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嬴嗣音多好啊, 会哭会笑,能跳能闹的。

  别人抽他一个巴掌, 他也不过是会笑吟吟的再甩回去一个罢了, 绝不会多动半分的手, 当年那个爱憎分明,张口闭口都是侠礼仁义的人, 如何陪嬴景文走了一段阴沉沉的路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呢?

  “你说的不想要, 是真的吗?”司马卫侯的声音很轻,但是足以让嬴嗣音听见。

  那男人从他身旁走过,听完话后脚下一顿, 竟是硬生生的又站在了原处。

  韩离示意顾则笑带着队伍先往前走, 单独给嬴嗣音和司马卫侯两人留下一个安静的说话空间。

  司马卫侯道,“自从你和嬴景文在一起后, 就一直是单方面的在为他付出,我们这些旁人,作为朋友只要稍稍提醒你一句,你便是说不在乎,无所谓, 自在随心,高兴就好, 可是嬴嗣音,你真的开心吗?帮着嬴景文做了那么多事情你真的开心吗?从皇都城被人排挤到冀北你真的开心吗?放了一个嬴景文就拽着一个沈清寒你真的开心吗?”

  嬴嗣音嗓子有些干哑,张了嘴,发音发了两回才吐出来两个字, 他说,“开心。”

  “你开心你为什么不笑?”

  “……”

  “你开心为什么会变的这么敏感?若是你能感受的到枕边人是真心待你,你会对什么都感到害怕吗?为什么要做天下第一?因为没有足够的能力你根本就没办法保护自己,因为你站不到那个巅峰位置你就根本控制不住嬴景文,是,他是救过你,然后呢?然后你就得受他折磨一辈子?”

  “本侯同景文已经断了。”

  “断了?好,那我认你们断了这份情,再作为朋友的身份多问你一句,若是那家伙还想将我们冀北侯府连根拔起,你又要怎么做?”

  “有本侯在,他怎么可能懂得了冀北。”

  “你在的时候他是动不了,那你死了呢?”

  死了?

  嬴嗣音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司马卫侯继续道,“你能保护冀北多久?若是你一死,那冀北剩下的人又要怎么办?则笑怎么办?沈清寒怎么办?嬴嗣音,这么多年朋友,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你,我以为你只是从来没被爱过所以就会格外的珍惜爱情,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你说你爱嬴景文,所以你什么都愿意给他,你又说你喜欢沈清寒,可是这一回却又小气的什么都舍不得给,甚至只是自私的想要把人家捆在身边,这算什么?以前为嬴景文考虑的太多,所以现在只考虑自己了吗?”

  嬴嗣音道,“景文是我欠他的。”

  “那沈清寒欠你什么了?你喜欢他,要把他留在身边我都能理解,可至少,得盘算盘算自己以后不在了,他要怎么办才好吧,是要壮大冀北,是要扫平皇都,是清除一切以后可能对他不利的因素,还是如何?人家活着受你折磨,死了,你便不管了吗?”

  “你要我杀了景文?”

  “侯爷若是做不到,那便回头继续去和他纠缠,不如做件好事放人家沈清寒一条生路。”

  “清寒可是你送到本侯身边的。”

  “倒是也不怕侯爷生气了,下官送沈公子到你身边,为的就是除掉嬴景文这个祸患。”

  吃的苦受的罪太多,司马卫侯也是十分清楚若是不掌握主动权,往后的往后,也许一个不注意便会落得一个趋于被动的境地,被人围攻,孤立无援的滋味儿可不好受,若是可以,他是希望嬴嗣音能带着冀北的所有人,一如几个人年少时期那般站到江湖最高处。

  享受着众人的敬仰和恐惧,人人听见他们的名字都会觉得闻风丧胆,只想着那帮子混世魔王,可千万别招惹着才是最好的。

  那时候肆意江湖多痛快啊,那时候大家待在一起多开心啊,能喝酒能吃肉能去听小曲儿,看见漂亮的姑娘少年就能乱抛媚眼,整天嘻嘻哈哈什么都不用操心,哪像现在,走一步看十步的,明知道周围多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可偏是动弹不得。

  司马卫侯实在是不懂嬴嗣音,为了一个嬴景文,为了一个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还清了多少倍的恩情,何至于这么折腾自己呢?

  这么多人的性命,当真是可以拿来闹着玩的吗?

  这么多人的性命,当真还比不上一个嬴景文重要吗?

  “等等。”嬴嗣音抬了抬手,叫停了前头行进的队伍,他一甩袖子,转身往回走道,“算了,回冀北吧。”

  顾则笑惊异的叫道,“侯爷,我们不找沈清寒了吗?”

  “不找了。”嬴嗣音的声音闷闷的,很低沉,他哑声道,“放他走吧。”

  顾则笑还想说什么,被韩离伸手给拦了下来,韩离道,“别吵了,让侯爷自己静静。”

  司马卫侯跟上嬴嗣音道,“今晚一起喝个酒吧,酒楼屋顶的月色不错,很适合聊天,我记得我俩刚认识的时候,我还不会功夫,那时候你就经常欺负我,自个儿跳上了屋顶就看着我跟个傻子似得往上爬。”

  见司马卫侯跟着嬴嗣音一前一后的走远了,顾则笑才摸不着头脑的问,“这又是唱哪一出?好不容易走到这门口来,过片树林就能见着沈清寒的事儿,怎么又要回去?”

  韩离笑道,“你还小,以后长大就懂了。”

  顾则笑追问道,“不是,这关我长大变小什么事儿?侯爷这是脑子又抽抽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呀?真是搞不懂了,前几天还气的吐了血,火急火燎的催着我们出来找人,结果现在人好不容易找着,他又不去瞧了。”

  “有些事情不想清楚,见了也是白见。”

  “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好好说话?”顾则笑翻了一个白眼,虽说跟沈清寒整日吵吵闹闹,是个看见对方就想冲上去揍人的厌恶程度吧,可你也还别说,这人突然走了,他倒是心里头寂寞了几分,想着好不容易能再把愿意陪自己吵吵架的沈清寒再找回去,他可不是得卖力的跑出来吗?结果现在……

  顾则笑气鼓鼓的跟着嬴嗣音又回了临沂城。

  韩离知道司马卫侯这个人生导师又得去开解嬴嗣音,自己心里虽然不舒服吧,可想着对方毕竟是嬴嗣音啊,是司马卫侯这辈子从生到死都绝对不可能会放弃的朋友,虽然自己想做这个唯一,可又鉴于司马卫侯的过去稍显特殊,所以他没办法也只能接受。

  嬴嗣音对司马卫侯来说太特别了,两人之间是不掺杂别的东西,干干净净,愿为对方赴汤蹈火的兄弟情,年少时期太多的羁绊,都不是三两句话,或是一两个人能说得清,解得开的。

  司马卫侯提着酒坛子上楼顶,便见嬴嗣音已经安安静静的坐着在等。

  伸手递给了嬴嗣音一枝狗尾巴草,以前两个人躺在屋顶看月亮的时候惯常都是要叼根草在嘴里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就是看起来会帅一点吧。

  “哼…”嬴嗣音哼笑了一声,伸手接过那小草来叼进自己嘴里,然后仰面一躺,眼神直勾勾的望着那轮月亮道,“本侯已经三十六了啊。”

  “三十六也还是帅的。”司马卫侯笑着在他身旁坐下,酒坛子扔在一旁,自己也叼着草躺下了,跷着二郎腿,悠闲自在的很, “怎么样?想明白了吗?”

  “没有。”

  “玩个我问你答的游戏吧。”司马卫侯最惯常使这招,不管是对谁,张口便是一句,你也不要废话了,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你说完,那我该知道的事儿便都能知道了。

  “嗯。”嬴嗣音应了下来。

  这是司马卫侯没想到的,要说嬴嗣音这毛病,若是别人这么话多,他早就是抬手一个巴掌,对司马卫侯可能稍微会温柔一点吧,司马卫侯甚至都做好了自己会被赶下房顶的准备,却是没想到对方那么爽快的答应了这哥提议。

  稍稍吃惊后,司马卫侯便是立刻抓住机会的问道,“若是五岁那年,嬴景文没有朝你伸出那只手,你还会为他做这么多事情吗?”

  嬴嗣音眨了下眼睛,张口的时候嘴角轻微抖了一下,说话的时候眼神飘远了些,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但随即又暗沉下来,他道,“不会。”

  司马卫侯问道,“那若是十六岁那年,你我在外闯江湖的时候,我们倚在酒楼的窗边看姑娘,沈清寒这个时候正巧从楼下走过,他听见楼上有男人的笑声,便抬头来看,你正好瞧见了他的脸,你会看一眼就放他走吗?”

  “我十六岁的时候?”嬴嗣音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算起来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这沈清寒不才刚出生吗?他望着个抱在手上的小奶娃能有什么反应?

  于是正想否认这个命题的时候,便又听见司马卫侯说。

  “现在只是做个假设,假设你十六岁,沈清寒也十六岁,你在外头喝酒的时候恰巧遇着那个家伙路过,你看见了他的脸,你会放他走吗?”

  那张脸。

  那张脸确实是非常合嬴嗣音的心意,于是耿直果断的应了这个答案之后,嬴嗣音便问,“自然是不会放他走,可是,这算爱吗?我喜欢的是他的脸,还是他的人?若是沈清寒没了那张脸,那我……”

  “以前让你没事多读点书吧,你非得去追着那嬴景文的屁股后头转,我告诉你吧,这沈清寒就是沈清寒,那张脸也是属于他的一部分,爱情发生的地方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脸,你若是连那张脸都不喜欢,还谈什么别的?”

  “只看脸不会太肤浅了吗?”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

  “如果沈清寒没了那张脸我就不爱他了?”

  “没了那张脸,沈清寒就不是沈清寒,沈清寒身上有很多值得你去在意的地方,那张脸只是他的一部分,属于他,你喜欢,这很正常。”

  得,又绕回去了。

  嬴嗣音有些无语的笑了笑,眼底的戾气被收起来,倒还真是看着增添了几分少年的自由随性在,身上没有那么重的杀气,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不少。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嘴里叼着的是草,抬头看到的是月亮,身边陪着的朋友是司马卫侯,两个人嘴里谈着的也是漂亮的男孩子。

  一如既往。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熬夜码字的时候接到了通知说下周一要出差。

  由于本文现在是个裸更的状态,所以下周可能不能保证按时更新啦。

  有空我会第一时间码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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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