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年纪来说事儿, 平时倒是不觉得,今日突然拿出来这么一对比, 沈清寒这才发现十六岁的差距好像还是挺可怕的。

  沈清寒出生的那一年, 也是嬴嗣音集武学之大成于一身即将登顶江湖的巅峰时期, 那时候当真是少年鲜衣怒马,一剑笑傲江湖, 左膀右臂, 呼风唤雨,全天下就没有他嬴嗣音说出口了还不作数的事儿。

  年轻的时候不明事,和嬴景文的感情稍显不合适便觉得老天爷这是在兜着圈子的玩自己, 后来年岁长了, 再转回头去看的时候,嬴嗣音才明白自己活着, 这一路,有朋友,有爱人,大家一路走来,是上天赐予的多么大的眷顾。

  沈清寒像是一件礼物, 在他最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完美的抹平了嬴景文离开的那个空缺,嬴嗣音决心斩断那段情谊的时候,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或许就是守着冀北那帮子没心没肺的家伙们就这么过了的时候,那个能填满他身心的人,又这么披星戴月的来到了他的身边。

  私心是有的,夜里睡觉的时候抱着人也总是在想, 这家伙怎么不早点来。

  不过现在也好,现在也不晚,只要他肯来,嬴嗣音便觉得自己的心是满的。

  挑着个天气好的日子,嬴嗣音安安静静的坐在了凉亭里守着沈清寒练剑,被指导过几次之后,沈清寒学习的速度明显放快了许多。

  司马卫侯摇着扇子过来,坐下时偏头特意还瞧了瞧嬴嗣音白了的那一小缕头发。

  同沈清寒一般沉闷着脸,司马卫侯坐下道,“是那天救则笑的时候出的事儿?”

  嬴嗣音的目光甚至都不肯从沈清寒身上移开,他只道,“白几根头发而已,你们一个个都大惊小怪什么。”

  “沈清寒这是几天没和你说话了?”

  “三天。”

  “你还打算瞒着他?”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听了自己只能糟心,告诉他做什么?”

  “可就这祖宗的脾气,你一天不说,他真能憋到你死的那天也不同你说半句话。”司马卫侯朝那院子里练剑跟跳舞似的人影望了一眼道,“再说既然决定要在一起了,坦诚一些未必不是好事,你不告诉他真的是为他好吗?现在不让他伤心难过,那以后呢?一定要等出事儿之后,再让人家心里一辈子都抱着个遗憾?”

  “……”嬴嗣音偏了偏头,回身看司马卫侯道,“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本侯为了和景文一刀两断所以吞了一颗压制内力的药物?”

  “实事求是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又不是旁的事儿,你这做法也是对你们俩的感情负责任。”

  “你知道沈清寒想要什么吗?”

  “……”司马卫侯垂了垂眼眸,随即又抬起道,“报仇。”

  “是啊,他要报仇,可我们现在连冀北都还没出,你确定要我告诉他,告诉他那个他认为无所不能的孝文侯爷现在当真是如江湖传言一般,打出一层力气便是要消耗掉一层力气,成了个走路都要大喘气儿的废物,你告诉他,然后他又该怎么办?这个仇是报还是不报了?”

  “不是还有我们……”

  “冀北侯府已经不是当年的冀北侯府了,那几年死了那么多兄弟,现在留在身边的也就你和嘉容,巨渊,商落云,则笑又那么小,如果牺牲我一个能……”

  “侯爷。”司马卫侯沉着面色,口气严肃的出声打断。

  嬴嗣音只笑着摆摆手,示意司马卫侯稍微注意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省得又让那沈清寒看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又得在多给甩上几天的脸色,他耐心解释道,“大家最近对本侯好像是过分紧张了些,景文他确实给本侯吃了不好的东西,可只要不动手,本侯的身体便是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上回去救则笑也是不想费神和其他人纠缠,下手的时候稍微重了些,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只白了几根头发,没大碍的。”

  “那咱们人少,对方乱七八糟一窝大杂烩,那么多人,到底也难免是要你来动手,如何?你这是还打算舍生取义,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冀北平安?”

  “卫侯,你不是一直想把冀北的人重新带回皇都吗?”

  “如果是要用你的生命做代价,那我不回了,冀北也挺好,大家就这么耗着玩儿吧,反正我们出不去他们也进不来。”

  “那清寒的仇怎么办?”

  “清寒清寒清寒。”司马卫侯拍着桌子站起身来,对着在远处练剑的沈清寒就是一声吼道,“沈清寒你给老子滚过来。”

  “卫侯。”嬴嗣音跟着起身,却是晚了一步没拦住。

  沈清寒一个翻身,三两步后便是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凉亭内,斜眼瞪了嬴嗣音之后,这才问司马卫侯道,“什么事?”

  司马卫侯摇开扇子,没好气的说,“问你家相公。”

  沈清寒赌着气的一扭身,也跟着没好气的说,“他爱说不说,不说我今天就不吃饭了。”

  这一个比一个幼稚的发脾气,倒是弄得嬴嗣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来自己还觉得自己挺伟大的,为了兄弟们慷慨就义,结果现在倒好,这是一个比一个不领情,看着他付出这么多,这些没良心的玩意儿们不仅不感动,竟然还一个比一个甩脸色甩的厉害。

  司马卫侯好歹是嬴嗣音能吼住的,可沈清寒这厮,嬴嗣音就是实在拿他没办法。

  “就这么做,嬴嗣音可大的事儿都瞒着你了,他不说,你就饿着你自己,我就不信他还能活生生的看着你给饿死。”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还晓得怂恿人了,司马卫侯也是知道自己绝食这招对嬴嗣音没用,所以只能支持沈清寒这么做,他摇着扇子气鼓鼓道,“气死我了。”

  于是被司马卫侯这么一火上浇油,沈清寒还真是开始不吃饭了。

  不仅不吃饭,这是连水也不喝。

  躺在榻上拿被子把脑袋一蒙,便是装起了乌龟。

  顾则笑跟着司马卫侯趴在门板上偷看,他小声问着,“这么干能有用吗?小时候我撒娇闹脾气不吃饭,侯爷可是把我从被子里揪出来给狠揍了一顿,然后硬给我塞了三个馒头进肚子里,差点儿没把我给噎死。”

  “你听说过一句话没?”

  “什么话?”

  “媳妇儿是拿来疼的,儿子是拿来揍的。”

  “我这是怕清寒哥做的太过火,一会儿侯爷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两个人打起架了怎么办?”

  爬着门板,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这屋子里的人就听不见了一般,嬴嗣音哄了沈清寒半天不见效果,本来心里头就起了几分不爽的意思,这正愁自己找不着人撒气,顾则笑便上赶着跑来挨骂了。

  可怜的小受气包,谁谁心里不爽了都得逮着他骂几句。

  不过小受气包今天运气好,这回还没等嬴嗣音黑着脸从房间里走出来,就听着那巨渊震天响的声音从侯府门口一路顺着往嬴嗣音的卧房这边儿传。

  “草他娘的,这玩意儿可太难找了,你们是不知道啊,一整座山的路,那手旁边的护栏全他娘挂的是这样一模一样的同心锁,老子跟嘉容两个顺着山脚一路往上找,瞧的眼睛都花了,这才在山顶上的第二道长廊上找着,娘的,早知道就该从山上往山下找。”

  巨渊手里拿着同心锁,看着模样还是来邀功接受表扬的,只是自己吼了半天没看见嬴嗣音,倒是瞧着举扇子的司马卫侯,和抱着司马卫侯胳膊的顾则笑了,他快步上前道,“你俩怼在这儿干啥玩意儿?”

  司马卫侯抽出胳膊往顾则笑肩膀上一搭,指指屋子里便道,“看戏呢。”

  “看啥戏。”巨渊也好奇的往屋子里凑,谁知道刚伸过脸去,便看见嬴嗣音浑身阴沉的从屋子里出来,他没忍住道了句,“我的娘诶。”

  嬴嗣音道,“你娘早死二十年了。”

  宁嘉容和商落云两个人悠闲自在的慢了半拍才踏进院子里。

  宁嘉容远远看着嬴嗣音那张脸,便是拿扇子一遮嘴的开始吐槽道,“得,咱们家小祖宗又惹老祖宗不高兴了。”

  商落云明了的低头笑笑。

  司马卫侯捕捉到对方这个小动作的时候,立马跟告状似得凑到嬴嗣音的耳朵旁边说,“侯爷,宁嘉容在说你坏话。”

  嬴嗣音又是一个冷眼抛出去,宁嘉容立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道,“侯爷,你可别听卫侯胡说八道,我这只是好奇了一下咱们侯府的小甜甜今儿个怎么不露面了。”

  顾则笑好奇的凑着脑袋去问道,“谁是小甜甜?”

  宁嘉容同他解释道,“谁最甜谁就是小甜甜呗。”

  傻孩子脑子转不过弯儿,继续追问道,“谁最甜?”

  宁嘉容拿扇子一敲顾则笑的脑袋道,“问侯爷,他知道。”

  外头闹闹腾腾吵的厉害,人一多,气氛就热,大家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闹的嬴嗣音都快忘了屋子里还有个生着闷气绝着食的祖宗。

  沈清寒是拿着自己的长剑出来的,走的时候背上还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看样子是要离家出走的架势。

  他突兀的闯入,众人几乎是同时闭的嘴。

  “清寒……”

  嬴嗣音反应很快,手一伸,又是无奈的跟着追上人去,虽然知道这厮是在赌气闹性子,可若是跟上去慢了,指不定往后还得怎么哄才能回来呢。

  当真是供了尊祖宗。

  “怎么了这是?”抓着沈清寒的胳膊就是往自己怀里扯,嬴嗣音轻声道,“是不是他们吵着你休息了?本侯这就赶他们出去好不好?”

  身后众人,“????????”

  身后众人,“草他娘的嬴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