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江山为聘>第91章 

  承德大殿外, 嘶声如雷,响彻云霄。

  晨风从围守的重兵了,抽身出来, 太久了, 这场激战, 永不会停。

  英诺一退再退,长鞭划破长空,响声连连。

  奋战中, 他瞥了一眼晨风,不怨道:“你们没人了吗,再来点帮手, 老子的手要废了。”

  晨风声嘶力竭, 道:“兵都在西南都护府, 你也知道的, 我们来时并未带很多,不就是怕行动被人发现么。”

  追兵又涌了上来, 英诺长鞭一甩, 气愤道, “我说得不是这个。”

  凤泠持剑腾身, 长腿回踢, 生生将那上前的侍卫踹了出去,“晨将军,英诺他说的是,为何我们在皇城没有援军。”

  “就没有同你们一伙的吗,怎么都是敌军,你们自己人呢,别告诉我没有, 我他妈不信。”英诺吼道。

  晨风闻言这才恍然,长秋监的人听从他人正常,为何连御林军都倒戈相向,与他们为敌,如此说来,那萧逸岂不是已深陷囹圄。

  凤泠也纳闷,问道:“萧将军他,岂不是也有危险。”

  萧逸似是听到了呼喊,策马奔来,大吼道,“这不是老子的兵,早已被颜如玉那狗贼换了。”

  萧逸翻身下马,直冲晨风而来,“兄弟,你还活着?”

  晨风握着他拍在肩膀的手,道:“我在,还未看着大哥娶亲生子,我自然不会就这样去了。师傅他老人家也说,要看着你呢。”

  英诺腾身,跨步而来,看着萧逸道:“你方才说你的人被调换了?”

  “是,颜如玉他们将皇上囚禁,然后又夺了我的兵权,即便是现在的御林军,也不再听我调遣,支配。”

  凤泠冷然,看着萧逸说:“那公子呢,公子如何了。”

  萧逸说:“他没事,估计过会儿就到皇城了。现如今要赶紧进去内殿,不知晓皇上怎么样了。”

  “那就杀进去,我们几个人,拼出一条血路来。”

  内殿的烛火微晃,殿外厮杀声不断。

  小玄子安然地侍候在一旁,旁边的其他宫女公公们皆全身颤抖,不敢言语。

  他看了眼冷在一旁的汤药,唤了人,“去,把汤药端过来,皇上他,该吃药了。”

  他那唇角勾着邪笑,一晃而过,被端汤药过来的宫女捕捉在眼里,手一抖,顿时汤药尽洒。

  小玄子看着人,不悦道:“皇上病重,你就是这般伺候的。”

  他一脚踹过去,那宫女直直摔在了地上,手里嵌进了方才摔碎的瓷片。

  宫女“啊”了一声。

  他看着人,又踹了一脚过去,吼道:“蠢奴才,这般做事,迟早要被砍头,还不快再找太医煎药来?”

  那宫女慢慢起了身,颤巍巍地道:“公公,殿外,殿外……”

  “殿外什么……”

  “没什么,奴婢这就去。”宫女退了出去。

  “还不把这些打扫了。”

  另一边的宫女赶忙跪了下来,回道:“是。”

  小玄子笑嘻嘻地上了前,喊着魏炎帝,“皇上,该醒了,天已亮了。”

  魏炎帝眼窝凹陷,面色惨白,眼底挂着深深地眼圈,仿若被抽干了血的枯尸一般,全然没了昔日大殿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魏炎帝虚弱地喊出声,“几时了。”

  小玄子殷勤地凑过来,回他:“卯时了,皇上,该起来上朝了。”

  魏炎帝虚虚地“嗯”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殿外何事啊,如此吵闹。”

  “皇上是有人要逼宫造反了。”小玄子看着他,“皇上今日上朝可要同惩罚他们这群谋逆臣,治他们大罪。”

  魏炎帝揉了揉自己已有些干瘪的脸,缓缓出声,“你去吧,去取朕的朝服来,朕是皇天贵胄,理应梳洗地体面。”

  小玄子抬手,扶过他。

  那身子虚弱地已经站不稳,手上也是千疮百孔,仿佛被毒药浸泡一般,马上要倒地而去。

  “你去吧,小玄子。”魏炎帝说,“朕今日定要好好惩治这群乱臣贼子,还大虞一个清明。”

  小玄子嘴角含笑,半俯身地看向他,“皇上您今日还能起身吗,我看今日气虚力弱,要不要奴才去传令,今日便不上朝了。”

  “不行,朕不可偷懒,朕还有政绩,还要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谋福祉,朕不能这般懒惰。”

  小玄子道:“皇上顺应天命,成先帝之名,登基以来,勤勉为政,何曾懒惰啊。”

  “怎么不懒惰呢,”魏炎帝眸色渐深,看着人道,“若是不懒惰也不会让这些乱臣贼子有了可乘之机,你说对吗?”

  小玄子放开了扶着他的手,淡淡地道:“可不就是吗,皇上说得甚是。”

  “那便快给朕更衣吧。”

  “小玄子当然要伺候皇上啊,还要伺候您一辈子呢。”小玄子冷声道。

  “朕能有你也是幸事,待朕起来,朕一定要好好奖赏你。”魏炎帝抓住他的胳膊,冷厉道,“还不扶朕站起来?”

  他冷冷地看向魏炎帝,邪气凛然道:“嗻,小玄子这就来扶皇上了。”

  话说完,短刀已从袖口滑落,他看向魏炎帝,眼底杀气尽显,声音淡漠,说:“我看你永远也别想起来了。”

  刀光在幽暗的烛光中一闪,向着魏炎帝而去。

  伸过来的手从空中被劫持,小玄子惊然,却见魏炎帝豁然起身,拽过他握着短刀的手,一下将人甩了出去。

  小玄子立刻出手,再次袭击过来,魏炎帝呵呵冷笑着,看着人道:“就凭借你们,也想要我这条命?”

  小玄子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说道:“你怎么会没事?”

  魏炎帝轻哼一声,冷冷道,“我隐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我的好侄儿死了,才坐上了这皇位,岂是你们说夺便夺的。”

  “你一直是装的?”小玄子道,“怎么可能,那汤药你一直在喝,为何会没事?”

  “一开始我确实在喝,是真的没错,但到了后来,我便没在喝了。”魏炎帝说,“不真喝,你们又怎会相信,想借我意识混乱操纵皇权,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说,公子翊到底是什么人?”

  小玄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不知晓你说的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我是东方公子的手下,我只听他的命令行事。”

  “哈哈哈,可笑。”魏炎帝冷笑着,“到了此时了还想嫁祸于人,先不说东方月已死,即便他活着,他也不屑于做些阴狠地手段,你说你是他的人,那我问,他人已死,你又是哪里的来的命令?”

  “活着,他还活着。”小玄子斩钉截铁道,“他一直活着,看不清的是你啊,皇上。”

  “即便他活着,他也不敢出现在这虞都皇城里,快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是哪国的奸细。”

  “奸细,”小玄子目光如炬,笃定地道,“我不是什么奸细,我是凉国臣民,是大凉忠诚的百姓。”

  他像是对着魏炎帝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呐喊,“我自出生以来就有人耳提面命地教导我,我是凉国人,我流着凉国的血脉,我身负血海深仇,我要为国报仇雪恨。”

  他笑着看向魏炎帝,“我为了能进宫都做到这般了,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我终于等来了景帝死的那天,我以为东方月会登基,那这样杀他就容易一些,可组织不允许,让我等,我便一直等在这皇宫里,无所谓,反正等了那么多年我才混到了长秋监当值,我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呢。”

  小玄子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道:“后来,我终于等来了,皇帝疯了,你疯了,那可真是好时机,我想,我的机会来了。”

  魏炎帝听了,应声道:“所以你便在握的汤食里下药,让我精神失常,为得就是操控皇权?”

  小玄子,说:“是啊,你只是疯了还不行,你的用处还没有利用完,所以我们利用你的精神错乱,让你颁了圣旨,也下了圣令。”

  魏炎帝道:“为得是将我大殿值守的侍卫通通换成你们的人?”

  “不错,将朝廷重臣幽禁起来,将所有的侍卫换成我们自己人,这样日后发生何事我们都可以全身而退?”

  魏炎帝笑了,他看向小玄子,说:“果真是处心积虑,那你说说,这整个皇宫到底有你们多少人。”

  小玄子强忍住内心地不快,说道:“整个长秋监,你们最信任的人,都是我们凉国大军。”

  “哈哈哈,你们万万没想到吧,认为最安全,最听话的,其实确实他国奸细。”

  “你们怎么做到的,怎么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魏炎帝疑惑道,“到底为何,又是如何做的,长秋监原属于南宫寒管辖,为何会是你们的人。”

  小玄子噗嗤一声笑了,他清了清嗓子,看向魏炎帝,道:“从何说起呢,该是源自于你们大虞皇帝的愚蠢,且愚蠢的要命。”

  他不慌不急地说:“我接替的不是李英,也就是并不是南宫寒的位置,而是我国公主,我离接替的是凉国公主。”

  他顿了顿,继续道:“景帝在时并未有多大动作是因为没有人与他们接头。这件事,我们的人,从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计划了,我虽生得晚,但也知道些,当年凉国同大虞作战,中间传递出消息的便是公主,后来公主不愿再做这事,便同国君商量要同大虞和解,可国君不愿,出征的将士不愿。没了公主的消息,我们便是弱者,所以进退两难之境,我们输了,事情便搁置了,直到上官羽与虎贲军死在荀北,我们又寻来了机会。”

  “所以,你们便重新联络,欲将我大虞生吞活剥?”

  小玄子看他一眼,应声道:“没错,上官羽已死,除了东方黎再也无人可以阻拦我们,那便是最好的时机,只要再设一计,将东方黎拉下朝堂,那这坚不可摧的大虞皇城,便会分崩离析,一点一点被我们瓦解。”

  魏炎帝双目赤红,他恨恨道:“果真是谋得一出好戏,不过可惜了,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魏景善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般懦弱,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般愚蠢不知,以为我是废物?殊不知狠而不露的人,才是这个最强者。”

  魏炎帝意气风发,从床榻上抽出长剑,趁人不备一脸刺了下去。

  小玄子躲闪不及,长剑直中胸口,他看着魏炎帝,脸上堆了笑意,“即便没能杀了你,你也会死,倒下一个我,还有千万个凉国人站起身,你们大虞所有的罪孽,都要更多的人来替你们恕罪。”

  小玄子仰倒在地,他望着偌大的承德大殿,慢慢地闭了眼。

  他的使命完成了吗,他不清楚,只知道很累,他这一生真的很累,终于要解脱了,他终于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去做了,再也不会有人在他耳边念着报仇二字,再也不会有人要他的身子,国已灭,无主君,如何复。

  这一世疾苦,尝尽了,便够了。

  …

  这皇城里倒下的何止他一个,倒下了太多人,又站起来太多人。

  风雪未止,战火未熄。

  南宫寒倒在雪地里,被一剑穿喉,他仰着身子,看着这将欲要明亮起来的天空,静静地闭了眼。

  终于可以安息了,他想着,他的孩子还好好的活着,更没有怨恨他,这是多大的幸事啊,他曾经纠结了二十多年,可被奴牙一句话给抚平了,他的孩子,经历世态炎凉,长成了最让人心疼的模样。

  可她依旧乐观开朗,心不存怨,事事看透,猜透。

  这样自己走了,也便可以心安了,唯一的,就是没能多给她一些陪伴。

  他曾经把对东方黎的仇恨深深地埋在心底,处心积虑,要他不得好死,可人死后,他却恨不起来了,明明也是皇权下的可怜人,是皇帝手中的棋子,用则留,不用则弃。

  这样想来,也不过都是同病相怜,杀他全家的是武德帝,那才是他该怨恨的人。

  曾几何时,他细想过让他的孩子也以命抵命,可每每看到那双清秀又善意满满的眉目,他都会犹豫,不该迁怒于东方月,他知晓。

  如今也是庆幸自己能留他一命。

  他的徒儿,如今也是成大事的模样,心善却不愚,那可慈悲的心里,挂着的何止大虞皇都,更是这天下苍生。

  一切都好了,此生再无怨恨,亦无遗憾。

  ……

  沈弘弼跌倒在雪地里,上官明棠握着他的手,将那长/枪深深地刺进了公子翊的胸膛。

  沈弘弼微微抽动,眼睛半眯着,他虚弱无力地说:“若离啊,外公这一枪法耍得如何。”

  上官明棠来不及擦去脸颊地泪水,直落在了沈弘弼的脸上,“好,外公的长/枪耍得最好,爹也不及,外公可是要教若离啊?”

  沈弘弼微微抬手,上官明棠忙截住,握紧又缓缓地落下,他听到沈弘弼说,“可不是要教吗,咱们若离最是聪明,学什么都快。我耍了这一遍,你可记住了?”

  上官明棠抹了抹脸颊上的热泪,撒娇道:“若离没记住,外公要再耍一遍。”

  “我们……我们离儿如今也会说谎了。”沈弘弼缓缓道,“平日……平日里学得最快,怎的今日就调皮起来了,外公都这般累了,实在耍不动了,待外公睡一觉,睡一觉再起来耍给你看。”

  上官明棠泪如雨下,他低首看着人,不依不饶,“离儿不要,外公不可睡,定要再耍一遍给离儿看,外公……”

  他哭得声嘶力竭,“外公不能睡,离儿还想学长/枪,再起来耍一遍好不好。”

  沈弘弼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好……都依你,外公都依你……”

  “外公最是疼爱若离,日后也要继续疼爱下去,若离还要带着外公回荀北,我们要回家。”他哭哑了声音,但依旧不想停,“外公说想吃娘做的小酥肉,若离一早就学会了……等,等我们回了荀北,若离便做给外公吃。”

  “你……有心了。”

  “岁旦将至,今年也要同外公一起守岁,外公还要给我们包饺子吃,郁大哥,萧大哥他们都在……好不好……”

  “都依你,外公都依你。”

  沈弘弼又说:“曾经有个臭小子,跪在我面前,他说,他说自己活着一天,便护你一天,就算他负了天下,也要你独活一世,外公应承他了,也帮你教训了,外公不求他什么,只望他……望他说道做到,即便他死,也要护你周全。”

  “会的,外公。”上官明棠嘶喊着,“他会的,外公信他,若离也信他,我们要等他踏马归来,替我们护下万里河山,外公不可以睡,你要看着,你还要看到大虞的盛世,这一天会来,一定会来。”

  “我中毒已深,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你走,不可再留,他是皇嗣,正统皇嗣,去寻……寻他……”

  上官明棠扶着他,让人仰躺在自己腿上,哭泣声越来越重,漫天大雪里,唯剩了两人孤寂的身影。

  虞都的天好似是亮了一些,可映在上官明棠的眼里,却成了无边的晦暗。

  他看向北边,是亮了,那是他的光,照亮的是他的家。

  他知道,那光会无限蔓延,直至照亮整个大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