瓶一样,他闻出来那药贵,太可惜了。

  犹豫了一会,狸奴抱着水壶挪了出去,躲在后院一根柱子后面,探探脑袋,小声地问他:“那个……你要帮忙吗?”

  纪疏闲听见了声音,却左右看了好几次才发现说话的人躲在哪里,他盯着几乎和柱子融为一体的狸奴看了一会:“大半夜不睡躲那干嘛呢?过来。”

  狸奴没动,脚尖甚至还往后挪了挪。

  “……”纪疏闲沉默了片刻,“那你是能隔空帮我吗?”

  当然不能,狸奴倒是可以隔空扎他飞刀。

  僵持了一会,又被他叫了两声,狸奴才期期艾艾地蹭了过去,放下水壶,帮他往后背上药。那药粉一倒,许是煞得疼,后背肌肉就是一缩,看得狸奴心惊肉跳的。

  他上药手法也不怎么精致,但反正比纪疏闲自己强点。

  狸奴看着他的伤,怕裴钧将来也会打自己,担忧地问:“……殿下很爱打人吗?我不经打。”他怕自己说的不够严重,纪疏闲会不跟他说实话,于是又补充上一句,“一打就死。”

  纪疏闲笑出声,一边起身穿上衣物:“放心罢,殿下不打小野猫。”

  狸奴哪里能放心,他仰头瞪着纪疏闲:“那他为什么打你?你不是他很厉害的侍卫吗?”

  纪疏闲理论上并不是摄政王的侍卫,但狸奴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对,他阖衣拢好,松松系上衣带:“打我只是因为我没有办好差。”怕他又误解,“不是你们那种差,是公务。”

  狸奴:“……”

  他扫了狸奴一眼,道:“你既然这么害怕摄政王,怎么不跟着嘉成县主回汝南?”

  狸奴嗫嚅道:“我不想去汝南,太远了,我已经习惯在京城了。而且平安侯对我挺好的。”

  纪疏闲捡起剩下的几件衣物,搭在肘间:“那你放心吧,殿下不会因为你没有伺候好人而打你的,况且有平安侯在,别瞧他傻,也是知道疼人的,会为你和良言说话。”

  他视线往下一落:“你脚好了?出来做什么的?”

  狸奴听他语气又跟审犯人似的,不由并了并脚尖,低声老老实实道:“晚上泡了脚,还上了药……我给良言哥煮药,出来打点水。我什么也没做!”

  纪疏闲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没再说什么,趿着鞋走了。

  狸奴忙弯下腰打水。

  走到廊下,纪疏闲忽然想说什么,一回头:“啊对了,你……”一阵风自身旁倏的刮过——是那小野猫抱着水壶,跟撞了鬼似的疯跑走了。

  纪疏闲:“……”

  -

  谢晏这一腹痛,就连着养了三五日。

  且他好了伤疤忘了疼,肚子不疼了就想要好吃的,旁人自然不敢再随意给他,所以直到春猎回府好几天了,他还被裴钧和宁喜联手扣着吃食。

  不仅好吃的没有,还要吃药,还要学写字。

  苦不堪言。

  起初是答应好的一天两个字,后来裴钧见他实在是记不住,非要逼他记,他第二天就能把四个字全部记混,这字的脑袋扣那字的脚,画个四不像出来。

  最后从一天两字,变成了一天一字,但还是要学。

  宁喜带回来一种特殊的很厚的纸板,和良言一起做成了字卡,天天追着他认,谢晏烦不胜烦,在园子里东躲西藏。好在天热了,他躲到睡着也不妨事,直到摄政王公务回来,自有办法将他找到。

  那日,谢晏又捂着耳朵逃学。

  良言正在后面追,谢晏一路溜进花园,又想惯常找个隐蔽的假山躲起来时,忽的看见狸奴在园子里,姿势奇怪。他平举着两只手臂,头上顶着块木板,站在太阳地里“哭”。

  大概是在哭,谢晏也不知道,只是哭声有点奇怪,是“嚎嗷……嚎嗷……”的哭声。

  他一下子忘了躲良言了,愣愣地问他在哭什么。

  狸奴顶着板子,也不哭了,回头笑嘻嘻问:“侯爷,您不觉得,狸奴很像某个字吗?”

  良言追上来,听见他们说话,气喘吁吁地插了会腰,倏的回过神来:“噢,我知道,是‘昊’!”

  狸奴点点头,十分赞赏地与他交谈起来。

  谢晏一头雾水,满脸茫然,看他们两个你来我往,竟十分有趣的样子,可谢晏却听不懂。他屡次想张口,可狸奴话头转得很快,良言亦能快速接上,他根本插不上话。

  后来谢晏看他俩说起来了,正好可以逃跑,便头也不回地溜了。

  到了第二日,他午睡完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鸟,今天良言竟也没来催他学字。他自己玩了会,实在纳闷,便问了其他仆婢,找到良言的位置。

  果然看见他又和狸奴在一起,谢晏躲在假山后面看他们。

  狸奴这回往地上摞了三根木头,良言围着木头绕了两圈,沉思了片刻,拍掌笑道:“我知道了,是‘森’!”

  两人有说有笑,十分欢快。

  谢晏生气地回去了,晚上狸奴来找他练习那个变花束的戏法,谢晏练了两遍就不高兴了,放下道具问狸奴:“你们这几天,都是在做什么?”

  狸奴惊讶地道:“猜字谜呀!侯爷不知道么?”

  “……”谢晏有些闷闷不乐,把练习用的花都揪散了,“我当然知道,我就是问问……”

  狸奴点点头:“那我们还是继续练习吧!明日我还和良言哥约好了,去猜下一个谜。若是良言哥猜不出,就要送我一只头钗。”

  谢晏不想听,练了没多会儿就找借口跑回去睡觉了。

  他趴在床上睡了一个多时辰,裴钧才处理完宫里的事情回来,进了门,将外衫褪下搭在椅上,正点了一小灯豆烛继续在外间处理公文。忽的听到内室传出哒哒的脚步声。

  一抬头,见谢晏抱着兔枕,光着脚踩出来了。

  因为地上不再凉,裴钧也没有急着管他,而是低声问了一句:“这么晚,怎么还不睡?睡不着了?”

  谢晏看了看他,凑近了一点,右脚踩着左脚脚趾欲言又止。裴钧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好又等了等,谢晏抿了抿嘴,抱着兔枕挤过去了,坐进他两膝之间,去拽他面前的纸:“五郎,我想学写字。”

  裴钧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太阳打西边出来,盯着他看了半天。

  谢晏推推他的胳膊,才把他推回神来。

  裴钧道:“怎么突然要学写字?”

  谢晏自然不肯说是因为良言和狸奴不带他玩了,而且他们玩的虽然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可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不答,只一味催促着把笔塞进裴钧手里:“你快教我,我要学那个字。”

  裴钧缠不过他,只好道:“好,哪个字?”

  谢晏:“我不知道……就是,狸奴端着手,顶着木板,在太阳底下。”

  裴钧思索了一会,不仅知道了这个字是什么,而且稍一推测,连谢晏为何突然上进的缘由都想明白了。

  他一阵失笑,这么阴损的办法,想也是不能是良言那小古板琢磨出来的,他前几日还听说良言追着谢晏学字,追得口干舌燥。

  肯定是狸奴。

  十箱嫁妆换回来的狸奴,好像也不是很亏。

  裴钧握住他的手,沾了沾墨,在纸上边写边道:“这个字,是昊。你看,太阳下面有一个顶着木板、举着手的小人,对不对?”

  谢晏眼睛一亮,立即点头。

  于是,谢晏白日照旧该做什么做什么,良言和狸奴玩的时候,他就躲在一旁偷偷看。记住看见了什么,到了晚上,就跟殿下说,殿下可聪明了,一看就知道,还会教给他。

  如此七八日,这天下午,谢晏扒着房门,看到良言又在和狸奴玩猜字谜了,恰好今天他们猜的谢晏才学过。

  他迫不及待地冲出去:“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是‘夫’!”

  良言一阵大喜,很快就要喜极而泣了。

  三个人终于重归于好,狸奴抬出一对高跷,说表演个踩高跷给他们看。谢晏正看他将高跷绑在腿上时,远处乐颠颠地跑来个门房,说来替魏王府送帖子。

  原是到了立夏,魏王每年这时候都会办捶丸会,邀请各家公子小姐去玩。

  谢晏不知道什么叫捶丸,恰好摄政王府上就有一副旧捶杆,被宁喜找了出来,为他演示了一下。就是用杆子把球打进地面上的小洞里,瞧着简单,却不易掌控。

  狸奴也高高兴兴地说:“前两年捶丸会,县主也去了,还拔得头筹,赢了好几只簪子回来赏给我们。”

  谢晏听他们说完,也想去了。

  他愿意出门走走,裴钧自然无不乐意,还叫宁喜为他置办新锤杆和衣服。

  只是没想到,裴钧对于甜甜一事的担忧这么快就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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