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逆君侯>第54章 诉衷情【十一】

  靖阳帝在广阳之围中怒火攻心, 养了许久的哮病又发作了。太医署的几位老太医守在寝宫好几日,才治好了皇帝的咳血之症。然而明眼人早已看出, 皇帝经此一难元气大伤,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在靖阳帝养病的这段时日, 闻家父子协理中书枢密二院,羽林卫则日夜巡城,稳定京畿秩序。五皇子率镇北军往返关内外, 护送南逃的流民返回北境十六州。

  正月过后, 广阳南北城门已修葺一新,城外绿草如荫, 城内柳暗花明,春又返大地了。

  靖阳帝大病初愈, 上朝后的第一道旨意, 就是犒赏击退延曲部的羽林镇北二军。两军将士皆按律晋升, 北境十六州及南北直隶赋税酌情免收半年。羽林副都督白纨护驾有功, 擢升羽林军正都督。

  五皇子赵凤辞则被册封亲王爵位,袭旧王府, 封号“怀”, 为“愿受长缨,含仁怀义”之王。

  靖阳帝却并未封赏带兵独上城楼的中书侍郎闻玓,只是在早朝上口谕赞许了一番。朝中因此起了风言风语, 说陛下近来对闻氏的态度愈发微妙,仿佛较之从前的忌惮,又多了些别的心思。

  后宫也逐渐有了传闻, 称圣上病愈后夜宿中宫的次数少了许多,不知皇后娘娘因何触了皇帝的逆鳞。

  闻雪朝知道朝中人都在议论自己,说他冒死守孤城,却仍被率军驰援的怀王殿下压了一筹。他将流言蜚语全当耳边风,另一位事主却总是耿耿于怀。

  “今日尚书台春宴,他们说你前几日当着众人面对我冷嘲热讽。”赵凤辞说。

  闻雪朝面不改色:“我没有。”

  赵凤辞按住身下胡乱挣扎之人,沿着脖颈一路吻下去:“你对柳侍郎说,下回若再见到我,便要亲自打断我的腿。”

  赵凤辞心中清楚,自班师回朝后,朝中对他巴结试探之人便比从前多了许多,闻雪朝是为了不让有心之人察觉出二人之间种种,才三番屡次在外人面前嘴碎损他。

  闻雪朝还欲开口争辩,便被赵凤辞用手指堵住了唇。他抬手去推赵凤辞的肩膀,指尖却不慎勾住了赵凤辞玉冠上的发带,微微一拉,眼前人便俯下身来,倒像是他在欲拒还迎。院外传来赵凤徽小跑而过的哒哒声,还有阿申在后面追赶的呼喊声。纸鸢飞过王府的高墙,在万里晴空中飘荡。

  庭院深深,高墙内外,一侧春色旖旎,一侧春满亭台。

  *****

  永平三十四年夏,太子赵启邈巡视南境堤梁水利收关,奏请朝廷启程回京。数日后,靖阳帝准奏。

  储君回朝是大事,路上不能出半点差错。靖阳帝在早朝时下令抽调羽林卫南下,护送太子返回广阳。

  白纨上前一步,语间有些犹豫:“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白爱卿有何事?”

  “皇上,右虎符仍在怀王殿下手中,微臣尚不能私自调动羽林卫人马。”

  白纨所言的确非虚,五皇子归朝已数月有余,皇上仍未收回他手上的右虎符。

  朝臣们面面相觑,莫不是陛下忘了?

  半晌后,靖阳帝缓缓开口:“既然在老五那儿,你找他要人便是。”

  众人心中纷纷一惊,看来皇上并没有将右虎符拿回来的意思。可羽林军若今后便交由五皇子调遣,那还了得?

  不出所料,只见闻仕珍行至御前,恭敬道:“皇上,怀王殿下如今执掌镇北军,已是日理万机,军务繁忙。若还需兼顾羽林卫,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靖阳帝面上露出不悦神色:“朕决意之事,闻卿就不必再说了。”

  闻仕珍微微一顿,仿佛有些意料之外。但见靖阳帝始终面无表情,只能颔首称是,退回原地。

  朝臣们发现陛下近日心事重重,烦躁易怒,比起从前好似换了一个人。无人敢随意违抗皇帝圣意,垂拱殿一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刚下早朝,闻仕珍便唤住了往外走的闻雪朝:“闻玓,过来。”

  闻雪朝停下脚步,跟着父亲穿过垂拱殿的后门,直达侧宫一处偏僻之地。

  “你可看出那位如今在打什么主意?”闻仕珍冷道,“这么多年,邈儿哪件事做的不合他心意?如今镇北府凭空冒出一个五皇子,打了几场胜仗,便勾了他的心了。”

  “怀王行事莽撞,好意气用事,依孩儿看来不成气候。”闻雪朝不动声色。

  “我听人说,你近段日子与怀王有往来?”闻仕珍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他紧紧盯着自家长子:“闻玓,父亲劝你一句,大事将近,莫要糊涂。”

  闻雪朝笑了:“父亲,我与怀王同在枢密院当值,自然免不了往来。不过我俩性情不符,志向不合,只能为敌,不相为友。”

  *****

  朝廷派出的羽林卫在易水河畔与太子的人马会合,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朝广阳都而来。

  赵启邈一路上都在催返京的队伍加快脚程。羽林卫见太子爷神色匆忙,许是回京中有要事,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行人日夜兼行,不过五日便到了广阳都城下。

  太子未曾目睹广阳之难,却在众口相传中通晓了山河破碎的耻恨。民间都在流传,赵家人是如何弃下国都,仓皇出逃。延曲部又是如何扬威耀武,当着全城人的面割下守官的头颅,让殉国的忠魂蒙尘。

  若胡兵围城时他身在广阳,亦会领着守军迎刃而上,不会做那贪生怕死之人。可事到如今,击退延曲部的功勋已全落在赵凤辞一人身上。他不过离京数月,父皇便允了赵凤辞亲王之位,一身荣耀居众皇子之最。

  苦心经营二十余年,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此次回京,是来取走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赵启邈刚进城,还未来得及去给靖阳帝请安,便被皇后邀至中宫相谈。他匆匆走入中宫,见到坐在殿上的母后,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闻皇后入主中宫二十余年,素来气色红润,容貌与桃李年岁无异。仅仅数月未见,她鬓边便新添了许多白发,衬着眼角细纹,已隐隐有颓老之态。

  “儿臣离京这几月,让母后受苦了。”思及母后颠簸之难,赵启邈便对延曲部恨入骨髓。

  “胡夷围城那几日,本宫只是身疲,挂记着邈儿便能撑过去。如今不得帝心,才是心中长痛。”闻皇后长叹一声,金簪玉珠在发间轻晃。

  赵启邈心中一凛,自父皇即位后,母后就在这偌大后宫隆宠不衰,为何广阳之围刚解,母后便已失了帝心?

  他咬牙切齿道:“可是与那赵凤辞有关?”

  闻杏儿从未告诉过太子,当年她在闻府与长兄合谋,对靖阳帝施下魂寤香一事。皇帝中了二十年香,没料到却在延曲攻城时气急攻心,咳出了胸中淤血。自那以后,魂寤香便失了效用。除夕过后,她渐渐察觉到了一些端倪。从怠忽闻玓守城之功到不踏足中宫,皇帝对她和闻家愈发戒备。如今太子千里迢迢赶回京城,靖阳帝竟也没有任何表态。

  若陛下真起了别的心思,那便别怪她不留情了。

  闻皇后接过嬷嬷呈上来的雪帕,掩面垂泪:“圣心难测也就罢了,如今怀王如日中天,若因此耽搁了邈儿,本宫便是罪人。”

  赵启邈一听,眸中多了几分寒意:“难不成父皇是要……”

  闻皇后拭过眼角:“我听你舅舅说,皇上将右虎符赐给了怀王,如今他已能随意调动羽林卫人马。”

  赵启邈冷声:“父皇怎能如此糊涂!”

  羽林卫调遣之权不给储君,却给了个刚册封的王爷,此番用意已再明显不过。

  闻玓还曾劝慰他,他身后有母家,太子妃娘家和中枢两院撑腰,赵凤辞此人不足为惧。如今赵凤辞大胜而归,不仅入值了枢密院,手上还掌着右虎符,握着镇北兵权。

  这是要反了天了!

  只听闻皇后缓缓道:“邈儿,你父皇如今已糊涂,如今只剩我们娘俩了。”

  赵启邈攥紧了手中拳头,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他已明白了母后的用意。

  太子派经营多年,在京中早已盘根错节,只手遮天。闻家如今在朝中有两相,翻覆朝野亦不在话下。但若要与手握重兵的赵凤辞抗衡,仅凭这些还远远不够。

  只要拿到皇帝手中的左虎符,便可调动祝家十万延东兵马。

  *****

  经广阳之围,京城宵禁令已施行数月。每日只要子时一到,羽林卫便会关闭东西南北四座城门,不让任何人进出。

  北城门的羽林卫正立在入口两侧,挨个查验今日入城的最后一批车马。亥时三刻,一架简陋的马车自城门外缓缓驶来,马夫身着一袭黑色衣裳,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年岁。

  羽林卫依律拦下了马车:“入城文书何在?”

  马夫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下了马,回到身后的马车上翻找着什么。

  羽林卫有些不耐烦,用手中缨枪抵了抵车架:“磨蹭什么,还不快些!”

  “军爷,莫催。”车架内传来马夫低沉的声音,“小的在找送你们去见阎王的好物事。”

  车架内随即传出“嘶嘶”的引信声,车前的羽林卫立刻反应了过来,他迅速向后退了一步,大声喊道:“快趴下!”

  马车遽地燃起数尺高的烈焰,爆炸的碎片向四周飞溅。平地一声惊雷起,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北城楼陷入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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