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雪眠这句话一说出口, 顿时就有点后悔。
他想把脚收回去,刚一抬起来,就被段栖迟反手牢牢握住脚踝。
一下一下摩挲着, 把一块雪白的皮肤搓到通红。
嵇雪眠皱了皱眉头,“放开。”
“我错在不该借欢喜禅为难你, 不该拉你游船强迫你, 不该背着你让闫明给你配药。”段栖迟神色认真,语气温柔, “司伶,但我是真的很想要一个我们的小崽子。”
嵇雪眠别过头去,耳根通红,“我也说了, 这不可能。”
段栖迟长睫低垂, “我知道,所以对不起, 是我考虑不周, 以后我再也不提了。”
嵇雪眠回过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睛,“如果真的有了, 你想怎么办?”
段栖迟捏了下他的脚心脚背, 好脾气地宽慰道:“那就接你回我的王府住,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别当首辅了,也别做什么帝师,就做我的王妃。”
嵇雪眠眼皮猛然一跳, 这简直不可理喻,“你真的这么想!”
段栖迟点点头, “绝无虚言。”
嵇雪眠还想说什么,就被段栖迟起身,吻住了他的唇角。
辗转反侧间,嵇雪眠心头火气未消,却听到玄清宫外,赵禹喊道:“皇上驾到。”
嵇雪眠忙把段栖迟推开,擦了擦嘴角,殊不知,他的嘴唇又涨又红,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
段栖迟倒在榻上,反倒是向后卧去,杵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司伶,你不觉得宣沃对你有别样的感情吗?”
嵇雪眠不回头,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裳,顿了一顿,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他确实发现了,这次回宫,宣沃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以往。
嵇雪眠微微侧目,态度冷淡,“也许有,但是我不会允许它存在。”
半晌,嵇雪眠又说道:“段栖迟,在宣沃面前对我放尊重点,你……实在过于张狂。”
段栖迟跳下榻来,替他把及腰墨发束的高高的,重新簪上那枚玉润的簪子,好言好语道:“司伶,我怎么感觉,自从南疆回来,你对我冷淡许多?”
嵇雪眠皱眉,“你有脸问?少胡言乱语。”
段栖迟把人搂在怀里,紧紧箍了一下,“成,那我晚上再来找你胡言乱语。”
嵇雪眠恨恨踩上他的脚,把他撇到一边去,独自出门迎接宣沃。
段栖迟忍着脚疼,背着手,悠哉悠哉,大摇大摆从后殿走出来。
玄清宫外,宣沃和他的母妃坐在轿子上。
太后恩若年不过二十八,正当风华正茂,却是个柔弱模样,弱不禁风。
嵇雪眠知道,先皇爱的就是恩若这副一身娇柔的情致,老夫少妻,谈不上恩爱。
不过,皇家宫闱里,哪来的真心实意?
也是因为这样,嵇雪眠才对宣沃多了一分类似于父兄的慈爱。
虽然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变了质。
嵇雪眠上了轿,段栖迟紧跟着他也上了同一顶轿子。
宣沃撩帘,面露委屈,“老师为什么不同朕坐同一顶?”
段栖迟雍容尔雅地笑着,很是云淡风轻,“嵇大人他南疆待久了,有点晕轿子,本王来照顾他,沃儿就别担心了。”
嵇雪眠没给他面子,“摄政王还是坐后面那一顶吧,臣想休憩一会。”
说完话就吩咐抬轿的太监,“起轿吧。”
段栖迟摇摇头,依旧笑着,坐去了后面的轿子。
摇摇晃晃到了祈福的皇家寺庙。
恩若被贴身宫女扶着下轿,施施然走到段栖迟面前,福了一福,“摄政王,请。”
嵇雪眠眯了眯眼,不对劲。
恩若该唤他一声九哥,而不是摄政王。
嵇雪眠想起“蜘蛛”说过的话,段栖迟身上的秘密看样子也不少。
没人要的小狗崽子,扔垃圾堆旁边都活该发烂发臭的垃圾。
来自漠北的太后九哥?
嵇雪眠心里存了个疑影,如果说在南疆时,他没把这件事挂心上,一回了皇宫,这种想探究的感觉更加强烈起来。
祈福照例是上香。
看见这满天神佛,嵇雪眠不由得想起那夜禅房,一时间脸红心跳。
嵇雪眠作为大臣,自然站在所有人身后,最后一个上香。
宣沃一直默默看着他,直到一行人出了寺庙,才开口问道:“老师,你今夜有空吗?”
嵇雪眠的心漏跳了一拍,怎么一个两个都在今晚找他?
嵇雪眠沉静道:“陛下有什么要紧事吗?”
宣沃低头,有点不好意思。
恩若走上前来,轻柔说道:“嵇首辅,这后宫实在是空空如也,本宫寻思着,选几个合眼缘的女子,充实后宫。”
宣沃咬了下嘴唇,“朕说了不想选妃……”
恩若面露不悦,“由不得你不选妃,你父皇像你这么大时,大皇子已经满月了。”
恩若看向嵇雪眠,“嵇首辅,你倒是劝劝陛下。”
嵇雪眠稍稍露出些笑意,“陛下,子嗣为重,您应该听太后的良言。”
宣沃认命一般点头,“好,老师说什么便是什么吧。那今天晚上,朕可以带着奏折去请您指教吗?”
嵇雪眠不由得看了一眼段栖迟。
这动作过于显眼,惹得宣沃长眸微眯,“老师是和谁有约了吗?有什么人是比朕还重要的吗?”
嵇雪眠暗道一声不好办,刚才不应该看段栖迟,莫名心虚。
段栖迟接过话茬,唇边渐渐浮现锐利的笑容,“若是本王与他有约呢?”
宣沃一下子脸通红,“皇叔您怎么……”
碍于众多僧人的面,宣沃不好发脾气,低下头,不情愿地说道:“那朕就晚些再去,老师可不能再推脱我,就这么说定了。”
嵇雪眠叹了口气,“好。”
宣沃似乎是放心了,却听见段栖迟说道:“既然拜完了就回宫吧,本王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宣沃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嵇雪眠,吩咐赵禹回宫。
一路上,嵇雪眠闭着眼睛,感觉到头疼欲裂。
不止是因为一回宫就住了进来,还因为他暂时抽不开身离宫,不能及时了解朝堂里外这几个月的风云变幻,恐怕会失去控制。
好在闫明回了督察院,能替他多看着点动向,帮他安抚幕僚。
庞英重新为御林军培养侍卫,还等着嵇雪眠过目。
说到御林军,那枚帝虎符还在自己怀里揣着,今天晚上就找机会还给宣沃吧。
至于“蜘蛛”,嵇雪眠暂时没发现任何端倪,蜘蛛王能隐忍这么多年,肯定不差这一时。
嵇雪眠一想到有个人正在背地里监视着自己,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这一生气,就又开始咳。
直到回了玄清宫,都没能停下来。
嵇雪眠忍着胸口翻涌的病气,告退了宣沃。
一推开玄清宫的门,灵音和兰慎马上迎了过来。
眼前的玄清宫已经满是宫人,各忙各的,脚不沾地。
灵音来搀扶他,“先生您看,这是皇上命赵公公派遣来的宫人,专门来伺候您的。”
嵇雪眠不喜欢这么多人天天围着自己转,“我用不了这么多人。况且,我身为人臣,怎可如此铺张浪费,消耗宫里人力物力?”
兰慎是最了解他的,“属下也和赵公公说过了,但是皇上偏要如此,谁也没办法,大人且忍一忍吧,等到回了嵇府就好了。”
灵音见嵇雪眠神色稍有缓和,把他领进正殿,推来药碗:“大人,喝药。”
嵇雪眠义正言辞的拒绝,“不能喝。”
灵音很奇怪,“大人嫌苦吗?不是已经喝过很多次了吗?”
兰慎也劝他:“大人喝了吧,要不属下就给闫大人告状了!”
嵇雪眠无奈,不能摔碗,只好都喝了。
一如既往的苦,好在准备好的菜色接二连三端上来,等着他品尝。
入了夜,梆子才敲了一声,段栖迟就不告而来。
嵇雪眠正靠在椅背上读书,揉着眉心,眼睛有点花。
段栖迟悄无声息走进来,两只手按住他的太阳穴,帮他松动神经,“司伶,折腾一天,可是累了?”
嵇雪眠觉得疲倦,就没有躲开,静默说道:“你有什么事快点说,省的宣沃一会儿过来,你们撞见。”
“撞见怎么了?”段栖迟语气有点低落,“他明知道我先找的你,他偏要掺一脚,不合时宜,自己还不觉得。”
嵇雪眠打断他:“你——”
玄清宫外传来脚步声。
嵇雪眠马上意识到,宣沃来了。
嵇雪眠把书扔到一边,起身,要赶段栖迟,“你先走,后面有宫人行走的小门。”
段栖迟偏不走,“我还没和你说上两句话你就要赶我走?”
嵇雪眠没办法,只好把他按在桌子底下,“那你就别出声,你敢出声,别怪我揍你。”
段栖迟曲手曲脚,缩在桌面下仰头看他,笑意盈盈,“好。”
一连串动作刚做完,宣沃就走了进来,“老师,太好了,您还没睡觉呢。”
宣沃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皇叔走了吗?”
嵇雪眠坐在椅子上,两条腿不由得蜷曲起来,被段栖迟给顺直了,放在地面上。
嵇雪眠只好点头,“走了。”
宣沃坐在他对面,手里果真拿着一卷奏折:“那正好,老师,这里我不太会,您教教我。”
“哪里……”
嵇雪眠刚想说话,嗓子便噎住了。
段栖迟果然在桌案下面使坏,掀开他的衣角。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稍微散发着明显更烫了一些的热意。
嵇雪眠登时脊背发麻,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微末声音。
几乎是忍不住的惊恐万状,嵇雪眠定了定心神,绝望地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要往后躲,被不出声的段栖迟制止住了动作。
他的动作似乎很是偏执,不逼出嵇雪眠的癫狂来誓不罢休。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蜷曲了指节,狠狠一刮,嵇雪眠有生以来头一遭,不想当一个贤良老师。
宣沃迟疑地看了他几眼,“老师,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嵇雪眠不假思索,语气不算温柔,“没有,你问。”
嵇雪眠低下头,装作非常认真地去看那摞子奏折。
“老师您看这里,湘西发了水,朕一直在想防治的策略,有几个办法,但是朕拿不准注意,老师您看,我写下来。”
嵇雪眠的脸几乎红透了,尤其是嘴唇,红艳艳的。
桌案下,段栖迟对着烛光,看向自己亮晶晶的掌。
而后,他忍不住啧啧称赞。
嵇雪眠紧闭了眼睛,不敢低头去看。
“臣觉得,第三种办法比较好。”
“是吗?那就好,朕以为老师会全面否决朕呢。”
嵇雪眠确实认为,“真的不错。”
段栖迟却悄悄把他的脚抬起来。
嵇雪眠的脚落空,无处可攀,巍巍的抖着,借力一样踩在段栖迟膝盖上。
被他拉开不少距离。
嵇雪眠感觉自己好像要死了,被他扯的难受。
段栖迟倒是平静,抬头欣赏着他的神情,一点都不急,再次展开动作。
嵇雪眠脑袋轰隆,他要急死了。
“老师,朕这里还有一件,前天画廊的画师问朕,是不是要先看看画像,再选妃子?”
嵇雪眠被匝的不上不下,面上的表情努力不崩,“陛下喜欢最好。”
宣沃挠挠头,“那明天,老师替朕看看画像好不好?”
嵇雪眠点头,实在是说不出话。
段栖迟本来也没打算得到许可,所以,越来越放肆。
宣沃从未在嵇雪眠脸上看见类似恍惚的神情,眸光暗沉着,“老师,您在想什么?”
段栖迟将他一只脚踩到自己肩上,再次重重碾过去。
嵇雪眠勉强回答:“夜凉了,臣有些冷,陛下该回去了。”
宣沃不想走:“老师……”
嵇雪眠已经被恬不知耻的段栖迟折磨个够呛,声音嘶哑,倒抽几口凉气,急咳了好几声,“陛下,回吧——”
段栖迟从底下瞧他眼泪汪汪的,心一下子又不舍得了。
嵇雪眠的衣角已经脏的一塌糊涂,段栖迟伏在他膝盖上看过去,心里似翻江倒海,忍不住了。
宣沃终于离开了。
嵇雪眠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揪着段栖迟的衣襟,把人扯了出来。
“段、栖、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