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嗣音头一回认真思考如何去爱人的这么一回事儿。

  要说自己在遇到沈清寒之前也算是谈过一回惊世骇俗, 甚至长达三十一年的恋爱,从那年被嬴景文拽着从冰窟窿里爬上来的那一眼开始, 懵懂的动心, 持续多年的纠缠, 谁也不肯放手的就这么相互的折磨着对方到现在,留下的这段感情除了让嬴嗣音这么个本就不怎么讨喜的家伙变的更加奇怪之外, 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喜欢一个人, 该是越变越温柔才对。

  就好像现在这个时候想到沈清寒,嬴嗣音心里除了蔓延的难过之外,还剩下一片安定和平静, 像是一颗心找到了归属, 有了家一般。

  虽然是对方并不想接纳,可自己还铆足了劲儿的偏偏想要住下的局面。

  思及此, 嬴嗣音又无奈苦笑出声来。

  沈清寒醒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了,眼睛应是又被人涂过一次药,覆眼用的带子也是重新绑过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手笨的,绑这么紧, 像是生怕他不疼。

  伸手想松一松这带子,谁知道手指头刚刚碰着后脑勺, 便有一双手伸出来按住了自己的手腕。

  知道是嬴嗣音,沈清寒都懒得反抗,想着反抗有什么用呢?反抗那个男人也不会听,也不会管, 说不定一个不耐烦又得黑脸骂人。

  嗓子稍微好了些,至少说话不觉得疼,沈清寒道了一句,“这带子系的有些紧了。”

  嬴嗣音默默的替他摘下系带,然后重新绑了一回,这次手比较轻,可是带子却是没绑紧,这头刚松手,那头便从沈清寒的眼睛上松松垮垮的落了下来。

  “我自己来。”

  沈清寒抬手,嬴嗣音便伸手按住他的手背,像是跟谁堵着气,硬是要把带子给沈清寒系好一般。

  嬴嗣音的气息很稳,很浅,像沈清寒这种道行竟是都察觉不到的程度,何况人还贴的自己那般近,闭着眼前完全就能从你眼前消失的存在,这样的嬴嗣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

  “我们能聊聊吗?”折腾的嬴嗣音自己手心里都握着好大一把汗的时候,那条带子才总算是规规矩矩的绑到了沈清寒的眼睛上。

  “我有选择不听的权利吗?”沈清寒笑着,这话说出口便完完全全的是在讽刺嬴嗣音,说什么‘我们能聊聊吗?’,说的好像是他沈清寒还有拒绝的权利一般,嬴嗣音想聊,想和谁聊,想聊什么内容,这世上有人能拒绝吗?

  几乎是用全身上下都在感受沈清寒的抗拒,嬴嗣音闭口不言,垂着眼眸静坐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你若是不想听,那我便不说了,只是我觉得,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有些话,该好好说清楚的才是。”

  “要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假惺惺的作态成这般?”

  “我……”

  “侯爷还是别自称我了,清寒命薄,实在是受不住这样的称呼。”

  “本侯……”

  “……”

  “对不起。”进屋之前想了很多很多,可是坐到跟前却又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尤其是看着沈清寒那张脸的时候,嬴嗣音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那人脸上甚至于直接写了几个大字,说‘我讨厌嬴嗣音’这样的话。

  这声对不起说的很是真诚,虽然此前嬴嗣音也没少对沈清寒说过,但以往多是敷衍,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他觉得自己对不住沈清寒。

  没护好他,害得他一身伤滚到这个地方。

  沈清寒又想笑,嬴嗣音却是伸手抱住了他,不带侵略性的拥抱,温温柔柔的,带着暖意把对方拥入了自己的怀里。

  嬴嗣音道,“沈清寒,对不起。”

  沈清寒说不出话来,心头像是挨了谁人一闷棍似得难受,嬴嗣音这个道歉来的倒是不算晚,只是那个人惯常自私,惯常只考虑自己,惯常不会在乎他沈清寒的死活,如今突然变了态度,倒是把沈清寒以往那么些星星点点的委屈全数放大了好几倍。

  不等沈清寒问嬴嗣音是哪里做错了才会跟自己道歉的时候,嬴嗣音便已经自觉的数起了自己的不是来。

  他说,“我不该拿你的家仇做筹码欺骗你,不该当着你朋友的面欺辱你,不该在你知道实情的时候隐瞒你,不该在你提出报仇的时候阻拦你,不该因为自己的错而转念把火气撒到你的身上,你的朋友也该是我的朋友,你的家人也该是我的家人,我该对你体贴忠诚,该对你的朋友和善友好,该为你的家人平冤昭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为难,处处只为自己着想。”

  “……”嬴嗣音疯了的这个念头在沈清寒脑子里一闪而过,对方的话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吹进自己的耳朵里。

  沈清寒从来没指望过嬴嗣音能改变什么,他对那个人的唯一要求不过也就是,正正常常的这么过就好了,所以现在嬴嗣音的这番话在沈清寒心里翻起的波澜,简直是不亚于火山爆发。

  他竟然知道自己错了。

  他还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他居然道歉了?

  真心的吗?还是只是想骗自己回去才这么说?

  不对,若只是想带自己回去,按嬴嗣音的性子绝对不会做这么多没用的事儿,心情好可能哄你两句,抱着人走,心情不好便是直接一闷棍把人敲晕了,然后直接抗走。

  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沈清寒张了嘴也问不出话来,怕又落入了对方的什么算计之中。

  嬴嗣音松开他,抓着他的肩膀问,“清寒,之前答应你的所有事情全部作数,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要报仇,要做天下第一我都不拦你了,这一回,听从自己的心意,你还愿意跟我回冀北吗?”

  还愿意吗?

  沈清寒摇头,“不愿意。”

  嬴嗣音的手指头一紧,随后无力的松开。

  莫南风摇着这绑了无数人的暗牢木门拼命摇晃,一边摇还一边骂,“嬴嗣音,你这个天杀的嬴嗣音,爷爷好歹当你是个前辈,所以处处恭敬待你,可你他娘的看看你干的是人事儿吗?一来药仙谷就把人家几十号姑娘全给捆了?”

  本来带沈清寒走回头路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那厮吐血吐的实在是太厉害,莫南风甚至一度有种再晚回来几步,沈清寒都能失血过多,直接身亡的可能。

  当天回来没遇着嬴嗣音,药仙谷的姑娘们个个见着这两个大男人都是鬼哭狼叫的,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莫南风想说什么又实在是不知从哪个空隙下嘴。

  穆飞云见这混乱的场面,无奈只好忍痛用了自己的最后一支箭,一箭射榻了一座药房后,趁着一个安静的瞬间立马瞎编道,‘我们三个都是从那瀑布上落下来的,我们俩武功高没受伤,这小子实力太差所以伤的有些严重,你们哪位姐姐有功夫赶紧过来瞧瞧病先,可别一惊一乍的瞎咧咧了。’

  于是把沈清寒安置下来,一碗药还没灌得进肚子里的时候,嬴嗣音便带着冀北侯府的人‘杀入’谷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作风,半句废话都不想听,只留了个雪茶在外头备药,其余人全都给捆着关了起来。

  包括莫南风和穆飞云一起,通通丢进女人堆,然后木门一拉,上了锁,门口守了三排人。

  穆飞云嘴里叼着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稻草,懒洋洋的躺在一旁,看着莫南风这么卖力的去骂几句人家根本听不着的话,也只能连连摇头道,“愚蠢。”

  要说这么落在嬴嗣音手里也有个两三次了,次次都能全身而退这么一出儿,穆飞云觉得这事都够自己吹一辈子。

  不过也好啊,也好,嬴嗣音一来,沈清寒一走,莫南风就又得只跟着自己了。

  只跟着自己……

  这个念头出现时带来的异样满足感让穆飞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便是猛的一个寒颤,他吐了草坐直身子,看着莫南风那暴走的背脊,不禁在心里头暗骂了几句,‘我他娘的这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沈清寒走不走跟我什么关系?莫南风他……他留不留的又跟自己什么关系?靠,靠。’

  顾则笑蹦跶着来地牢的时候,进门便是被莫南风魔音轰炸,他敲敲木头门示意那小子安静后,这才喊道,“瞎嚷嚷什么?嗓子不嫌疼呢?我家侯爷离这破牢远着呢,他武功再高,耳朵再灵那也听不着,别浪费力气了。”

  “小火.炮。”莫南风隔着木栅栏一把抓过了顾则笑的衣襟道,“嬴嗣音又要对我家清寒做什么?他眼睛瞎了吗?清寒都变成什么样儿了他看不见?他还算个人吗?我还当他有多大本事呢,他娘的,一个大活人养在身边也看不好?弄得清寒浑身都是伤还有脸再找过来?你们冀北的人可真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呀。”

  “咳咳……那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快放手。”算是默认了沈清寒这身伤的确是他们冀北没照顾好所以才弄出来的,顾则笑一想到那家伙面色苍白,浑身捆着纱布,一张嘴便是一口鲜血的模样,实在是无法和以往那副光彩照人的沈清寒联系在一处。

  “嬴嗣音又要对清寒做什么?你们把我捆在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你们,这回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让清寒和你们走,去告诉嬴嗣音,爷爷要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放手,快放手。”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自己这衣裳从莫南风的手指头里解救下来,顾则笑拍拍自己的衣襟,忙道,“再次提醒你,你爷爷江湖别称惊天雷,再胡叫什么小火.炮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用评论和收藏砸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