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逆君侯>第59章 诉衷情【十六】

  广阳之围后, 镇北军组建雁北驻京大营,屯扎在琊山十里外的皇家校场, 防患胡人再次伺机京城。

  夜风清瑟,山林沉眠。校场外不远处传来萧萧马鸣, 急促的踏蹄声沿山外而来。一行人在营外翻身下马,为首者面色冷冽,全身上下透着肃杀之气。

  整座雁北大营从俱寂中苏醒, 大帐前接连燃起熊熊火把, 映亮了湖光秋林。

  “翟将军,怀王殿下下令拔营出兵, 率镇北军连夜入京!”传令官奔入翟墨帐中,急声说道。

  翟墨正身披外袍, 坐在案几前。他熄灭帐中灯烛:“随我去面见殿下。”

  他率众副将走出大帐, 果然见赵凤辞束冠戴甲, 佩剑立在校场外。翟墨神色倏地凝重起来:“殿下是要……”

  赵凤辞言简意赅:“救人。”

  军中早些已收到太子夜闯皇宫的消息, 近两日皆在营中严阵以待,以防京城徒生变故。五殿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要点兵入城, 此中意味让人不敢细想。

  从前在镇北府时, 他曾同大帅抱怨:“广阳那太子胸襟如此狭隘,待来日坐上那位置,想必会将殿下视作眼中钉。”

  泾阳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老翟, 辞儿有他自己的想法,容不得我们这些老东西再说三道四了。”

  翟墨声音抖了抖:“殿下可想好了,若真率雁北大营入京, 今后便没了回头路。”

  皇子私自率军入城,与储君正面对峙,谓之夺嫡。胜则称帝称王,败则死无葬身之所。

  赵凤辞翻身上马,将手中令牌扔给翟墨:“我不悔。”

  从皇帝下令处斩闻雪朝那时起,他便没了回头路。

  雁北大营两万驻军兵马倾巢而出,大张旗鼓地朝广阳都进发。翟墨策马跟在五殿下身侧,只觉得殿下今日格外沉默。

  他心中突然想起,殿下不是在广阳有个心上人吗?那姑娘家可知殿下今日欲与太子拼个你死我活?

  “大帅日日在我耳边念叨,还未见过殿下心上人的模样。”翟墨踌躇了一番,仍想劝殿下莫要太孤注一掷,“待殿下大胜而归,便带京中那小娘子给大帅见见吧。”

  赵凤辞笑了下,眼中的冷意消散了些许:“好。”他顿了顿,又道:“待此事了,若他愿意,我便娶他过门。”

  翟墨见提到那姑娘家,殿下眼神渐渐柔和起来,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殿下在这世上还有牵挂,胸中便已有丘壑,不会万事不管不顾,一心赴死了。

  雁北大营行军至城门数里外,便见远处镶着银边的军旗迎风招展,已有大批兵马在城门前列阵。城门口的兵马见镇北军从琊山浩荡而来,立刻支起了枪矛,两军开始无声地对峙。

  赵凤辞骑马走到队阵前,城楼下的军士见到赵凤辞,渐渐骚动起来。祝梁挥挥手,制止了身后的喧闹人声,拱手扬声道:“五殿下,许久未见了。”

  赵凤辞看着眼前熟悉的延东兵马:“祝帅,别来无恙。”

  祝梁叹了口气:“林副将接替殿下掌管西翼军,如今可是将西翼军打理得好好的。”

  “多谢将军照拂。”赵凤辞深深望了祝梁一眼,拱手道。

  “没料到有朝一日,延东军也会成这天家纷争的棋子。”祝梁苦笑一声,“祝某奉太子虎符令,严守广阳城。殿下此番若是要率镇北军入城,祝某今日便只能得罪了。”

  听到此话,延东军又陷入了嘈杂之中。许多将士都是几年前跟着五殿下在东境出生入死的老人。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如今却要兵戈相向,岂能不让人心凉。

  身后镇北军的长剑皆已出鞘,寒光对准了延东军的盾牌与枪矛。

  半晌后,只见赵凤辞缓缓开口:“赵启邈是持左虎符下令,命令延东军死守城门,不让雁北大营入城?”

  祝梁垂眸不语,算是默认了此事。

  赵凤辞从袖内取出一枚弦月形的玉牌,摊在手心:“祝帅,左虎符在此。”

  祝梁死死盯着赵凤辞手心的玲珑月牙,心神俱震。五殿下这枚玉牌莹润光亮,与太子手上那枚的成色不相伯仲。可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枚左虎符?

  “殿下,太子所持左虎符是圣上钦赐。”祝梁沉声道,“末将如何能确保,殿下手上的这枚不是赝品?”

  赵凤辞握从衣襟处扯出了一根红线,解开了红线下挂着的香囊,从囊内取出了另一件月牙形物事。他在众目睽睽下,将两枚月牙形的玉牌相扣。月牙首尾相连,紧紧砌合在一起。

  上弦阴,下弦阳,阴阳易位,君弱臣强。

  左右虎符独一无二,双玉合璧无瑕,是真无疑。若左虎符的确是在五殿下手中,那太子手上那枚,便是赝品了。

  祝梁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喉头动了动,半晌才开口道:“殿下曾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护祝容周全,如今这话可还作数?”

  赵凤辞看着眼前的白发将军。祝家千金身为太子妃,若太子一朝成事,祝梁明日便能成为大芙的国丈。然而令祝梁心中长久有愧的,便是为了延东军饷,将女儿嫁入太子府之事。他视功名利禄如浮云,为皇家当了一辈子马前卒,如今不求其他,只愿女儿万事顺遂,不受牵连。

  “叔公放心,祝小姐定会平安无事。”

  祝梁仰头长叹一声,摘下了头盔。

  “持虎符者如君亲至,延东军听凭殿下差遣。”

  *****

  赵启邈立在阶陛前,望着大殿上的镂空龙雕。

  他已让靖阳帝拟好禅位诏书,再过三个时辰,待文武百官入殿朝拜,他赵启邈,便是大芙名正言顺的新帝。

  “殿下,怀王带着雁北大营入京了!”玄袍侍卫匆匆走入殿中。

  赵启邈转过身来,神色冷极:“祝梁三万人马守城,连个赵凤辞都拦不住?”

  来人脑门上全是汗:“怀王刚入城,便带着兵马直接朝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赵启邈幽幽开口,眯起了眼眸。隔了半晌,他面上露出一抹恍悟神色,冷笑出声:“看来故人心易变啊。”

  侍卫只觉太子殿下的笑诡异而可怕,身上汗涔涔往下流。

  赵启邈面色阴沉:“马上派人去诏狱,将闻雪朝带入宫来。”

  宫中来了个大太监,手持圣上谕令,说是要提审罪臣闻玓。

  众人都知道宫中生变,这谕令自然是太子的意思。狱丞不敢擅自违抗,便立刻将闻雪朝从狱内放了出来,让大太监带走了。

  大太监一路上一言不发,闻雪朝开口问了几句,太监皆以沉默作为回应。入宫后,那太监将闻雪朝带入了垂拱殿,便随即转身退下。

  闻雪朝看着立在垂拱殿上的人,晃了晃脚上脚镣:“太子殿下,好哥哥,可否先将我这脚镣卸下,实在是沉得紧。”殿上人转过身来,缓缓走到了闻雪朝跟前。

  被赵启邈就这么直直盯着看,闻雪朝颇有些不适应。他眨眨眼别过头,不去看赵启邈的眼睛。

  “吃里扒外的滋味好过吗?”他听到赵启邈问。

  还未等闻雪朝回答,赵启邈便蓦地伸出手,狠狠扼住了闻雪朝的喉咙,将闻雪朝抵在壁上提了起来。

  闻雪朝双脚离地,一时间难以呼吸,开始剧烈地干咳。赵启邈眸中闪过狠戾之色,掐在他颈上的手越握越紧。

  太子想杀了自己。

  闻雪朝不停地挣扎着,心中闪过一丝念头。

  赵启邈咬了咬牙,不知为何,想起了二人幼时在宫中玩耍的情景。

  他自幼便是储君,除了闻雪朝以外,宫中人人敬他怕他。从小到大,阿谀奉承者数见不鲜,他却一直只有闻雪朝这一个朋友。

  朱太傅教他为君之道。威仪正气,谨言慎行,气魂寰宇,莫与小人同流合污。

  闻雪朝却对此不屑一顾,带着他偷御膳房杏仁膏,下太液池潜游,追着老太监养的猫满殿跑,两人将整个皇宫闹得鸡鸣狗跳,不得安宁。

  十岁时,他第一次为了不受罚,向太傅拱出了闻雪朝的名字,害闻雪朝被闻相打了二十大板。从那以后,闻雪朝性子便收敛了许多,见到他时亦是毕恭毕敬,与旁人再无异。

  后来他害死了宫中女官,走投无路之下找闻雪朝替他销毁罪证。闻雪朝只是垂下眼帘,说好。

  他自那时起便意识到,他和闻雪朝无忧无虑的时光,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赵启邈手臂一松,闻雪朝重重跌坐在地上。他捂着泛青紫的脖颈咳得撕心裂肺,半晌说不出话来。

  “先前赵凤辞在朝上为你求情,我便觉得有些蹊跷。”赵启邈拍了拍手,讽刺笑道,“探子说你隔三差五便会出现在怀王府,你同我说是找他谈枢密院军情,我还姑且信了。”

  他蹲在地上,一把扯过闻雪朝的衣襟。霜色锦衫被赵启邈用蛮力撕破,露出了白皙的脖颈与肩膀。

  赵启邈盯着闻雪朝锁骨处的点点红痕,眸底幽深:“闻雪朝,你就喜欢被男人上,是不是?”

  闻雪朝身子一僵,唇色白了几分。

  “你和他是从什么时候……是去了东境之后?你那么多年不曾婚娶,外人皆说闻家公子清心寡欲,寻常人入不了他的眼。恐怕无人猜到,你是个喜欢被老五压在身下欢爱的贱货。”

  “赵凤辞去大理寺,是为了救你吧?”赵启邈松开了闻雪朝的衣襟,“如今你在我手上,你说他敢不敢背上弑君的骂名,带兵闯入宫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写个甜甜甜文(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