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眼色极快, 看莫南风这架势也是不可能再继续打的了,而且明眼人都能瞧见, 嬴嗣音看见沈清寒今日在这里受了伤, 心情不爽的厉害,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再去招惹冀北,那岂不是等同于找死吗?

  于是魏渊立刻安排驻守苏河镇的队伍以及伤员连夜撤离。

  夜色渐浓, 身后屋檐下稀稀拉拉离开的脚步声趋近于无。

  魏渊给穆飞云留了封信, 大概意思就是自己带着先行部队撤离,你抓紧时间劝劝莫南风,嬴嗣音既然那么说了, 明日一早再看见苏河镇还有旁人, 他必然是要下杀手的。

  穆飞云哪能不知道这个,可是莫南风不走他就不能自己先离开, 于是看完后便随手将信纸揉巴揉巴给扔掉了。

  莫南风屈起膝盖,双手抱头,他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起。

  这姿势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不曾变过。

  “我是不是很没用?”

  “嗯?”

  摇摇晃晃等得瞌睡虫上脑,穆飞云揉了自己的眼睛好几遍,看着莫南风仍旧是一动不动的模样, 还当自己是睡着了做的什么梦,谁知道刚刚想闭眼接着小憩一会儿, 又听着一声。

  “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这回确认了不是做梦,穆飞云回答的果断,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了莫南风一些道,“今天还人家玉佩的姿势还是很帅的, 没哭没闹,大方得体,有骨气。”

  “下辈子也没机会了。”

  “没关系,这不是还有……”穆飞云拍着胸脯想说‘这不是还有我吗?’,可是话说到一半又及时的刹住了车,想着如何也是不合适的,于是又生生的将这话给咽回了肚子里,他只眼神坚定的拍了拍莫南风的肩膀道,“要我说你先遇着沈清寒,这得是多大的优势,下辈子再是这情况,你就抓紧时间先得手再说,你看人家嬴嗣音,废话不多,但做的全是实事儿,懂吗?”

  “我不是嬴嗣音,那个时候我要是敢碰他,他就是拼了命也会反抗的。”莫南风抬起头来苦涩一笑道,“这或许就是差距吧,爱与不爱的差距。”

  “爱个屁,那沈清寒一开始恨不得杀了嬴嗣音的事儿你怎么不提?人家为了救你,哭过了,求过了,跪在地上弄得一身伤的事儿你怎么不记着?就算现在要分开也一定要征求你的同意,没有说单方面翻脸就翻脸,拿着刀捅自己都不会捅你,再说嬴嗣音放过你这么多次你真当是自己命硬?要不是看在沈清寒的面子上,他会搭理你?要我说你们就算现在划清界限了,那做人也得有良心不是,人家做的够好的了。”

  “……”

  “算了算了,别想了,事儿都过了,人也走了,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穆飞云略显烦躁的摆摆手道,“而且我作为局外人说句公道话,你凭什么说那十年是人家欠你的,你付出了,他就没付出吗?这只爱的多少的问题,你敢说你难过人家就不难过?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洒洒脱脱的走人不爽快吗?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再夸奖一次,你下午扔玉佩的姿势真的特帅。”

  “就只是扔玉佩帅吗?”

  “说要放人家走的时候也帅。”

  “那嬴嗣音呢?他在楼下咬牙切齿的模样是不是特丑?”

  “人家没咬牙切齿。”穆飞云仔细回想了下午的场景,然后认真答道,“全程淡定,一副睥睨众生,全天下老子最帅的模样看着你,甩了一句狠话之后,背着沈清寒就走了。”

  “我还没有他帅吗?”莫南风不服的站起身来,大拇指头一指自己,少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上昆仑山的时候,那会儿他和沈清寒的恩师菥蓂真人问他们分别叫什么名字的时候,莫南风也是这么拿大拇指一指自己的回了话。

  骄傲又自信,那时候的莫南风浑身上下都是闪着光的。

  穆飞云回答道,“你比他年轻。”

  “你……”莫南风气鼓鼓的,像是非得和嬴嗣音比一回谁更好似得,“那要是我和嬴嗣音都喜欢你,你选谁?”

  “……”穆飞云张了张嘴,不受控制的翻了个白眼后侧过了自己的头去,“有毛病。”

  “嘿嘿。”莫南风摸了摸自己的头,不好意思的笑笑之后又坐回了穆飞云身边,他试探着用自己的肩膀去撞了撞对方,然后认真的道歉说,“之前在你家,我很抱歉。”

  “抱什么歉?”

  “我……我……对不起,冒犯你了。”

  “冒犯?”

  “骚,骚扰?”

  “骚扰?”

  “那那那,那是……”

  “我自愿的。”

  莫南风正结巴着,穆飞云却是突然回了头,扔下一句话后主动探头去将剩下的话全部堵进了肚子里,这是第二次接吻,还是唇瓣相接,还是在月光下,还是他们两个人,牵着手,搂着腰,生涩却又用心接纳着对方。

  离开苏河镇的时候,整个镇子安静的不像话,整个天地间都像是只有莫南风和穆飞云两个人了一般。

  莫南风先跳下屋顶,然后回身伸手去接穆飞云,穆飞云却也没理他,只是自己跟着翻身而下,稳稳当当的落了地。

  “有手有脚的你接什么接?我还跳不下来一个房顶吗?”

  莫南风摸摸头道,“这不是,想多照顾你一些吗?”

  “我又不是个不会武功的姑娘,拜托你正常一点。”穆飞云扯下莫南风摸着脑袋的手,他吐槽道,“没事儿别老摸你的头,这个动作会显得你特别傻。”

  “成,你说不摸就不摸。”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先回一趟昆仑山吧。”莫南风率先走在前边道,“我想见见师傅,同他老人家告个别,然后回漠北,你呢?”

  “跟你一起走好了。”

  “那你?不打算对付嬴嗣音了?”

  “算了,打不过。”穆飞云毫不在意的说道,像是忘记了以前那个豪情壮志,在长辈们面前信誓旦旦的自己一般,“该放手的时候就要学会放手,再说我出来一趟发现了比打打杀杀更值得自己费心思去做的事情。”

  “什么事?”

  “处对象算不算?”

  “……”

  “喂,你什么表情啊,处不处?要处就处不处拉倒,不处前边就各走各的吧,谁稀得一路搭理你?”

  “处处处,我又没说不处,你发什么火呀。”

  “瞧你那一脸不情愿的,怎么了,跟我处还亏待你了?”

  “不亏待不亏待,我这是捡到宝了。”

  “切!!!!!”

  “走右边,你认不认路?”

  “我知道走右边。”

  赶在天亮之前,苏河镇一夜清空了所有驻守的部队以及伤员,空下一座城池让给冀北收入囊中,不费一兵一卒,那嬴嗣音只是一个人一把剑的来走了一趟,就足够完成完成这样大的威慑作用。

  消息报道嬴景文的手中时,他距离冀北大概只有了十座城的距离。

  韵锦公公吩咐车队停在路旁休息,丫头们熬好了药汁送到他的手中,拿着厚毯子把嬴景文裹了一层又一层后,这才把药碗端上马车。

  韵锦公公道,“圣上,用药了。”

  嬴景文收起前方送来的信报,折好后放进了自己身后靠着的垫子了,他自小便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从来不挑这样的苦味,药碗送到嘴边也是听话的仰头一口服下,药汁服下后,韵锦公公便又拿绢子来替他擦嘴。

  嬴景文问道,“他拿了苏河镇,这是要拥兵入皇都,来同朕夺这江山的吗?”

  韵锦公公道,“孝文侯爷的心思,奴才实在是猜不到,再说侯爷他经常做这样奇奇怪怪的事情,圣上不必太过忧心,保重身体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嬴景文轻轻点头道,“是,是啊,他经常做这样的事情,朕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再说嗣音他,他答应过朕,送了朕的东西,绝对绝对不会再要回去的了,咳咳……咳咳咳……”

  “圣上。”

  一听嬴景文咳嗽,那韵锦公公的心都跟着被提起了几丈高,他忙忙伸手上前来轻拍背脊替其顺气,还不忘唤着马车外伺候的丫头们道,“快拿热水来,快拿热水来。”

  嬴景文捂着自己的嘴,像是要将心肺咳出来一般,他直咳嗽的自己胸口钝痛,稍微再咳重几声便是又要喷出一口血来。

  “圣上。”韵锦公公看着嬴景文这模样也是心疼的要命,毕竟是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孩子,这么多年伴随在侧,看着他的喜怒哀乐这么久,当是比自己的亲生骨血都还要更亲上几分,又岂是随随便便可以抛弃的存在?

  “好了,好了。”嬴景文扬了扬自己满是血迹的手掌,他催促道,“快出发吧,朕想早些见到他。”

  “圣上,咱们还是回皇都吧。”

  “……”面对韵锦突如其来的劝告,嬴景文先是愣了愣,随后立即偏头问道,“为什么?明明朕去一趟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还非得要等他再打过来呢?”

  韵锦公公实在是难受,所以没忍住掉了两滴泪,“圣上,孝文侯爷他不会再听你的话了。”

  “为什么?”嬴景文还是一副懵懵的模样,“韵锦,你发烧了吗?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那是嬴嗣音啊,他是我的七弟,从小到大都把我当做自己的命一样护着,我要什么他就给什么,我说什么他都认什么,他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不听我的话了?”

  “圣上。”

  “好了,别说了,朕很累了,出发吧。”

  讲完这么一句话,嬴景文若无其事的又躺下继续休息,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只是,只是因为太想嬴嗣音了所以要出门来看看,他们还是很相爱,嬴嗣音还是以前那个,不管他做什么都会无限包容他的男人。

  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从来从来没有变过,那个叫沈清寒的人,也只是嬴嗣音身旁这么多年来来来去去的一个普通人而已。

  只有他,只有嬴景文,才是最独一无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