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没了右手的人相互瞪视着。
谢晏茫然地想着吃右手的事, 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两人视线里要擦出火花来。
尤其是,段清时正捏着一只糕点,差一点就可以喂到了, 此时瞪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拳头都握紧了。
裴钧听了魏王的馊主意, 跑这来示弱已经是硬着头皮了, 但想着只有谢晏一人看见,不丢人。谁想到, 段清时竟然已经先跑来演上了,且戏路与他一模一样。
他瞬间头皮发麻, 只想出去再捉两只虎豹散散火。
段清时亦如是。
裴钧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巡视了一圈,在注意到那只几乎抵到谢晏唇边的手时, 眉梢明显地紧蹙起来。若自己此时离开帐子,恐怕下一刻段清时就要把手指伸到谢晏嘴里了。
他唇角微微一抿,深吸一口气。
撞戏不可怕,谁戏烂谁尴尬。裴钧轻轻咳嗽了两声, “是, 孤也伤了手,怕你害怕, 本不想说的……”他虚弱地道,“孤终究放心不下, 想来看看你。”
情真意切, 段清时竟找不到赶他出去的切入点。
谢晏还没开口让他进来,他就已经自作主张, 大跨步地走进来了, 到了床边,不动声色地将段清时往外边挤了挤, 用身体挡在他们俩人之间。
揭开食盒盖时,段清时恼他坏事,气愤地想暗中给他使个绊子,弄撒食盒里的食物,这样他就不能再在这里碍事。
没想裴钧已识破他的动作,背着谢晏飞快地在他肘上打了一下,段清时一避,两人手撞在一起,那木盖哐啷摔下去,砸中了裴钧的脚。
“……”见谢晏看过来,两人立刻收手沉默。
谢晏单听着就觉得很疼,他抬眼看向裴钧,见他脸色虚白,虽没吭声,但眉头跟着拧了拧。
他立即抿起嘴-巴看向段清时。
谢晏是可以理解的,他明白,段清时受伤了,心里难过,想要找人陪他一起吃饭,但是故意打伤人就不好了。
还没说话,裴钧长睫一落,轻轻摇了摇头:“孤没事。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朝段清时投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东阳郡王也不过是心里不舒服,想让你只吃他一个人的饭罢了。他也是为你好,怕你吃撑……是孤不好,咳咳。”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就开始咳。
段清时脸色奇烂,见了鬼似的:“你……”
裴钧:“咳咳咳——”
他来之前才被纪疏闲摁住换了药,正如纪疏闲所言,手臂上再深几寸就要见骨了,为了日后着想必须让手静养,短时间内笔都提不了,因此眉眼间带着的病容确实不是假的。
只不过是在真病之外,再多几分演绎。
谢晏听了,愈加觉得段清时过分:“那也不能拿盖子砸人。那么重,会把脚砸伤,这样很不好。”为了不要两人打起来,他一碗水端平,“我吃得多,可以两个饭都吃。”
话毕,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就自谢晏面前游过。
“那太好了。”裴钧已不容他拒绝,将红木食盒放在小几上,“孤也昏睡到现在,正好宁喜给煮了点小馄饨,别人都吃不着这个……”
谢晏看他已经开始动起来,这才意识到犯了大错。
自己气还没有消,就叫殿下趁机钻进来了。
刚想把他带来的食物往外推,裴钧见状就病秧秧地向旁边倒去,突然撇开脸咳了几声,衬得他那张面孔多了几分秾丽,昳艶绝人,如玉山将倾。
大虞皇族子孙向来俊美,但骨相大多偏英朗,而裴钧容貌其实更随梅妃一些,有些秾艳阴柔,是第一眼便会觉好看的那类美人。只是后来他身居高位,掌兵执仗,神色锋锐起来,才将那抹艳给压了下去,只给人以阴鸷恣睢之感。
他这么狠狠一咳,脸白,唇泛起红,压不住的艳就浮到表面来。
别说是谢晏眨着眼傻看,就连段清时都愣了,一瞬间以为他是真的病骨支离到命不久矣了。
裴钧借着咳嗽,躬身坐在了谢晏身旁,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段清时的两碟子点心,低声道:“太医说只是失血过多,没有大碍,给开了参——”
他亦会说半句留半句,及时停住,神色黯淡地掏出袖中巾帕,按了按颜色艳丽的唇角,一笑:“无妨,服下药后已好多了。”
谢晏看他向自己凑来,又不高兴地想踢他一脚,但还没踹出去时,忽的想起上次大病,就是烧得昏昏沉沉被阿言送到摄政王府那回,也是喝了人参煮的鸡汤。
后来有一日他还想再喝,阿言说,参汤是很贵重的,可以救命,要病得很重了才能喝。
所以谢晏又学会了一样知识——参汤是用来保命的珍贵东西,轻易不能乱吃。
……段清时只是伤了手,殿下却已经到要喝参汤的地步。
殿下病得好重。
想到这里,谢晏又默默把脚放下,他怕自己一脚踢重了,会把殿下踹死。
裴钧凑过去也只是为了摸一摸他的额头,看到他头上磕伤已结了结实的痂,鬓边也有微汗,这都是好转的表现。表情因此松动了下,才继续说:“这馄饨你肯定喜欢,孤忍住了没有吃,先拿来给你尝尝。”
谢晏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药味,就不敢去推他,只扭开脸闭着眼,看也不看他带来的馄饨:“我饱了!”
裴钧不焦不躁,盯着他有些抱怨地说:“你刚还说可以两个饭都吃,难道是在骗孤吗……”
“……”谢晏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他给忘了。
裴钧轻声道:“别生气了,这馄饨和别处的不一样,特别好看。若是你看了觉得不好,那孤立刻就走。”他见谢晏背过身去,便追过去看他,以小勺轻轻敲了敲碗壁,发出冰脆的响声,“这馄饨连孤都是第一次见,舍不得吃呢,你真不看?”
谢晏又换了方向背着身,脸鼓起,他又不是没吃过馄饨,以前阿言经常给他包,馄饨么,就是那样子的,能有什么好看?
不过转念一想。
殿下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见过,连九连环都会解,他都说是第一次见,那肯定是很了不起的好玩意。
……那就,就看一眼。万一真的很好看呢?
略思忖了一会,还是悄悄把头转了回来。
裴钧微微将唇勾起,将碗慢慢往他面前推了推。
谢晏偷偷睁开眼去看,眼睛眯成一条缝。
只见白瓷的小碗里香气四溢,有红的绿的黄的各色小馄饨,颜色缤纷,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薄薄的半透明的皮裹着粉红的肉馅,拖着大剪尾,漂浮在清澈的汤汁里,起起伏伏,像是一条条小金鱼。
他盯着馄饨看了好一会,直到听到旁边人笑了一声,问他:“好看吗?”
谢晏偷看被发现了,脸一点点变红,他昧着良心说不好看,眼角余光却一直黏着没挪开。
实则不仅觉得好看,还好想尝尝看。
……
最后事态发展成了,一张小床,左边坐着裴钧,右边坐着段清时,小几上被五彩馄饨和-乳-茶小果给排满了。
他刚要端-乳-茶,殿下明显不悦;他转而去舀馄饨,段清时又将牙咬得咯咯响。
“……”谢晏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第一口饭竟然这样重要。
他一张小木床,被两个人暗中使劲摇得颤颤作响,眼看就要散架。最终谢晏一口气将两种食物同时塞进了嘴里,又甜又咸,也没尝出是什么滋味就咽了下去,含混道:“唔我都吃了,你们不要打架……”
等谢晏雨露均沾地吃得差不多。
段清时脸色稍好一些,又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晏哥,这是块红玉骨绥,我好容易为你搜罗来的。你把它握在手中,它就会生热,也不烫手,只比体温高一点点。”
他看向谢晏的小腹:“最重要的是,它的香味可以安胎,你把它时时戴在身上,对甜甜好。”
谢晏看着自己手中像玉又像骨头的东西,圆圆的鸭蛋大小,在掌心放了没多会,果然如段清时所言,变得温温暖暖。拿到鼻尖闻了闻,是幽静的香气,瞬间就让人身心舒畅。
他捧着红玉骨绥玩了会,一顿,抬眼看向裴钧。
按今日他观察的道理,段清时要喂他喝乳茶,殿下就喂他吃馄饨;段清时要帮他擦手,殿下就肯定要给他擦嘴……
那既然段清时送了他东西,那殿下肯定也是要送的,不然又会打起来。
但谢晏等了一会,也不见裴钧往外掏东西。
他从不含蓄,现在吃的有点撑,人都等困了,干脆直接张嘴要了:“殿下没有东西给我吗?”
“……”还真没有。
裴钧沉默了许久。
都已经知道他腹中并没有甜甜了,自然不会再往这方面想,哪里能想到,段清时如此奸诈,竟然还给甜甜准备了东西!
谢晏纵然生他气,但心里还是期待他送自己东西的。
看他不发一言,明显是真的没有准备,不禁失望了一下。
这下更生气了。
“那算了,我吃饱要睡觉了。”谢晏叫了声良言,让把小几给拿下去,自己侧身躺下,还把那块红玉骨绥一块带进了被子里,暖乎乎地贴在肚子上,“甜甜也要睡了。”
段清时看他收下了自己的东西,还贴身抱着,不由得满脸喜意掩都掩不住,他站在床边徘徊了几步,欲言又止,试图更进一步:“晏哥,我能不能、能不能摸一下甜甜?”
谢晏闭着眼嗯了一声,没有反对,但也并没有掀开被角。
他能同意,段清时已经是受-宠-若惊,自然不敢要求贴着身摸,就隔着被子小心翼翼地捋了一下。说实话,也没摸出什么特殊来,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摸到孩子,但就是乐得合不拢嘴。
瞧这兴奋劲,约是回去手都不会再洗了。
摸完了,不等裴钧近身,谢晏已经唰的一声用被子蒙上头:“甜甜真的要睡了!”
裴钧:“……”
而摄政王,连隔着被子摸一下甜甜的资格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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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燕燕: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去练舞室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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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茶艺大赛round·1
裴狗0:1惜败段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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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后复盘时,面对记者,裴老师痛心疾首,并表示悔不当初,愿意重金求购一台时光机。他会抱住老婆说,我爱你,假如给这个爱加上一个期限,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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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选手段小茶经过采访间时,向裴老师炫耀了一下他摸过甜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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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师话未说完,立即掩面大哭。
……
裴老师,人生还很长,要坚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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