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逆君侯>第31章 观沧海【九】

  赵凤辞语毕, 又朝前走一步,闻雪朝避让不得, 只能任他倾身向前。

  闻雪朝背后没有支撑,他只能仓促间反手拉住门环, 身后房门又欲合上。赵凤辞高高扬起军靴,踢了厢门一脚,门板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 朝两边可怜巴巴地敞了开来。

  赵凤辞这一脚力道极大, 差点将整个门板都踹下来。闻雪朝只听到耳边风声,随后厢门大开, 一阵熏暖的穿堂风拂过两人面颊。

  他见闻雪朝眼中愠怒渐渐褪下,被一片黯然之色取而代之, 心里生出一丝慌张之感。自己这临门一脚, 难道将闻雪朝吓到了?

  赵凤辞喉咙动了动, 半晌道:“是我冲动了, 抱歉。”

  闻雪朝似是失神了片刻,听到他歉意的话, 才慢慢将神思找回来。

  他眨了眨眼睛, 完全没提方才之事:“夜已深了,五殿下若不嫌弃,便在此处留宿。”

  赵凤辞放开了挡在闻雪朝身侧的手:“好。”

  “我再让掌柜安排一间上房。”闻雪朝转身要溜。

  “不必, ”赵凤辞走入房门大开的厢房,“我在营中睡惯了,打个地铺便可。”

  闻雪朝哪敢让五殿下睡在地上。他匆匆盥漱完毕, 便走到窗边铺下凉席,侧过身背对着赵凤辞躺下了。

  没过多久,闻雪朝蜷成一团的身子终于舒展开来,席间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赵凤辞见闻雪朝已渐渐入梦,起身走到他的窗前。他盯着闻雪朝的背影看了许久,突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拾起了一缕闻雪朝滑落在地的发梢。

  “夜安。”

  赵凤辞吹灭案上烛灯,合衣躺回塌上。

  月光透过窗棂倾泻在案上,屋中万籁俱寂,闻雪朝的睫毛抖了抖。

  二人一夜无眠。

  东曦渐升,闻雪朝才沉沉睡去,醒来时已近晌午。他转眼望去,发现卧塌上被褥叠得整齐,五殿下早已回营了。

  白纨来报,五殿下让巡抚大人先休整几日,月初再赴军中商讨抗倭大计。

  闻雪朝用完早膳,问白纨:“白都督,四殿下与阳大夫人呢?”

  他今日自打醒来,便没有见过赵焱晟与阳疏月的影子。二人楼上房门也紧闭着,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本想找机会问一问阳疏月焚心丸之事。阳疏月是阳太医的衣钵传人,想必对毒药也有所涉猎。若阳大夫有解焚心丸之法,那便再好不过。

  白纨见闻雪朝终于问起此事,支支吾吾道:“闻大人,下官正要和你提及此事。大人昨日清晨启程去君留岛后不久,阳大夫便跑了。四殿下带着人去追,说是要……要将他服服贴贴地带回来。”

  “阳疏月跑了?”闻雪朝讶异,“来杜陵时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就跑了?”

  白纨神色有些发窘:“阳大夫昨日脸色不是很好,四殿下见他冲出来,便出门来追,被他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上。后来阳大夫不知从哪里找了俩马车,直接驾着就出了城。四殿下带了几个羽林卫的人,还有一批东海王府的府兵,说是要去把他抓回来。”

  莫不是阳疏月发现了四殿下隐瞒已久的身份?闻雪朝左右思索了一番,亦觉得不对。阳疏月南下前便对赵焱晟的身份了如指掌,只是从来不戳破而已。

  “他可还有其他异常之处?”

  白纨只能如实说道:“阳大夫出门时披头散发,走路有些蹒跚。身上衣衫不整,脸色略显苍白。四殿下亦……亦有衣衫不整之状。”

  闻雪朝蹙眉:“他俩打架了?”

  白纨神情复杂。

  半晌后,闻雪朝眼皮一跳。

  “可是我想那般?”闻雪朝深吸一口气,问。

  白纨脸色微红,垂头不言。

  阳疏月刚出杜陵府没几日,就撞上了一批劫道的山匪,连人带马都被山匪虏了去。

  这帮山匪不知从哪个山旮旯冒出来的,埋伏在山林中多日。阳疏月的破马车刚进林子,便被人高马大的歹徒们团团围住。

  驾车的车夫被山匪堵住嘴绑走了,车中只剩阳疏月一人。阳疏月扫视了一圈蒙面的山匪,目光落在打头的山匪头子身上。

  “在下身上并无金银财宝,不知阁下为何不放我走?”阳疏月冷冷道。

  山匪头子笑得狰狞:“看这小子细皮嫩肉,模样可人,兄弟们怕是享福了。”

  阳疏月抱紧了怀中药箱,不知这帮歹徒打的是什么主意。

  山匪并未将他绑住,而是直接将他塞进马车里,拖着马车上了山。

  这群山匪盘踞在一个小山坡,寨子并不大,甚至还有些简陋。山匪头子将阳疏月关在后院,与众山匪隔绝开来。山匪头子一开始并未打他的主意,反而每日派人来给他送些简单的吃食,勉强能填饱肚子。兴许觉得药箱里并无值钱物事,山匪们也没有抢走他的药箱。

  窗外月色如洗,小喽啰送过晚饭,被劫上山的又一日要过去了。

  阳疏月沿着屋子走了一遭,将轩榥窗棂皆闭得严严实实,又确认了一番四周无人,方才回到榻上。

  夏夜闷热难耐,阳疏月却坐在榻上,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小心翼翼地从药箱里取出几剂药草,放入一个小臼内,用杵子迅速将药草捣碎。他时不时停顿片刻,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动静。窗外寂静无声,只偶尔能听到林中鸟雀的低鸣。

  阳疏月咬住嘴唇,将捣成膏状的药草取出,缓缓涂在撕裂之处,额前不断渗出细密的汗。

  “疏月……”赵焱晟温柔地唤他,“可要我……继续?”

  “疏月……”

  沉浸在温柔乡中不能自拔的是他,随后落荒而逃的也是他。

  那日从赵焱晟房中醒来后,阳疏月脑中空无一物。

  他自诩视功名利禄于无物,毕生之志不过济世救人而已。接过父亲遗愿后,又独自一人保守了多年虎符之秘。从前所盼,不过是待时机一到,便将左虎符交还赵凤辞,从此归隐市野,如浮萍般自在逍遥。直到有一日,赵焱晟对他说,他是自己心中唯一一处舒坦之地。从那时起,他便假装不知赵焱晟身份,陪他共演了那么多年戏。

  赵焱晟封王离京,这出戏本到了该散场的时候,戏中人却走不出来。

  凉意渐渐散开,伤处已渐渐愈合,不再如前几日那般痛了。阳疏月敷上药,刚躺下身来,便扶着腰低低“嘶”了一声。他忙捂住嘴,不让山匪听到屋内传出的声响。

  收拾好药箱,阳疏月靠在榻上发呆。半路遭劫,凶多吉少,谁能料到自己如今会落到如此境地?可为何山匪头子非但没对自己动手动脚,还好吃好喝将自己供着?他总觉得被劫一事处处透着诡异。

  困意渐渐袭来,阳疏月在袖中藏好了毒,侧过身子闭上了眼。

  若有谁想趁半夜对自己行不轨之事,便让他有好果子吃。

  丑时刚过,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阳疏月睡得很浅,听到声音便立刻清醒了过来。他并没有睁开眼,只是凝神听着窗外的动静。

  一步,两步,脚步声渐渐近了,一个人影站在门前。阳疏月听到屋外传来开门闩的声响,“咯吱”一声,沉重的木门被人打开,一人慢步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了阳疏月榻前。

  阳疏月屏住呼吸,指尖勾住了袖中毒。

  “小美人儿睡着了没,快来让爷好好瞧瞧。”是山匪头子的声音。

  阳疏月猛地睁开眼,将手掌从被褥内抽出。

  “——老大,大事不好!”院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喽啰奔进了屋门,“山下来了好多人马,说是要将咋们寨子夷为平地!”

  “是哪里来的人马?”山匪头子没注意看阳疏月是否醒了,怒不可遏地问手下。

  “他们自称是东海王麾下人马,还说让我们马上放——”

  小喽啰话音未落,山脚便传来了撼天动地的呐喊声,山匪头子随手下匆匆出了门,将阳疏月独自留在了院内。

  阳疏月思索了一番小喽啰方才说的话,挑了挑眉。他明白此事为何处处透着诡异了。

  他收起袖中剧毒,没管窗外的厮杀声震天,索性又翻身睡了过去。

  晨光熹微,一批人马冲进后院,发现阳疏月在榻上睡得正酣。

  众人瞪目结舌,为何这阳公子困在匪窝还如此淡定?

  阳疏月被吵醒后也不恼,他揉了揉眼睛,懒散地望着闯进院中的人马。

  “公子,我等受东海王所托,前来营救公子下山!”为首者扬声道。

  “东海王?”阳疏月说,“王爷千里迢迢赶到此处,不出来露个面?”

  众人原想,这阳公子听到东海王名号后定会惊讶万分,却没料到他依旧稳坐榻上,连姿势都懒得换上一换。

  侍卫们默默让出一条道,赵焱晟黑着脸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阳疏月打量了一番跟前人,只见赵焱晟身上尽是剐蹭,脸上还挂了彩,想必是上山前刻意弄上的。

  赵焱晟见阳疏月见到自己面上并无任何讶异之色,一时间思绪如乱麻:“原来你知我身份?”

  “殿下口中身份,是瑞通典当行少掌柜,宫中皇四子,还是荫城东海王?”阳疏月冷笑,“赵焱晟,你让羽林卫扮成凶恶山匪,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阳疏月: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四殿下:别逼一个最爱你的人 即兴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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