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逆君侯>第60章 诉衷情【十七】

  雁北大营并未与城门口的延东军交火, 而是沿着东市大道长驱直入,包围了整个大理寺区域。

  大理寺当值的官员与狱丞已在昨夜听闻京中变故, 却没料到怀王麾下的兵马绕过了皇宫,先朝着大理寺而来。

  翟墨自称要安抚被困大理寺的官员, 大摇大摆地走进院署,说是要请诸位大人们饮茶。院内众臣看到披坚执锐的军士上前倒茶,纷纷吓得魂不守舍, 持盏的手一直在抖。

  趁翟墨稳住了大理寺前署, 赵凤辞带着兵马直入后院,将整座诏狱翻了个底朝天。镇北军寻遍了整座大牢, 却并没有发现闻雪朝的身影。

  亲卫将轮值的狱丞带到赵凤辞跟前,那狱丞被眼前阵势吓得不轻, 在怀王面前心惊胆战地跪了下来:“殿下, 闻大人昨夜便被宫里来的管事公公带走了。”

  狱丞见怀王殿下变了神色, 心中叫苦不迭。先是太子派人来寻, 接着怀王便领兵围了诏狱。这闻大人到底犯了多大的事,一下请来了两尊大佛。

  “何时走的?”

  “回禀殿下, 约莫是在寅时。”狱丞小心翼翼道。

  赵凤辞的心倏地沉了下来。他不过是晚到了半个时辰, 便被赵启邈抢了个先,这时机也未免太过凑巧。莫非,赵启邈已发现了闻雪朝同自己的牵连?

  若真是如此, 那闻雪朝如今处境便极其危险。

  刚从大理寺出来,翟墨便听到五殿下吩咐亲卫:“速去联络宫中内应。”

  亲卫退下后,五殿下转过身对他道:“翟伯父, 我等先率大营退守城外。”

  “延东,镇北二军皆已听从殿下号令,殿下为何不干脆让祝帅率延东军反围住宫城,来一出瓮中捉鳖?”翟墨有些不解。

  赵凤辞眼神微暗:“赵启邈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还不知会做出何等荒唐事。”

  闻雪朝如今在太子手中,他若对太子步步紧逼,闻雪朝便会陷入危殆。

  雁北大营来去如风,半夜三更入的城,天还未亮便已撤出城外。京中朱门大户担忧城中生乱,刚准备紧闭门扉,便听说怀王殿下退兵了。

  镇北军两万人马盘踞在琊山半腰,猎猎秋风吹拂长旗,列阵军士皆带肃杀之气。身下的战马打了几个响鼻,赵凤辞攥紧缰绳,俯瞰着山下巍峨高耸的宫城。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皇宫燃起了长明宫灯,万间宫阙一片灯火通明。他眼中辉映着山下光河,却依旧如一潭沉水。

  身后马蹄声渐起,清晨派出去的亲卫终于折返。亲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回禀殿下,宫中内应称闻大人已被关在东宫中严加看守,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马。”

  赵凤辞沉声道:“取图纸来。”

  他展开手中六宫图,视线顺着垂拱殿往下,最终落在后苑旁的太子东宫处。东宫殿高三层,东临皇家苑林,西临帝后居所,四周皆被丛林树木环绕。

  赵凤辞盯着东宫后殿的树林看了半晌,猝然合上了手中图纸。

  “传信给石宝儿,”他目光微闪,“今夜亥时,听我号令。”

  *****

  闻雪朝听到身后云靴踩在狐毯上的窸窣声响,并未回过头。

  来人看了一眼案几上早已放凉的吃食,冷笑出声:“怎么,没等到人,失望了?”

  他冷冷瞥了一眼身后的赵启邈,没有开口。

  “你盼着老五来救你,他非但不来,反而已退兵至琊山外。”赵启邈手上的玉环碰到案上杯盏,发出清脆的声响,“雪朝,我早与你说过,吃里扒外之人定不会有好下场。”

  闻雪朝这回倒是转过了身,他看着眼前一身明黄的赵启邈,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表兄今日虽未能如偿所愿,倒是颇为淡然洒脱。”

  闻雪朝一句话戳中了赵启邈心中痛处。今日本应是靖阳帝颁布禅位诏书,赵启邈在文武百官见证下荣登大宝的良辰吉日。没料到赵凤辞半夜率军攻城,京中家家户户惴惴不安,朝臣也纷纷告假,无人来上早朝。病入膏肓的靖阳帝听闻怀王率兵围城,精神复振,抵死不写下禅位诏书。

  玄袍军在殿外求见太子,赵启邈自知闻雪朝从小到大都是这般伶牙利嘴的性子,并不欲与他多做纠缠,甩袖跟着亲兵走了。

  离开东宫前,他凑到闻雪朝耳畔,咬牙切齿道:“早晚有一日,我会将赵凤辞踩进泥潭里,让他跪着对我求饶。”

  闻雪朝直视着太子的眼睛,笑意盎然:“那臣便拭目以待了。”赵启邈走后,闻雪朝活动了几下被脚镣束缚的下肢,坐回了侧殿的塌上。

  他从小陪赵启邈在宫中长大,自然对东宫十分熟悉。侧殿这方小塌是他少时在宫中的居所,赵启邈还未出宫建府时,他便时常留宿宫中,与年少的储君作伴。他不知赵启邈将自己关来此处是存何心思,但看到赵启邈离开时的神情,心中便已了然。

  若太子先前对他还带着些许怜悯,经历过背叛倾仄之后,便只剩下恨了。

  将他关在东宫旧居,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讥嘲他一番。

  “若没有走错路,待孤君临天下,你便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惜如今为时已晚。”

  闻雪朝垂眸笑了笑,他都能想到赵启邈说出此话的神情。

  太子与自己朝夕共处了那么多年,依旧浑然不知。他闻雪朝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闻雪朝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窗栏前,看窗外皎皎秋月挂上树梢。他凭栏出神了许久,一时没有留意到殿外传来的嘈杂声响。

  “闻大人白天未进食,太子殿下差咱家来送些宵夜。”少年清脆的声音在殿门前响起。

  “公公可持太子令牌?”

  “诸位大人值夜辛苦,这不正挂在咱家腰上吗?”少年笑眯眯道。

  闻雪朝有些诧异地转身,见侍卫领着一名身着内宫太监服饰的少年走进了侧殿,少年手中端着几盘御膳房的熟食,面相十分和善。

  闻雪朝总觉得这少年十分眼熟,好似从前在哪儿见过。

  玄袍侍卫站在殿中,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石公公是从御膳房过来的?”

  少年眼中带笑:“是呀,饭菜还热乎着呢。”

  闻雪朝陡然一怔,这不是几年前在中宫进献蟠桃的那位小公公么?他后来从赵凤辞口中才得知,这石小公公是花间岛族长的幼孙,乌首屠杀花间后唯一幸存下来的岛民。

  石宝儿将饭菜一一呈到闻雪朝身前,温和道:“闻大人还是莫要怄气,多吃一些才好。咱家看今夜月色浓稠,恐怕不到亥时,外面就要变天了。大人可别将这饭菜再放凉了。”

  他将滚烫的热汤吹凉,正要递给闻雪朝,手却一滑,将汤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那玄袍侍卫被溅了一身,骂骂咧咧地去外殿寻棕苕来清扫。

  玄袍侍卫刚踏出殿门,石宝儿便凑上前一步,对闻雪朝急促道:“五殿下亥时入宫来营救大人。”

  他拾起地上的一片尖利碎瓷,迅速塞进了闻雪朝手中。

  石宝儿不知闻大人是否信得过自己,他正欲再开口,就听到殿外传来脚步声,只能垂眸往后退了一步。

  闻雪朝见石宝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掏出一只死去的鸟,遽然明白了赵凤辞的意思。

  他瞳孔微微缩紧,捏紧了手中瓷片。

  玄袍侍卫还未迈入后殿,便听到殿内侍候的石公公发出了一声尖叫。侍卫唯恐出了什么变故,急忙拔剑出鞘奔入殿中。

  石公公瘫在地上,满目惊恐地指着染血的床榻:“闻大人他——”

  “闻大人方才拾起地上的瓷片,就,就往手腕上割。”石宝儿已被吓得语无伦次,“他这是,他这是在一心求死!”

  侍卫见闻雪朝垂落在侧的手腕上尽是血污,手上还攥着那枚沾血的瓷片,心中一凛,向殿外大喝:“去请太医!”

  石宝儿扯过腰间锦帛,将闻雪朝的手腕裹紧了。可那乌黑血迹仍顺着锦帛往外溢,看起来瘆人得紧。侍卫见闻雪朝情况愈发岌岌可危,一时也等不及了,跑出殿外派人去寻太医。

  整座东宫人声嘈杂,乱作一团。石宝儿趁殿内无人,踩着雕栏一跃而起,抬脚将檐上重瓦挑走了几块。

  “闻大人,后会有期。”话音刚落,石宝儿便从半开的窗台处跳下,须臾间便溜得没影了。

  躺在榻上的闻雪朝眉心一跳,他是真没想到,这花间岛的石小公公竟也是个会武功的。

  石宝儿前脚才走,东宫殿瓦上便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闻雪朝刚睁开双目,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隔空的瓦梁上轻盈跃下。

  闻雪朝睫毛颤了颤,眼睁睁看着那人朝自己大步走来。

  赵凤辞全身上下隐匿在夜行衣之中,只露出一双英挺眉眼。他急步走到闻雪朝跟前,将榻上人一把圈在怀里:“走。”

  温热的气息透过蒙面黑纱拂进闻雪朝耳中。他耳尖微微一红,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赵凤辞径直打横抱起,朝殿外疾掠而去。

  赵凤辞带着闻雪朝穿过后苑树林,跃上主殿殿顶,直朝宫外奔去。闻雪朝的整个身子都被五殿下牢牢裹在怀中,像是在护着什么稀奇宝贝。

  他发现五殿下的胸膛一直在剧烈起伏,这才想起自己脚下的镣铐还未卸下。兴许是因为脚镣太沉,五殿下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粗重。

  “我们身后并无追兵,殿下若实在撑不住,可先将我放至……”巍峨皇宫已被二人远远抛在身后,闻雪朝抵在赵凤辞的心口处,斟酌着开口。

  “你若再多说一个字,”赵凤辞声音嘶哑,“我今夜便上了你。”

  闻雪朝乖乖闭嘴。

  白露凝,秋风燥,月色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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