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眼儿媚>第74章

  疼如果太多, 那么再多加一次,仿佛已经无所谓了。

  盈袖正面朝下趴着,她感觉额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慢慢地, 滑到眼睛上,有些刺痛……媚.药的效力还未彻底散去, 现如今, 那颤栗炽热的身子,逐渐在变凉,现实的黑暗逐渐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原来, 这就是死亡的味道……

  模糊间, 盈袖看到陈南淮了。

  他瞧见她寻死, 先是震惊, 急步奔到她跟前, 转而眉头皱着思虑, 想了良久,最后连连后退, 坐到拔步床上, 翘起二郎腿, 什么话都不说,就笑着看她, 看她静静地走向死亡……

  “绝望么?”

  陈南淮唇角噙着抹浅浅的笑,柔声问:“当初在那蠢尼姑的墓前,我就是你现在这种感觉, 耳边全是胭脂那毒妇的讪笑,眼前全是左良傅的狷狂……”

  盈袖说不出话了,呼吸逐渐变轻。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

  陈南淮打开锦盒, 从里面取出那个玉做成的假玩意儿。指尖摩挲着上头斑驳的血污,笑的温柔:

  “我最恨的是,你居然同情我。”

  男人闭眼,嗅着这满屋的春色与血腥,舌尖轻舔了下唇。

  这假玩意儿的尺寸和当初胭脂羞辱他的一样。

  方才,他兴致上来了,混混索索间,就用这玩意儿鼓捣她。

  果然,她因亦因药上头了,分不清真假,一面痛苦,一面愉悦,一面迎合,一面抗拒……

  “你算什么东西啊。”

  陈南淮睁眼,歪头,盯着半死不活的盈袖,笑的斯文:“你是山贼的妹妹,卑贱低劣;你自甘堕落,去酒楼卖,放荡风骚;你居然还在南方诱惑子风,在北方与左良傅调情,还假装醉酒勾引我,无耻至极。可就是这样的你,那天居然同情我,你配么?”

  盈袖冷笑了声,她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

  这辈子,已经被陈南淮毁了,再无任何希望。

  直到濒死,她才肯直面自己的心。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原由,左良傅啊,你的坏和好,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喂,你死了么?”

  陈南淮皱眉问。

  看到她一动不动,陈南淮笑了,他双臂张开,平躺到凌乱不堪的床上,通身畅快无比,扎在心头的刺,总算拔掉一根。

  忽然,男人猛地坐起来,有些慌了。

  忘了,她是老爷子的女儿,如果死在了洞房,死在他眼前……老爷子一但知道自己绝了后……

  陈南淮赶忙起身,急步过去,蹲到盈袖身边,指头轻轻戳她的肩膀。

  “醒醒,别装。”

  可唤了半天,这贱人仍是没动静。

  陈南淮两指伸到女人鼻下,气息好弱……

  “遭了!”

  陈南淮什么都顾不上,赶忙转动暗室机关,往出跑。

  此时天微微擦亮,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陈南淮急步奔到门口,透过纱窗往外瞧。

  雨已经停了,小院的青石地透着洁净,石缝中汪了许多水,隐约有青草冒头了。

  院中人倒是不少,除了死忠的护卫嬷嬷外,梅濂夫妇也守着,父亲依旧背对着这道门,坐在院子正中间,吹了一夜冷风,他的头发稍稍有些凌乱,那面对权贵弯了一辈子的腰,更佝偻了……李良玉穿着厚披风,坐在他跟前,怀里抱着汤婆子,面上疲色甚浓。

  陈南淮有些怕,不太敢叫父亲。

  转而一想,如果盈袖一死,那么万贯家财决计没他的份儿,老头子盛怒之下,他估计还得陪葬……

  想到这儿,陈南淮赶忙用力拍门,高声呼喊:“爹,爹你快来,大妹妹不好了。”

  外头闭目养神的陈砚松听见这话,瞬间站起来,急匆匆朝门那边走过去,他从袖中掏出钥匙,手一抖,差点掉到地上。

  陈砚松稳住心绪,将门打开。

  借着晨曦的微光,他瞧见儿子此刻容光焕发,未见一分疲色,朱红锦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让人喜欢。

  陈砚松抓住儿子的胳膊,许是愧疚,又许是心硬,只是用余光瞅了眼洞开的暗室,问:“她怎么了?”

  “她……”

  陈南淮生生挤出泪,难过道:“一头磕在桌子腿儿上,快没气了。”

  “什么?”

  陈砚松听见这话,眼前阵阵发黑。

  他急忙拧身,往暗室奔去,谁知忽然被儿子拽住了袖子。

  “爹。”

  陈南淮面带尴尬之色:“她光着身子呢。”

  这句话,如同一巴掌,打在了陈砚松脸上。

  正在此时,紧跟着进来的李良玉忙道:“还是我去吧。”

  说罢这话,李良玉从立柜中取出套崭新的袄裙,抱着跑进暗室……

  陈砚松此时简直坐立难安,一听见李良玉高呼“好了”,他赶忙奔向暗室。

  一进去,陈砚松就愣住了。

  屋里一片狼藉,桌上的酒菜全都摔碎在地,盈袖已经穿上了衣裳,可满脸全是血,小脸白刷刷的,让人瞧着心疼。

  陈砚松根本不敢往床上看,可不经意间,还是看到了,床上更是惨烈,到处都是血污,而在锦被上,赫然放着个翠绿的假阳.具。

  眩晕阵阵袭来,鼻头一酸,男人差点掉泪。

  自打玉珠死后,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对女人有什么情绪,没想到,原来他还有感情。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陈砚松略微回头,瞧见儿子走过来了。

  他反手就是一巴掌,登时将陈南淮打的头歪在一边,唇角流出血了。

  “我有没有告诉你,让你对她温柔些。”

  陈砚松咬牙,恨恨道。

  “说了。”

  陈南淮用大拇指揩掉血,颇为委屈道:“您就算想强行将我们配对,也不该给她下药,明知道她是个烈性的,还……”

  “闭嘴!你当我是傻子?”

  陈砚松怒不可遏。

  袖儿光着身子寻死,这小子却有时间穿戴好,床上放着那种东西……而且还在狡辩,简直可恨。

  “你到底怎么她了?”

  “这得问您。”

  陈南淮摸着发痛的侧脸,撇撇嘴:“您让我作甚,我就作甚呗。”

  “你!”

  陈砚松被气得眼前阵阵发黑,扬起手,又想打。

  忽然,蹲在地上的李良玉冷声道:

  “行了,出了事,父子俩只顾着互相推诿,谁都不看姐儿的死活。”

  陈砚松大窘,狠狠剜了眼儿子,忙蹲下身。

  他试了好几次,都不敢碰女儿,更不敢看女儿的脸,低声问李良玉:

  “她怎样?”

  “还活着,得亏桌子能活动,她撞上去,去了几分力,只是受了点外伤。”

  李良玉用帕子按住盈袖的伤口,心里一阵酸楚。母女俩都一样,一个被老的逼疯逼死,轮到女儿,同样没逃过,差点被小的逼死。

  “别等成婚了,先带回家吧,姑娘得仔细娇养。”

  陈砚松沉吟了片刻,将身上的大氅脱下,裹在女儿身上,正要抱起盈袖,忽然停下,扭头,阴沉着脸,对站在身后的儿子喝道:“她是你妻子,你来抱。”

  “我腰疼。”

  陈南淮面露难色。

  “哼!”

  陈砚松重重地冷哼了声,一把抱起女儿,在经过南淮的时候,停下脚步,喝道:

  “把床上那脏玩儿意收好,别再让她看见,等回去再收拾你。”

  说罢这话,陈砚松抱着盈袖,急步走了出去。

  暗室又恢复了安静。

  陈南淮冷笑了声,愉悦地走向床那边,将那东西收到盒子里,他手伸到锦被了,摸了一把尚有余温的香暖。

  也是怪了,从前他面对海月和死了的青鸳,生不起多大的兴致,玩闹一番也就过了……唯独昨晚上,他真的尽兴畅快了,第一次感觉到男人该当如此。

  这下在老爷子的安排下,把事提前办了,估摸着接下来就要成婚了……

  也不晓得左良傅那狗官知道这事,会是个什么表情……

  陈南淮拿着盒子,一边想,一边往出走。

  狗官预谋垂涎了已久,没想到被他得手了。

  想着想着,陈南淮就笑出了声。

  忽然,他瞧见有个穿碧色袄裙的女人正弯腰站在床前,不知在忙活什么。

  仔细一看,原来是伺候那贱人的丫头,荷欢。

  “做什么呢。”

  陈南淮皱眉问。

  “啊。”

  荷欢被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她手捂住心口,连连喘气:“原来是大爷,吓死奴了。姑娘要回府了,奴帮她收拾一下东西。”

  荷欢头皮阵阵发麻,她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姑娘真是可怜,这下彻底与左大人错过了,竟寻了短见。

  她方才趁人没注意,偷偷将姑娘藏在枕头下的信取出,刚揣进怀里,没想到大爷忽然就从暗室出来了,好险。

  “不必收拾了。”

  陈南淮环视了圈屋子。

  老爷子待这丫头极好,屋里器具皆是上等,钗环衣裳精致昂贵,随便拿出一件,都够普通农户吃几年了。

  陈南淮瞧了眼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梅濂,冷声道:“咱们家里什么没有?她用不着这些东西了,全留下,就当给莲生当嫁妆了。”

  说罢这话,陈南淮闷头往出走,刚要跨门槛,胳膊忽然被梅濂抓住。

  “放开。”

  陈南淮冷漠道。

  他知道,自己是梅濂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可,他并不愿与腌臜之徒有过多关系,很丢人。

  胳膊传来阵阵痛苦,陈南淮大怒,可又甩不开:

  “放开,你没听到么?”

  陈南淮面带愠色,正要发火,忽然瞧见梅濂脸色阴沉的可怕,眼中的狠辣杀意,让人不禁胆寒。

  “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

  梅濂手上发力,骨节发出咯咯响声,他看着兄弟因忍痛,薄唇紧抿住,额上冒起了青筋,终于放手。

  “以后,别欺负她,听懂了么?”

  陈南淮有些诧异地看着梅濂。

  他怎么觉得,这灰头土脸的家伙,竟比左良傅和老爷子都……阴沉可怕。

  “莫名其妙。”

  陈南淮心跳得有些快,一甩袖子,闷头离去。

  也是怪了,这家伙没放狠话,也没发火,可就让人觉得,他会为了盈袖,杀人……

  此时,天已经亮了。

  阳光明媚,温暖着昨夜被疾风骤雨伤了的洛阳城。

  陈南淮站在小巷子,伸了个懒腰,他四下乱瞅,看了眼忙乱套车的下人们,不经意间,瞧见巷子尾站着两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为首的正是左良傅的亲近王福。昨晚上,老爷子让一个和他身形相近的护卫穿了他的衣裳,上了马车,哄骗过这蠢货。瞧,这叫大福子的蠢猪看见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仿佛见了鬼。

  陈南淮轻笑了声,招招手,把荷欢叫了过来。

  “怎么了大爷?”

  荷欢屈膝福了一礼,捂住心口,笑道:“奴还要伺候姑娘呢。”

  “不急。”

  陈南淮将荷欢拉到角落,手指划过女孩的侧脸,往下,到她的脖子。他低头,看着因惧怕瑟瑟发抖的女孩,笑道:

  “好姐姐,我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你。”

  “大爷请说。”

  荷欢咽了口唾沫。

  “袖儿昨晚上说了句好奇怪的话。”

  陈南淮手佯装掐住女孩的脖子,坏笑了声:“她说,大人,我是同意的,这话什么意思?你一直在她跟前,千万别骗我,否则,我怎么对她,就怎么对你。”

  荷欢倒吸了口冷气。

  “我对你没兴趣。”

  陈南淮指头按住女孩的颈窝,一分分发力:“老爷子最不喜欢我碰别的女人,你要是背叛袖儿,与我苟合,你猜老爷子怎么对你?”

  荷欢眼泪都吓出来了。

  “大,大人问姑娘。”

  “问什么?”陈南淮皱眉。

  “问姑娘愿不愿意重新开始。”荷欢哭着说。

  “这样啊。”

  陈南淮笑得斯文,明白了,她是愿意的。

  男人拍了几下荷欢的侧脸,仿佛像大人逗弄孩子。

  他将那个装了元帕和假物件的锦盒塞到荷欢手里,指向不远处站着的大福子,弯腰,凑到女孩耳边,柔声道:

  “你把这东西交给左家那个下人,就说……说我家大爷恭贺左大人上任,送上薄礼一份,请大人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