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妃让霍砚徵在城门口等, 夜间还会关城门,他不等着那江覃今晚可能就连城门都进不来,他一直等到了深夜, 等得他甚是不耐烦时, 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江覃。
也就夜色中看不太清脸色。
接上头后, 江覃人也没下马车,只是掀开了车帘探出头来开始道歉:“表哥,真是对不住,路上遇到点事情, 这才到晚了。”
话说得轻声细语, 面是一副我见犹怜。
霍砚徵皱了皱眉, 也没再多说什么,等带到府门前马车停下后,江覃却迟迟不下车, 霍砚徵淡淡道:“表妹下车吧,到了。”
只听江覃应了一声, 却不见出来, 半晌后才又掀起车帘声若蚊蝇的说道:“可不可以请表哥抱我下车?”
霍砚徵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这什么毛病?他站着不动,只听江覃的侍女垂首道:“我家小姐在路上不小心摔了跤伤了腿脚,受了伤无法走路。”
“什么时候的事情?刚才怎么不说?”
霍砚徵问,侍女青禾眼眶一酸,哽声道:“好几天了,小姐的腿都肿得不成样子了, 刚才奴婢想说,但小姐说免得麻烦,等到了再去请大夫来看。”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气, 伤了骨头可不是小事,多大的人了不先去看大夫是不是有点毛病?非要等着来京城看?
虽这么想,但太皇太妃交给他照看一下,他还不能不管。
拉开马车门,探进身去只见江覃半躺在车内,隔着衣裙也能依稀看得出她腿估计都已经肿坏了。
他愣了一下,只见江覃抬眸望向他,柔声道:“对不住,给表哥添麻烦了。”
小时候太皇太妃就很喜欢这个表妹,还带在身边带了两年,也就是那时江覃就像个小尾巴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真是……但江覃未婚,让其他陌生男子抱更不合适,所以只好他来。
想着这个点,陶陶估计也已经入睡了。
但万没想到,大门一打开,那身影就朝他奔跑而来,再看清他的身影之后,脸上明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迈出来的腿也收了回去,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瞧着穆陶陶的神色,从明转暗,月下清幽,她没有披袄子,穿得有些单薄,又是几日未见,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少了些孩子的稚气。
“陶陶,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儿?”霍砚徵问道。
穆陶陶心就像是针扎了一样,她望着霍砚徵怀中的那个女子,又看了一眼霍砚徵,脸上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和秋月在这里踢毽子。”
穆陶陶话落,身后的秋月也跟了过来,点头附和着,柔声道:“王爷回来了。”
霍砚徵嗯了一声,眼神落在了穆陶陶的身上,“夜深了起露,在外面玩怎么不披件袄子,回头别冻坏了身子,回去了。”
江覃在霍砚徵的怀中,眼睁睁的看着霍砚徵从刚才把自己从马车里抱出来的脸色铁青,到见到这个小姑娘时的温柔似水,仿佛不是一个人。
这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讨人嫌的表哥啊,好像也不是传闻中那个性子暴戾的摄政王……
她看了一眼走在霍砚徵身侧的穆陶陶,低声道:“这位可是永安郡主?”
既没有喊霍砚徵表哥,也没有其他的称呼,但大家都知道,她就是问霍砚徵。
霍砚徵眸光微变,淡淡道:“嗯。”
“小郡主好。”江覃说道。
秋月听着这话,脸色一沉,转眼望向穆陶陶,只见穆陶陶的不悦瞬间就写到了脸上。
她抬眸看了一眼江覃, “我不小了,倒是姐姐,几岁了还要人抱?不知羞吗?”
江覃懵了一下,秋月亦是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便笑了,想不到平日里娇软可爱的小郡主,竟然能说出这句话来。
被刺了一下后江覃看了一眼霍砚徵,只见霍砚徵嘴角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开口说话。
回到东院后,霍砚徵让侍女去请石邝过来给江覃看腿,又对老管家说道:“这位益州表小姐,老祖宗不方便带她入宫,暂住王府,你安排一下。”
老管家微微颔首到:“表小姐好。”
江覃道:“以后多有麻烦,辛苦了。”
老管家笑了笑:“应该的。”
江覃似乎还要客气说什么就被霍砚徵打断了,“与小厨房那边说一声,她们赶路还未用晚膳。”
老管家应下后,江覃说道:“表哥,不用麻烦了,我吃不下。”
霍砚徵也无心与她推脱来推脱去,进院子后,穆陶陶便自己寝屋了,并没有跟着他们进偏厅。
春晓还立在跟前,霍砚徵看了她一眼道:“你在这里等一下石大夫。”
说完便迅速离开了偏厅,朝寝殿赶了去。
他进去时,秋月正在给她散发,准备去沐浴,见他进去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转回去了,眼神冷冷的,一句话不说,招呼也不打。
霍砚徵瞧着她,生起气来脾气还不小。
“陶陶。”他唤了一声朝着她走了过去。
“嗯。”
她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秋月看着赶过来的霍砚徵,又看看还在生气的穆陶陶,柔声道:“奴婢先去看看热水好了没有。”
秋月走后,霍砚徵走到她身后,轻轻拢了她散在身后的秀发。
“陶陶生气了?”他问。
穆陶陶不语,眼底却浮现出一抹委屈。
霍砚徵伸手扶着她的肩膀,微微弯下腰贴着她的头,望着铜镜中的两人,霍砚徵柔声解释:“皇叔不知道陶陶在等,所以回来晚了,下次皇叔在外若是回来晚,定会提前让人告诉陶陶,不会再让陶陶等这么晚,好不好?”
望着铜镜中的霍砚徵,穆陶陶心头像是扎了根刺。
“皇叔为何抱那个女人?”
霍砚徵望着铜镜,随后笑了笑转过了她的椅子,“陶陶是不高兴皇叔抱了表小姐呀。”
陶陶看他还笑着,心里更气了,生气道:“是!我就是生气。”
只见他缓缓的蹲了下来,蹲着她跟前帮她把刚才生气踹飞了的靴子给穿上了,“那皇叔以后除了抱陶陶,不会再抱其他女人,好不好?”
闻言她寻思着,对他的话半信半疑,“皇叔是不是喜欢她?”
“不喜欢。”
“那皇叔为何抱她?”
“因为她腿受伤了,无法走路,皇叔是她的表哥,才抱她进来的。”霍砚徵说完,穆陶陶并没有开心起来,但听完解释和不喜欢,也没那么生气了,她寻思了片刻道:“那我要抱抱。”
霍砚徵低头看了一眼衣裳,说道:“你等皇叔一下。”
说着便起身大步的走向内殿,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又在一旁的盆里净了净手,才过来抱起了她。
“秋月,把内殿里本王刚换下来的衣裳拿去丢了。”
穆陶陶看着他这样,撅着嘴缓缓的笑了起来,低声道:“皇叔你好幼稚。”
霍砚徵道:“怎么,陶陶长大,这就开始嫌弃皇叔幼稚了?”
抱着她,霍砚徵捏了捏她胳膊,感觉好像是瘦了,他微微蹙眉:“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穆陶陶将头埋在他肩头,低声道:“没有,每一顿都好好吃了。”
“那我怎么感觉你瘦了?”
“我长高了呀,肉肉也跟着我长高了。”
这一说辞,惹得霍砚徵噗嗤的就笑出了声,“胡说。”
*
偏厅里,石邝带着药箱来时,扫了一圈屋内不见霍砚徵的身影,话还没问出口,便听春晓心神领会柔声道:“石大夫,王爷去更衣了,这位是表小姐,腿脚摔伤了,麻烦您给看一看。”
石邝望向江覃,一身浅绿色的衣衫,头上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带着一根玉钗,这装扮让整个人看上去都素雅极了。
看模样装扮,石邝已经猜出了这位应该就是在家守孝耽搁了亲事的那位表小姐了。
只是,这怎么住到王府来了?
石邝没继续往深里想,只听江覃坐在软榻上微微颔首:“麻烦石大夫了。”
石邝回道:“表小姐勿要多礼,应当的。”
江覃被伤到的是小腿,肿得乌青发紫像是紫面馒头似的,石邝摸了摸骨头的位置,轻轻一按,只听江覃痛得冷嘶了一声,面目狰狞。
“很痛?”石邝问道。
江覃有些尴尬,抬眸望着石邝点了点头,只听石邝道:“摔脱臼了好几处,表小姐前几天都不痛?”
“痛。”
石邝闻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心道,痛你不去找大夫,拖了好几天都更严重了你才找大夫。
“要是表小姐当时就去找个大夫看看,现在已经好了!就不会这么痛了。”石邝说完回头望向春晓:“麻烦姑娘给我找一个茶壶,再找一坛酒来。”
春晓走后,石邝看着江覃说道:“我一会儿给你把脱臼的位置给接上,会很痛你忍忍,再给你用酒揉一下,还要包草药,但我这里没有得明天早上现上山去采,采回来再给你包。”
江覃点了点头,柔声应道:“好。”
话落后,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春晓还没回来,感觉气氛怪怪的,石邝又道:“你不要担心,不用多久就会好,平时不要下地先养养。”
“好的。”
春晓速去速回,很快带来了酒和茶壶。
“石大夫,是要把酒煮热吗?”
石邝回道:“是的,春晓姑娘会不会煮?”
闻言春晓笑了笑:“这个有什么不会的。”
话落,石邝也笑了起来,递给她一包药,“把这个倒进去一起煮,酒煮变色就可以了。”
春晓在一旁的火盆上方架起茶壶,把药倒入茶壶,干炒了一会儿才倒入酒,石邝正在用酒热手,回头看到春晓的操作笑道:“春晓姑娘以前学过吗?”
“看到别人做过。”
石邝热好了手,拿过凳子在软塌旁边坐下,看了一眼江覃,她面上很是平静,只听石邝道:“表小姐,我开始了。”
“好。”
石邝将她的腿抬高了一点点,摸到脱臼的位置忽然发力,只听咯噔的一声便知接上了,但就在这咯噔的一声后,一声尖叫感觉把整个屋顶都掀了,这在石邝的预料之中,看着江覃尖叫了一声之后晶莹剔透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滚下来了。
但骨头接上后,好像就没那么疼了,她不好意思的看了石邝一眼,擦了擦眼泪。
只听石邝说道:“你轻轻动一下看看。”
她轻轻动了一下,点了点头,石邝见她没事了,才继续说:“那我就继续了。”
错位了好几个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摔的,就连脚背上的小骨头都有几处错位的,接一处干嚎一嗓子,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接好了。
江覃疼得泪眼朦胧,都不好意思直视石邝。
但又不得不道谢,只得呢喃细语道:“多谢石大夫。”
“表小姐客气了,稍等一下,药酒煮好了我再给你揉一下消肿。”石邝一边说着一边净手。
江覃点了点头,春晓煮上药酒后让侍女给石邝泡了杯茶,又让人先去膳房取了些点心过来。
“表小姐,厨娘在做还需要一会儿才好,您先吃口点心垫一下。”
江覃并不是很饿,食欲也不是很好,但跟着她的那俩丫头估计是饿着的,她看了一眼春晓说道:“我不是很饿,麻烦春晓姑娘给我带来的那俩丫头吃。”
春晓笑道:“表小姐放心,她们也给了的。”
“多谢了。”
“表小姐客气。”春晓回道。
偏厅里,穆陶陶听到了江覃的干嚎声,她犹疑了片刻问道:“皇叔,要不我们过去看一下表小姐吧。”
霍砚徵看着她说道:“再等一下过去。”
“可是她好像很痛的感觉。”
“脱臼接骨都这样,接上就好了。”霍砚徵说着,心里却是觉得,就算是表妹那也是男女有别,石邝是大夫可以不避,但他在那边看着却也不合适,索性就等会儿过去。
但穆陶陶明显没反应过来。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穆陶陶也去泡澡了,霍砚徵过去看了一眼,石邝正好给江覃揉好了腿。
“怎么样?”霍砚徵问道。
江覃看着进来的霍砚徵,微微颔首柔声喊了句:“表哥。”
他“嗯”了一声,然后说道:“石大夫医术高明,你听他的话不用多久就能好。”
石邝笑了笑:“好好养着就是。” 话落望向霍砚徵道:“肿得太厉害了,得敷草药,明早才能进山去采。”
管家给江覃安排在阁楼的,暂时住在一层,等她腿脚方便了再定想住哪一层。
听着管家的安排,霍砚徵道:“再安排几个丫头过去。”
“已经安排了。”
老管家还在库房里翻出来了一个落了许久灰的木轮车,腿脚不便坐上去可以推着走,省些力,自己也能推着动方便一些。
霍砚徵想,他这也算是够细致的安排了,至少不会让太皇太妃挑他的毛病了。
翌日里,五更天的梆子声敲过,石邝便起身准备出府去采药。
王府前大门还没开,他带上篓子从后门走的。
刚出后门,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石大夫这么早出门,是要上山采药?”
石邝回头一看,见秋月蹲在墙头,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他笑了笑:“秋月姑娘早,石某是要上山采点药。”
“不知石大夫是去哪边的山?”秋月问道。
石邝回:“东边。”
“那巧了,石大夫回来时可否麻烦你帮忙买点青橘回来?”秋月说完,石邝寻思了片刻道:“可以。”
见石邝应下,她跃下墙头,递给了石邝一个钱袋,又递给他一个食盒。
“石大夫别忘了吃。”
说着,人已经退进了屋门,石邝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拿着钱袋,他愣了片刻便笑了。
石邝采回来草药,兖碎了给江覃包上。
这药效确实很好,到除夕夜时,江覃腿上的肿几乎消除了,但站起来走还得等等,进宫不是很方便,只好把太皇太妃接到府中过除夕。
太皇太妃本是不想动的,但想到江覃也在王府,她又是一个人,只得依从霍砚徵的安排出了宫。
她到时,江覃在剪纸,穆陶陶和秋月在贴年画。
这场面看上去甚是和谐。
见她进院,穆陶陶站在小凳子上,一边贴年画一边开心的喊道:“老祖宗。”
闻言,太皇太妃笑容堆满了脸,望着她踩的小凳子,一边回头看她一边没放手中的活,担忧道:“你专心贴画,小心点。”
江覃坐在石椅上,见太皇太妃进来,她还没来得及请安,便被穆陶陶抢了声,她愣了一下看着太皇太妃与穆陶陶相熟的模样,心中竟冒出了点点酸涩。
过了片刻,太皇太妃走近石椅旁,江覃才柔声唤道:“覃儿给姨母请安。”
太皇太妃打量着她,片刻后便湿了眼眶,走到木轮车旁边抱了抱她,“覃儿路上辛苦了。”
江覃心头骤然间涌上许多酸楚,但今日除夕了,万不能落泪,她吸了吸鼻子,柔声回道:“不辛苦。”
太皇太妃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许久才放开她,。
在一旁坐下后,才柔声道:“让我看看你的腿,现在可还疼?”
江覃未动,“已经快好了,姨母莫要担心,表哥让石大夫给我包了草药,丑得很。”
太皇太妃摸了摸她的秀发,听她这话打趣道:“你这孩子,草药有什么丑不丑的。”
江覃长得像她的母亲,恍惚望去与太皇太妃也有些相似,此次让江覃来京城,主要也她因为守孝失了姻缘,这年纪也大了,母亲也去世了,实不好议亲,让她到身边来,还可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穆陶陶贴完年画从椅子上下来,回头看太皇太妃眼含泪光的抱着江覃,她的脑海中里忽然就闪过母亲的身影。
她听闻表小姐是因为母亲去世守孝,原来的未婚夫喜欢上了她人,所以退了亲事,所以太皇太妃才接她来的京城。
太皇太妃对江覃的心疼跃于脸上,溢于眼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有些伤感。
不仅是因为父母都已去世的缘故,而是她的脑海中不知为何会生出一丝不太应该有的念头,侯府夫人,也就是她的母亲,永远对她笑意盈盈的,一次也没有责怪过她,可在她的记忆中,好像也没有怎么抱过她,祖母外祖母姨母,好像都是。
猛然回神,她被自己心头的想法吓了一跳。
对着秋月嘘了一声,便悄悄的进了屋子,不去打扰江覃和太皇太妃说话。
后来江覃和太皇太妃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虽没落泪,但都眼圈通红。
霍砚徵忙了点事情回来发现她情绪低落,以为她心里定是想家人了,便带着她去给王府下人发赏钱。
过年了,除了正常例银,霍砚徵每年除夕这天下午都会发一次赏钱。
这要是有女主人的府邸,内宅的这些事情也轮不到他了,定是王妃去安排了,可惜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娶妻,只能领着老管家发一遍。
今年他带上了穆陶陶。
虽然只是跟在身边,但在下人的眼中却是有特别的意思。
如今表小姐和永安郡主都住在王府,她们原来还在背后猜测,比较表小姐和摄政王年龄相当,摄政王虽然对永安郡主很好,但是毕竟永安郡主小了摄政王十几岁,大家都觉得,可能表小姐梗可能成为这王府的女主人。
可现在发赏钱,却是带着永安郡主。
一时间,大家心里都觉得,霍砚徵这是故意带着永安郡主走这一趟的。
发完赏钱,府中有多少人,多少年纪大的多少年轻的,男的女的,穆陶陶竟都记得七七八八。
最后剩东院的还有江覃身边的几个丫头没有给。
霍砚徵把东院的那份给了穆陶陶,“春晓和秋月一直都是照顾你,还有几个小丫头,你自己给她们。”
她看着那钱袋,半晌没有接,虽然霍砚徵让她自己给她也挺开心的,但她却开始觉得连自己都是寄人篱下,怎么还能拿霍砚徵的银子去收买人心?
霍砚徵看她不接,蹙眉问道:“怎么了?”
她回神笑道:“啊—没怎么?有点不好意思,皇叔你给她们吧。”
霍砚徵定定的望着她,仿佛一眼便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她缓缓垂下眼帘,不与之对视。
“拿着。”他说完顿了顿又道:“侯府被抄的那些银子我拿回来了,先给你放着,这赏钱便是从里面拿出来的。”
她闻言眼睛一亮,望向霍砚徵:“皇叔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就前两天。”
听着霍砚徵的话,她又问道:“案子呢?结束了吗?”
她明亮的眼睛中饱含期待,霍砚徵心头咯噔一下,沉声说道:“还没有结果,只是把府邸抄没的那些银子取回来了。”
“好,谢谢皇叔。”她说着,眼底的明亮却是暗沉了下去。
霍砚徵望着她,原来单纯天真的小女孩开始长大了,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对很多事情开始有界限感,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拿去发吧。”他道。
穆陶陶接过沉甸甸的钱袋仰头笑了笑,“好。”
末了霍砚徵对着老管家说道:“表小姐身边的,你去发一下吧。”
除夕晚膳吃得比较早,吃完了晚膳才天色黄昏,太皇太妃起身出了屋门,走到回廊下,她望着夕阳落下后的余晖,烟青色的天空盖了下来,屋内有穆陶陶和霍砚徵的说话声,府中的下人也开始吃准备吃年夜晚膳,置身于院中,好像被浓浓的烟火气息包裹着。
她有些不想回宫内住了。
饭后,霍砚徵给了穆陶陶很多金锞子,其实不多,但是小玩意,上面还打上了吉祥如意之类的字,她拿到手中开心得像个小孩。
霍砚徵杵着下颌,身子微微侧向她,唇角因笑勾出弯弯的弧度,他望着穆陶陶的眼神温柔平静。
江覃瞥了一眼便轻咳了一声,收回了眼神。
霍砚徵回神瞥了她一眼,眼神顺过去发现石邝也皱着脸,一言难尽的望着他。
他敛了神色,拍了拍穆陶陶:“老祖宗外面呢,你去问问看她是不是想打竹牌?”
“可以赢金锞子吗?”她眼睛闪着光,霍砚徵抿了抿唇,抿唇道:“可以的。”
穆陶陶从椅子上蹭了一下蹦下来,便朝屋外跑去,霍砚徵也缓缓起身出门。
刚踏出屋门,霍砚徵就问道:“母亲想要回去了?”
太皇太妃回头扫了他一眼,沉声道:“我今夜不回去了。”
霍砚徵还愣了一下,以往让她出来住总不来。
“今晚我陪覃儿住一晚。”
听她这么说,霍砚徵点了点头,穆陶陶站在太皇太妃身侧听着他们说完才问道:“那老祖宗陪我们一起守岁吗?”
“陪你们守岁。”
穆陶陶笑了笑:“可还有很久哎,老祖宗不如教我陶陶打竹牌吧。”
太皇太妃看着她笑了笑,“上次教你绣荷包,学会了吗?”
穆陶陶眼神飘忽,笑道:“会了会了。”
霍砚徵含笑望着,这一听就是没会,但这些天也没见她绣了,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
“行啊,但打竹牌可是要有彩头的,你皇叔刚给你的金锞子你可要收好了,输了不允许哭鼻子。”
她嘿嘿一笑,望向霍砚徵,“陶陶可不是小孩子了,输了不会哭鼻子。”
太皇太妃拉上了石邝和江覃,带着穆陶陶就开始打竹牌。
霍砚徵坐在穆陶陶身旁教着她,打了俩时辰,赢了一堆金锞子,她开心,霍砚徵开心。
江覃在心底打量着穆陶陶,虽然年龄不小了,但谁不想被人娇惯着?
她想,永安郡主真是好运,生在侯府被老侯爷宠着,侯府没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又被无亲无故的摄政王宠着。
真是让人不嫉妒都难。
过了子时,大家也都有些累了,便各自回去就寝。
因为太皇太妃在,所以霍砚徵带着穆陶陶先把太皇太妃和江覃送到了阁楼,两人才一同返回。
待霍砚徵和穆陶陶走后,太皇太妃和江覃一同洗漱后躺下了。
太皇太妃牵着她的手,自言自语道:“你也太瘦了些,平日里不要有太多的思虑,有我在,你放心。”
江覃眼眶酸得有些难以控制,她咬着牙,平缓了半晌才道:“到姨母身边了,我也就安心了。”
“万事有姨母在。”太皇太妃说着拍了拍她手背。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江覃寻思了片刻问道:“姨母,表哥是不是心悦永安郡主?”
太皇太妃侧眸望向江覃,她已经知道了霍砚徵的心思几乎都在穆陶陶身上了,但最后怎么样也实在是难料。
不过她也是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认定了就很难更改了。
原本觉得,若是有缘,江覃嫁给霍砚徵,都在她跟前也不错。
但现在这样,最好还是江覃没什么心思,她给她另寻两人,免得到最后伤了心。
寻思了片刻她回道:“嗯,你也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我刚来那天晚上小郡主在前院等他,但当时我腿站不起来,表哥抱我进来的,小郡主不高兴了,表哥刚把我送到屋内就去寻她了,估计哄了好一会儿。”江覃话落,太皇太妃微微蹙眉,她还是直言问道:“你呢?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太皇太妃这么直接问,她脸颊滚烫,沉默了片刻道:“我听姨母安排。”
“我怎么安排也还得看你心意,你若不喜欢姨母还能强安排?”太皇太妃的话落下来,江覃琢磨了片刻才说道:“姨母同意我争取一下吗?”
这话,倒是让太皇太妃有些意外,她寻思了一下,还未回答。
江覃看着太皇太妃的神情,想着她也是很喜欢穆陶陶,肯定也不希望她伤害了小郡主,于是她补充道:“在不伤害郡主的情况下。”
太皇太妃望着她,“若是被拒绝了呢?”
江覃笑了笑,“那我也是努力过了。”
“嗯,那就年后再看吧,这几天还有许多场过年酒,万一这些天你看到喜欢的郎君了,那便也不用如此了。”
“好,都听姨母的。”
东院内
穆陶陶蹲在火盆边数着金锞子,霍砚徵催促道:“夜深了,明天再数,赶紧洗漱就寝。”
她不听话,也不动,无奈之下霍砚徵也只好蹲下来帮她数,数清楚明白了,她才赶去沐浴。
沐浴回来换了身白色的亵衣,虽然穿得严严实实,但依稀还是看出了身形,小孩儿是真的长大了不少。
他的眼眸深邃,盯着这身影移不开眼,看着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来,微微蹙眉,这大半夜的怎么还洗发了?
还不待他问就听她抱怨道:“我本来不想洗头发的,我白天才洗过,可是我在浴桶了滑了一下就摔进去了,头发也打湿了,这下完了,我可能要坐到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