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逆君侯>第80章 最高楼【十六】

  “太阴聚气的邪物, 之前曾在东海见过。”赵凤辞道。

  闻雪朝眼梢微垂,手指摩挲着赵凤辞的掌心:“乌夫人手上那瓶是假的,而今我们仍不知此物的真正威力。”

  几年前的东海一战, 西翼军尽数歼灭乌首海寇, 将乌夫人逼至留君陵顶。乌夫人在临死前曾打碎手中瓷瓶,欲放出邪毒,与朝廷拼个鱼死网破。

  当年的五殿下反应迅捷, 倾身上前, 在瓷瓶落地前将其一把接住。赵凤辞事后掂量了一番,才发现瓶中空无一物,众人皆被乌夫人骗了。

  “那瓷瓶封以红漆,瓶口乌黑,想必并非赝品。”赵凤辞直视闻雪朝,“你可还记得我们上君陵顶时, 乌夫人身旁的乌首残部已尽数咽气, 死状极为凄惨。依朕看来,那些人皆中过太阴聚气之毒。”

  闻雪朝微微蹙眉, 那日众人见乌首残部身死,皆以为是乌夫人令他们咬毒自尽所致,未料到还有这么一层。如今细想,那些死士毙命时面色青白, 面上的确已隐隐有腐烂之状。

  “我仍旧有些不解,既然这邪毒效力非同小可,为何那日中毒的只有海寇,我等却安然无恙?如今尚不知乌夫人是何时施下的毒,如何控制毒发的时辰与效用,以及这海上邪物为何会传到北境来……”

  听毕闻雪朝一番疑论, 赵凤辞只觉头隐约作痛。施毒之人的最终目的,仅仅是为了以人试毒,还是为了祸害北境十六州,乃至整个大芙?

  “有一人,想必对此物会有些了解,兴许亦知晓其中解法。”闻雪朝见自家皇上眉头紧锁,语间带上了些安抚的意味。他起身绕到赵凤辞身后,双手搭上了他的侧额。

  经身后人轻揉着奇穴眉骨,赵凤辞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起来。他阖目凝神了片刻,脑中突然有思绪一闪而过。赵凤辞蓦地睁开眼睛,抬手抓住了闻雪朝温热的手腕。

  他的眸中掠过一丝锋芒:“你是说乌小娘子?”

  乌夫人那日心中应清楚,若是真要与朝廷拼个玉石同烬,乌小娘子亦会受牵连。因此故弄虚实,诱使朝廷军朝自己射出利箭,最终中箭而亡。

  除去乌小娘子,她或许还怀着一丝身为母亲的,对闻雪朝的愧疚。可无论如何,死人都不会再开口说话,告诉世人当年的实情了。

  闻雪朝颔首:“乌小娘子跟随乌夫人那么多年,兴许对这太阴聚气之毒心中有数。”

  他不欲问赵凤辞从何处得知这邪物的来头,在君留岛那日又为何能一眼便认出来。镇北府的往昔旧事,鞍马征战时的因缘际会,皆是赵凤辞不愿提及的过去。他盼着有朝一日,待千帆过尽,万物皆成定数之时,能听到赵凤辞的亲口所言。

  泾阳将军得了朝廷的追查令,当即通知清西郡各个官道实施戒严,派遣翟墨率镇北精兵西行勘查。由于泥沙山石堵住了山路,镇北府的人马在山下足足耗了三日,才勉强破开一条进山的小径。

  卓氏村和金林村相连的山道依旧被山泥堵得无法通行。翟墨差传令兵鸣起兽角,向村内投掷了成车的干粮军饷。镇北军在村外足足等候了半日,村子里的村民都没有发出任何回应,整座大山阒寂无声,宛若死境。

  翟墨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好的念头。若是依陛下所言,有人在这荒野深山中寻无辜百姓试毒,这两座偏僻山村的数千名村民,恐怕如今早已死绝了。

  带着镇北军在献城奔波劳碌了好几宿,翟墨接到镇北府传来的消息,说是陛下又微服来了云州,还带来了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说是这山中邪毒的知情之人。

  翟墨听闻圣驾又至,顿觉此事非同小可。他令清西郡的镇北驻军对献城周边严防死守,率领手下精兵,连夜赶回了镇北府。

  翟墨刚回到府中,便看到镇北府的将领们神色肃穆,陆续朝议事堂赶去。

  “老胡,情况有变?”翟墨问身旁步履匆匆的副将。

  被称作老胡的将军连忙摆摆手,眉头拧得老高:“副帅,陛下带来的人识出了尸首上的毒,说是这毒了不得啊。”

  翟墨跟着将领们走入大堂,看到陛下身着便服,端坐在上首,闻大人也紧挨着坐在陛下身旁。下首坐着一名身着黑纱的年轻女子,面容清秀娇好,白皙的手上配着一枚玉扳指,正在轻轻扣着茶盏上的杯沿。

  泾阳大帅身边坐着一名俊俏少年,他定睛细看,发现竟是许久未见的十殿下。

  镇北府的将领们纷纷向皇上叩首行礼,待陛下让平身后方才落座。

  今日谈的是要事,陛下倒是并未多言,只是让闻大人同众人大略述了一番,便望着那穿黑纱的女子:“乌娘子,给诸位大人详尽讲讲这太阴聚气之毒罢。”

  赵凤辞允下了乌夫人生前之诺,并未将海寇之罪加于乌小娘子身上。自从在君留岛被朝廷军救下后,乌小娘子便被留在了东海王府,开始跟着阳疏月学医。她这几年在王府下辖的医馆与银翘一起当主治医女,倒是颇为低调安分,也从未提及之前在乌首的旧事。

  乌小娘子颊间总是有两道好看的笑涡,如今五官虽已长开,笑涡仍淡淡映在唇边。她忐忑地瞥了上首的皇帝一眼,缓缓开了口:“那老秀才身上中的毒,小女是识得的。正是海上太阴聚气的邪物,东海的渔民将此毒称作‘清腐灵’。”

  她顿了顿,看向闻公子的方向。闻公子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清腐灵源自海岛,易生于湿浊之气中。若经过高人提炼,则毒效倍力俱增。寻常毒物仅可用于一人身上,此毒一旦蔓延开来,方圆数十里内皆不能幸免。”

  “但清腐灵的发作有一先决条件,便是需先在中毒者身上下引子。”乌小娘子说,“此物毒性大,不仅中毒者会在发作时身体腐蚀,就连施毒者在下毒引时也会沾染上毒性。”

  翟墨大惊:“也就是说,那胡人便是施毒之人,老秀才和那女儿便是被他下了毒引!”

  思及此处,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依旧说不通,为何这三人及两座村子,会被背后指使之人杀人灭口……”

  “我明白了。”闻雪朝开口,“那名延曲猎户,是领了上头的命令,前往卓氏村寻人验毒。他早早便盯上了老秀才和其女儿作为验毒的对象。如今虽仍不知他为何要诱骗那女子私奔,那日他见老秀才追了出来,恐是一时心急,便干脆引了老秀才身上的毒发作。老秀才死后惊动了献城官府,背后之人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被官府将老秀才的尸首搬回去了。那背后之人自然不想让官府查到他们所做的真正勾当,索性一了百了,直接用山灾作为幌子,将两村村子埋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失,若不是我们有通晓此毒的人在,恐怕早已遂了那人的意。”

  赵凤辞凝眉看乌小娘子:“若是这清腐灵蔓延开来,会有何等后果?”

  “施毒之人先在百姓身上下毒引,一旦打开装有清腐灵的容器,方圆十里内身上有毒引之人便会毒发,数日不治,就会全身溃烂而亡。”

  “若是中毒者已混入城中,对街坊百姓种下了毒引,那便极为可怖了。”乌小娘子垂下眸子。

  “是延曲部,亦或就是尉迟景的授意。”闻雪朝直接道,“经入关内行商的胡人猎户之手,将清腐灵带入北境,在百姓之中种下毒引,待时机到,毒引一发作——”

  在场人皆变了脸色。

  若真被延曲得逞,整个北境十六州,岂不尽在尉迟景的掌控之中?

  “这尉迟小贼竟比他老子还要狠毒——”泾阳霖咬牙,重重地捶了几下身旁的案几。

  堂中人义愤填膺,纷纷开始议论起来。唯有闻雪朝微微偏了偏头。

  他差点漏了一件事。

  “雪朝,你想到什么了?”赵凤辞留意到了闻雪朝的不寻常,开口问道。

  “方才忘问了。在清腐灵发作之前,可有法子能认出何人被种了毒引?”闻雪朝问乌小娘子。

  乌小娘子怔了一瞬,眼睛随即亮了起来:“是了!此毒虽无解法,倒的确有识别的法子!人一旦被种了毒引,身上便会有不同程度的腐蚀之状。最先开始溃烂的,便是耳后,靠近后颈的位置。不仅仅是中毒者,就连施毒之人,因经手过毒引,也会有类似的情状。”

  闻雪朝站起了身:“诸位可记得,那老秀才也是中毒之人。为何尸首放在献城官府多日,官府中接触过尸身的军士和仵作仍无人有恙?”

  “只因给老秀才下毒的胡人已经死了。”闻雪朝说,“毒引与瘟疫不同,并不会大范围传染,唯有以清腐灵相辅才会发作。”

  “陛下,如今迫在眉睫之事,便是要找出携带清腐灵入关的胡人,再将已中了毒引的百姓严密保护起来,不让他们有接触到胡人的机会。”

  堂上诸将开始商讨保护百姓之事,赵凤辞盯着神情专注的闻雪朝,脑中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以鬼蜮伎俩,残害苍生百姓。谓之不仁。

  若说从前种种,仅仅是胡部与中原王朝数百年来的旧怨。那尉迟景如今的所作所为,已触及了他身为一国之君的底线。

  他与尉迟景,早已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大芙和延曲部之间,终有一战。

  逆天而行者,必诛之。

  闻雪朝和这天下,终究只属于他赵凤辞一个人。

  *****

  镇北府内灯火通明,众人挑灯夜谈,商酌应对延曲的计策,不知不觉便已入了夜。

  赵凤徽本想悄悄打个哈欠,看到堂上满脸肃然的五哥和仙子,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在前几日,五哥称北境事态紧急,带着仙子便要微服北上。自己不知脑子搭错了哪根筋,一时心血来潮,恳求着五哥带上自己。

  他对五哥说,来日若要继承五哥的衣钵,总要去体会一番南北民生。亲身所历,方能知民间疾苦。知民间疾苦,才能行明君之道。

  不过就是嫌宫中闷得慌,广阳的千金小姐们又整日想尽办法缠着自己,想要外出逛逛罢了。

  但他不敢同五哥说,怕又被五哥罚抄书。

  仙子也劝五哥,说自己长大了,总要出宫来见见世面。五哥不听自己的苦苦恳求,倒是对仙子言听计从。经仙子一番劝,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赵凤徽抬了抬眼皮,强撑着不让自己在堂上睡过去。没料到刚点了下头,便被眼尖的五哥发现了。

  赵凤徽心虚地直起了身,扬起了无害的笑。

  五哥瞥了自己一眼:“你若倦得不行,就先回屋歇息。”

  他连忙摇了摇头,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出去逛逛便可,不打扰五哥谈正事。”

  五哥“嗯”了一声,转头便对翟副帅道:“找个亲卫陪他出门,莫要出了什么差池。”

  赵凤徽心中颇有些纳闷,对着五哥和仙子吐了吐舌。他本想一个人偷偷溜出门,在云州的街市随意逛逛,如今倒好,空打了一手好算盘。

  翟副帅对身后副将叮嘱了几句,副将转身出了议事堂,半晌后带了个人回来。

  “孟楼,奉侍好十殿下。若是出了任何差池,唯你是问。”翟墨对来人道。

  “属下遵命。”

  赵凤徽轻轻哼了一声,懒洋洋地抬起了下颔,俯首看着单膝跪在自己身前的高个少年。

  目及之处出现一双绣龙纹的银色软靴,在自己跟前一晃一晃。

  孟楼低垂着眼帘,看着靴子上的小绒球荡来荡去,英俊的脸上冷冷淡淡,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当了鸽子精,今天多码一点补偿仙女们QAQ

  希望大家还记得小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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