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赌?这可不像你平日作风啊,”段云泱微笑着,轻抚下颔,“莫非……咱们阿巽又在想些什么新奇点子?”

  苏巽洒然一笑,徐徐展开手中卷轴:

  “你方才攻势勇猛,虽失之轻率,却在直捣虎穴方面可圈可点。既然当初我任务落败之地正是梁国皇宫,玄霄阁亦可能与皇室有所勾结,那我们便不妨借秋试之机,顺理成章进入皇宫,一探究竟。”

  段云泱惊诧地挑了挑眉,一时没反应过来:“秋试?梁国今年春季不是已经举办过一次科举取士了么?而且我毕竟是外族人,平日里交流还算过得去……若要登大雅之堂,却是有些难为……”

  诚然,他在中原地区混迹已久,然而自身本源仍是西域文化,虽然在此地生活没什么妨碍,舞文弄墨之事却难免有些头疼。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苏巽浅笑摇头,“梁国春试侧重文墨确是不假,而秋试则以武举为重。初试包括武略与格斗两项,各自采回合制积分淘汰赛,若双方均在前五十名之内,即可进入殿试阶段。”

  “殿试则分为两轮,首轮由梁国兵部尚书与吏部尚书进行逐一检验与筛选,最终留下二十人进入下一轮。第二轮传闻将由皇帝亲自出题进行检验,彼时我们若有得见圣颜的机会,是非曲直,或许能有分晓。”

  段云泱只觉眼前一亮,登时畅快笑道:“好主意!借秋试之际进入皇宫便不易引人察觉,若有必要还可潜伏其中,见机行事;同时亦不必借助玄霄阁的力量,动用你我自身势力,便已绰绰有余。”

  苏巽微笑颔首,手掌下纸卷展开,只见卷轴内容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其上是梁国全境地图,其下则是秋试赛程的详尽安排。

  “秋试规模宏大,历年来应试者往往超过数千人,所以前五十的要求虽不算天堑,难度也堪称极大。加之你我二人身份敏感,须得加倍小心谨慎。”

  “那是自然。”

  邪气的笑容攀上段云泱的面颊,他双眸微眯,神情狡黠又危险。

  “既然那些人出手狠辣,若不趁机送上一份大礼,我又如何能够心安。”

  金秋十月,正是凉风送爽,天朗气清之时,而朗京城内的氛围却热烈非常,丝毫没有受到瑟瑟秋意的困扰。

  声势浩大的秋试肇始于十月十五,从全国各地奔赴而来的考生早在十月初十前就纷纷抵达了朗京城内。不过是十五当日的清晨,检录的队伍便从城北一路排到了城东南。

  吏部官员见见检录入口远远供不应求,临时又调度人员启动了几处登记地点,这才勉强将人流分散开来。

  武试考生基本都是孔武有力之辈,他们左冲右突排队的气势,平常人又如何招架得住。只见队伍某处,一名小贩刚推着果车从仓库中走出,迎面便奔来一群考生,预备在附近新开的排队地点抢占先机。

  他们哪里顾得上避让,眼见着小贩连人带车被撞得东倒西歪,成摞瓜果摇摇欲坠,旁边却适时伸出一双手来,将车身扶稳:

  “秋试时节人数甚众,您还是当心着些。”

  这声音温和中带着点低哑,极易给人好感,小贩循着声响向上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庞。

  只见此人身着短褐,体格健壮,端的是名铮铮铁血男儿,眼神却静湖般古井无波,泛着青玉般温润的色泽。

  “劳驾,请问城南新设的报名处是往前直行么?”

  小贩尚且怔愣,木然点了点头,男子微笑着转身离去。穿过前方街道,很快抵达了新设的报到点。

  由于时间紧张,报到处陈设条件很是简陋,吏部官员气喘吁吁地坐在一张桌几前,忙不迭接过考生事先填写完毕的报名表,对身份、形貌等要素进行核实后,才逐一放行。

  此时排队人数尚且不多,男子施施然立在队伍末尾,不久便有一干应试者从旁处寻来,在他身后站定。

  众人直愣愣杵在原地也穷极无聊,索性抛却门第之嫌,与周遭人等自来熟地攀谈起来。男子也未例外,不久便有人轻拍他肩头,谦和有礼地道:“冒昧打扰,小人名唤徐平之,原是岭南人士,不知公子贵姓?”

  “免贵姓杨,单名一个粟字,在下平日居于朗京,见过徐公子。”男子转过身来,浅笑拱手,身形健硕,气质却是温文尔雅。

  徐平之见这杨粟形貌虽稀松平常,周身气度却很是淡定从容,又没来由的生出丝丝熟悉,心头暗自凛然,面上仍不动声色:

  “原来是杨兄,失敬失敬。说来也很是有趣,以往虽未与杨兄谋面,却莫名有种熟稔之感,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是玄妙得很呐!”

  杨粟清泠泠瞥他一眼,嘴角勾起,语调颇有些意味深长:

  “如此说来……倒是巧了,徐公子身边莫不是有与在下形貌类似之人?”

  “这……确是没有,只是杨兄气度不凡,教我不禁想起家乡某位故人罢了,”徐平之讪讪笑道,“相逢即是缘分,那我便祝愿杨兄在武举中克敌制胜、所向披靡!”

  “借徐公子吉言,但愿你我不要在初试便成为对手才好。”

  礼貌又疏离地点了点头,杨粟向前迈出一步,再不言语。

  徐平之原本还待说些什么,见对方无意再言,也只能默默退到一边,继续与他人闲话。



  待诸位考生检录完毕,官员便将写有他们姓名的竹签置于竹筒中,随机进行抽取匹配。

  杨粟抱臂靠在墙壁一侧等候,不出所料,很快便有小吏前来传唤,称他位列甲组第三轮,需提前在场外做好准备。

  本届秋试阵势宏大,共在城中设考点十处,每日分作甲乙丙丁戊五组竞技,组内共比试十轮,以一方认输、失去意识或坠下擂台为结束。

  循环赛依照此规制持续进行九日,直到产生前五十名善武技者,再于第十日进行兵法谋略的考核。

  尽管武斗乃激烈的近身肉搏,念及考生性命安危重于一切,赛场上明令禁止使用开锋的兵刃,而以场上可利用的物事与官方提供的木质刀剑为限。

  当杨粟来到擂台附近时,第一轮战斗已然拉开帷幕。台上二人不无警惕地注视着对方,分别手持一柄长木剑,大有僵持胶着之态。

  然而比赛时间终究有限,一人按捺不住,率先发起突击,木剑带着锋锐之气向前方劈砍而下,而对方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点,在剑尖逼近的同时脚步前引,恰好从锋刃下闪身避过,随即反手一剑斩在来者背后,令其迸发出一声惨呼!

  这一击使情势突变,围观者无不拍手叫好,那考生见形势有利,索性乘胜追击,剑势未收便提气一掌轰出。

  对方闪避不及,被他手掌拍中后心,接连向前趔趄了好几步,险些跌下擂台去。

  开局就吃了这样的大亏,他又哪里忍耐得住,立刻反手撑住台边软绳,奋力杀了回来。

  但武斗最为忌讳心浮气躁,这般狂攻滥打更是消耗极大。那考生面对对手汹涌的剑影坚守不攻,待对方气力不支之时蓦然抬手,木剑的剑刃便精准抵上了对手的侧颈。

  形势至此已臻明朗,裁判官员立时吹响结束的号角,登上擂台将胜利者的右掌高高举起:“甲组一轮,胜者陆延,获得进入下一局比试的机会!”

  那陆延面容稚嫩,显然还是个少年,面对众人的欢呼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羞涩地微笑着,涨红了脸。

  第一轮比赛结束,一炷香后第二轮旋即开始。

  此番对战的是两名壮硕大汉,开场便互不相让,喘息着拳脚相加。这两人劲力虽强,技巧却少得可怜,靠蛮力角逐了好一阵,一方才勉力将另一位逼下擂台,勉强获得胜利。

  在官员宣布第二组比赛结果时,杨粟便来到武器台前进行挑选。

  眼前所置,尽是木制的武器。他的视线从若干刀剑上掠过,最后停驻于左侧斜插的一柄长剑之上。

  眸中浮现出眷恋而无奈的神色,他抽出木剑仔细端详,这才发觉剑身乃空心木料所制,轻灵有余而杀伐不足,寻常身怀武艺之人或许对此不屑一顾,而对他来说……

  却是莫名合适。

  也罢,便将其视为对以往的怀缅,亦无不可。

  擎剑在手,他转身走上擂台。对战者同时手持一双匕首,迎面缓缓走来,与前几人的健硕不同,此人显得尤为面黄肌瘦,身形也微微佝偻,但眼神格外阴鸷,脚步虽然缓慢,仍然教人看不清晰。

  杨粟双眼微眯,心中暗自凛然,此人凝气于下盘,足底真气充沛,应以速度见长。自己体内空无真力,正面抗衡只怕追之不及,不过……

  这般行事,或有转机。

  心下稍定,他洒然一笑,横剑于身前,淡淡道:

  “在下杨粟,请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猜猜新出场的杨粟是哪一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