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嗣音骑着自己的马晃晃悠悠朝前走, 就这行进速度,不知道的, 还当他骑了一头驴。

  苏河镇旁靠冀北, 这么多年也能算是靠着人家在生存, 对外宣称的都是有冀北罩着,只是嬴嗣音这个人向来没什么侵略和攻占的野心, 所以人家说什么也就任由去了, 他并不做理会。

  冀北城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当初皇子们划分封地的时候, 他没想过自己, 却是为一众兄弟们考虑,想着大家伙儿以后年纪大了, 成亲娶媳妇儿了,带儿子带孙子了,地头太小总是不方便,所以半施压半强迫的逼着他那薄情寡义的父皇硬是划了七十二座城全部都算给了冀北一家。

  后来老皇帝辫子一翘死了,膝下的儿子们全部闹腾着想造反, 嬴景文哪压得住这些哥哥弟弟们,于是讨好卖乖的拉拢了嬴嗣音, 他们毫不手软的把亲兄弟姐妹们一个一个清除的干净,可谁又知道,收拾完其他人,嬴景文转头就忘恩负义的盯上了一心一意帮衬自己的嬴嗣音。

  嬴嗣音到现在都不敢去想他身边究竟少了多少人, 更不敢把这笔账往嬴景文的身上算。

  总归是自己的错,怪旁人向来都不是孝文侯爷的作风。

  悠闲自在的到了苏河镇门口,看到因为方便打仗而临时修筑起的一座简易城楼,嬴嗣音刚刚跳下马来,拎着剑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城楼上有人在喊。

  “什么人?立刻站住,再靠近我们可放箭了。”

  嬴嗣音抬头朝上看了一眼,看那城楼上全是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不认得他也是正常,毕竟自己叱咤江湖的时候,这些小娃娃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嬴嗣音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仍旧是大步朝前迈着,半句话都不答。

  这就是天下第一的排场,气势得足。

  苏河镇城门紧闭。

  城楼上的孩子们看嬴嗣音压根儿不听招呼,也纷纷慌乱开来,主要是来人身上气场太强,这架势,任谁看都是找麻烦来的,怎么办?要不要放箭?要不要报信?这货谁啊?

  “楼下是什么人?还不快快站住?最后一次警告,再往前走我们可就放箭了。”

  依旧是一副‘大爷我什么也听不见的架势’昂首挺胸的朝前走。

  城楼上的两个孩子不知所措的对视一眼,最后纷纷以最快的时间下定决心拉弓放箭。

  楼下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若是让他闯了进来怕还是麻烦。

  带头的抬手示意,身旁的家伙们就纷纷就位拉弓。

  “嗖嗖”几声响,便是十几枝长箭对准了嬴嗣音的方向飞射而来。

  嬴嗣音很强,又强又狂,他面对危险从来都是直面而上,甚至连一个闪避的动作都不会有,因为……因为根本就没人能够近得了他的身,城楼上的孩子们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袭黑衣的男人,在长箭即将入身的那个瞬间,却突然全体的贴着他的衣裳边儿纷纷停住,然后不受控制的抖动两下,嬴嗣音一挥手,那些长箭便又被一股强力给反方向打回。

  甚至都不用掉转方向,木质的带着箭羽的那一头也能直接没入人的心脏。

  “是嬴嗣音,是冀北孝文侯嬴嗣音。”

  不知道是哪个眼睛尖的先喊了这么一句,城楼上有被箭身击中的人悉数倒在血泊之中,剩余的人便纷纷慌乱的逃窜开来。

  上一回救顾则笑,嬴嗣音只是翻了几座城墙便带着人离开了,但是这一回不一样,这一回,他想堂堂正正的走大门。

  再用掌力推开城门的时候,城里头的伤员和百姓们还来不及撤走,众人听着响动全部回头来看,城门里头的和城门外头的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诡异沉默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失声尖叫。

  “啊……”

  叫完之后又慌慌张张的四下奔走开来。

  比起嬴嗣音这张脸,好像他手里的那把剑更能帮助别人辨认自己的身份,江湖传言一直都是被鲜血染红的红色长剑,通体腥红诡异,散发着阵阵邪气十足的血腥味道,虽然嬴嗣音从来也没闻见过,可大家都这么说,他也就默认了。

  有血腥味儿就有血腥味儿吧,反正杀了那么多人,这也都是事实。

  嬴嗣音非常体贴的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他怕自己越往里头走,里边的人会越是混乱。

  “快跑啊,快跑啊,孝文侯嬴嗣音来啦。”

  大家纷纷抱头鼠窜,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四处乱跑,两个人回头就能撞到一块儿,也来不及骂对方不长眼睛,只能忙不迭的爬起来继续逃跑。

  混乱大约持续了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城门口的这部分百姓和伤员才全部撤离了开来,只剩下空空荡荡的一条直路,和城里头乱七八糟散落一地的杂物。

  嬴嗣音开始迈步朝里头走。

  给人逃跑的这个空余时间,正好让那些守城的小孩子们有时间跑去莫南风跟前报信,听说来的人只有嬴嗣音一个,众人皆是纷纷吃了一惊。

  莫南风拿剑往外走时,穆飞云忙忙伸手来挡,“你不能一个人去,我陪你。”

  魏渊也十分义气的站出来道,“我也去。”

  莫南风低头看看自己的剑,他道,“这一仗,我想自己解决。”

  “别傻了,你打不过嬴嗣音的。”穆飞云用力将莫南风拽到了自己面前,用力的摇了摇他的肩膀,仿佛想要用这种方式把那个白痴摇醒一般,“是,皇都城是放了消息说了一大堆嬴嗣音现在不行的话,可是没人验证过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我们现在不该去想如何能漂漂亮亮的打赢这场仗,而是要想如何守住苏河镇,等待援军的到达。”

  莫南风看了看穆飞云紧紧抓住自己手的手指头,只笑了笑说,“你再不让我出去,一会儿嬴嗣音就进来了。”

  不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紧张,毕竟莫南风和嬴嗣音交手的次数,大概比穆飞云见到那个男人的次数还要多,虽然每一次都是惨败而归,可每一次正面接触,莫南风还是想堂堂正正的和对方斗一场。

  穆飞云出于私人感情不想让莫南风走这一趟,可那个男人的目光望进自己的眼底时,那只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来。

  “如果你能平安回来,我们能好好聊聊吗?”

  能吗?

  莫南风脚下一顿,心里没来由的慌了一下。

  这几日他一直躲着穆飞云,哪怕面对面的遇见,逃不开,也只是礼貌性的冲着人家点点头,笑一笑,半句旁的话也不肯多说,更别提什么坐下来好好聊聊这样的事儿。

  穆飞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知道莫南风还有自己的事情没有处理好,所以他一直在给对方时间,一直在默默的等,问也不问,提也不提,安安静静的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那天的吻很假吗?

  至少在穆飞云的眼里,那是真的,那是一个充满真诚的吻,所以他到现在也不会觉得排斥,抑或是觉得对方在玩弄自己。

  莫南风在他低头的那个瞬间,肯定是真心的没错。

  莫南风没答话,他没答话就是默许,穆飞云抓着弓箭跟在莫南风的身后一起出了门去。

  在冀北住了这么久,嬴嗣音也是头一回来这苏河镇,和沈清寒的路痴属性不一样,他仅仅凭着自己找路的直觉也能一路寻到这些江湖豪杰们落脚的根据地,血剑拿在手上,刚刚抬头朝上看,就感觉到身后一股诡异的气息在朝自己靠近。

  嬴嗣音完全是条件反射的侧身,莫南风就这么擦着他的肩膀而过,然后稳稳当当的在前方落了地。

  半句废话也没有,嬴嗣音直接抬手,伸手将自己长剑的剑身拔.出一半。

  穆飞云和魏渊迅速的在高阁视线最好的地方就位,是不是来帮忙的不清楚,反正嬴嗣音也不在乎。

  将剑彻底拔.出一甩,一道凌冽的剑气划破石地,嬴嗣音口气冷淡的道了一句,“动手吧。”

  莫南风也不废话,跟着把自己手中的长剑拔.出。

  毕竟对面是个小辈儿,所以嬴嗣音这一回没有先动手,等着莫南风先沉不住气一剑刺来时,他才镇定自若的抬手来挡。

  两道剑气在空中相接,四周的杂物又开始被震的‘蠢蠢欲动’起来,嬴嗣音单手执剑,另一只手负于身后,悠闲自在的模样难免让人看着心中窝火,莫南风咬牙,手里的力道不免又加重了好几分。

  可嬴嗣音举剑的手臂仍旧是分毫不动。

  “放过沈清寒好吗?”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莫南风能感受到嬴嗣音抵抗自己的力道稍稍减弱了几分,平日里几乎是不可能听到孝文侯爷会用这样商量的口气和谁说话,那个男人一贯强势,哪怕是在□□沈清寒的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并没有太考虑到对方是否情愿这样的心情。

  他只是把人扣在自己的身边,然后一股脑的把自己所有能给的东西全部给出去,像是小娃娃交朋友一样,他以为把自己的糖给别人,别人就会和自己玩,而做这件事情之前,并不会考虑人家到底爱不爱吃糖。

  莫南风觉得好笑,“这话该是我说吧,拜托你放过沈清寒好吗?”

  “清寒现在不会离开本侯的,而你的执着,让他很难过。”

  “就仅仅是难过吗?我撕心裂肺的疼了这么久,对他来讲就仅仅只是难过?”

  “那你想要他如何?”

  “我想要他死。”

  嬴嗣音皱眉,甩手一剑击出,那力道,生生把莫南风打出十米开外远的距离,也好在自己落地前几个翻身稳稳站住了脚,莫南风身子稍微一晃,立马立住举剑迎上追来嬴嗣音,那强劲的剑气逼的自己连连后退。

  嬴嗣音不想杀自己,这是莫南风同他交手之后得到的最直观的结论。

  “怎么?出门之前沈清寒告诉你不要杀我吗?”莫南风踩地的双脚止不住连连被迫后退,他仍是坚持着,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阻挡对方,“他觉得对不起我?那十年玩弄了我的感情现在不知道如何偿还?”

  “本侯只是很好奇,他究竟是欠了你什么?”

  于嬴嗣音而言,如果仅仅是用生命就可以还清的情谊,那这么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下来,自己都不知道因为沈清寒的求情而放过莫南风多少次了,这情,究竟要怎么还才算完?

  “哼!!!!”莫南风冷笑一声道,“嬴景文欠了你多少,他沈清寒就欠了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