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女捕快打铁记>第31章

  郝韵来不相信这丫鬟说的任何一个字,而且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丫鬟,一定是在骗她,她快步跑到前厅,张灯结彩,院子里摆了十来桌酒席,客人们洋溢着笑脸送上祝福,师爷喊:“时辰到,一拜天地!”郝知县穿着正红新郎服,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不止,他执着身侧人的手对天而跪。

  “不许拜!”突然冒出的喝声让众人一愣,“不许拜!”

  郝韵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入厅内,将郝唤才拉起来:“爹,你在干嘛?”

  郝唤才瞬间板起脸:“胡闹!退下!”

  郝韵来不退让,眼泪一滴滴砸在地面上:“不退!你怎么能娶别人,你不要娘亲和阿韵了吗?”

  郝唤才仍是不为所动,南夫人也站起来,挽着他的手臂,笑意盈盈:“阿韵这是怎么了?”

  “爹,该走的人是她,不然阿韵没爹没娘,还活着干什么?”郝韵来泣不成声。

  哪知郝唤才面色越来越冷,说道:“那你就去死吧,当我没你这个女儿!”一把将她退下台阶,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一直在向下坠落,坠落,原本明亮的天换成暗色,这是倚南楼的屋顶,她还在往下掉,可这一次没有秦三把救她,掉进了冰冷的水潭,一直沉一直沉,直到潭底,潭底躺着一个人,郝韵来几乎快要窒息,那人倏的睁眼跃起到了她身边,惨白的脸,嘴里溢着血,脖子上的剑痕被泡的翻出来,正是死去的阿桂,她嘴里喊着,“救我救我”,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把郝韵来包围,她好害怕,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越来越难受,阿桂的求救声越来越瘆人,也越来越遥远……

  “喔-喔-喔-”

  郝知县养的斗鸡打鸣,郝韵来惊醒,里衣全被浸湿,头发粘在脸颊,原来是梦,虚惊一场却也不住的后怕,冬日夜长,鸡叫后天还是黑漆漆的,但是已经隐隐听到外面有动静,可能是下人们起来打扫做饭,她没了睡意,又不想起床,侧过身子换个姿势,就这样赖在被窝里,任凭思绪神游到哪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太过真实,老爹的事情还是得找机会问个明白,不然一颗心总是悬着放不下。昨夜也多亏秦三把,虽然最后对他倒了谢,但要是他不在,自己可就实实在在摔个半身不遂了。她从枕下摸出铃铛手串,晃一晃,“叮铃铃”。

  “早就知道我是谁,还假模假样和我攀谈,嘁”,以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收场上面的四个铃铛,隐蔽的刻着小字“百年好合”,她的脸唰一下红了,把被子拉过脸,腿腾空踢了好几下,又露出脸来:“完了完了,不对不对,他的那一串肯定给他夫人了,一定不知道上面刻了字”,她安慰自己,又责怪自己,怎么就没把它取下来,那么多金银首饰不带,偏偏戴它,还让人抓个正着,丢死人了。

  又从枕头下摸出李玉给她那个锦囊,把手串丢了进去,压回枕头下面。

  等到天亮,院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多,像往常一样热闹,县衙里最不缺的就是烟火气。

  她偏爱鹅黄色,今日穿一件月白色褶裙配鹅黄色短袄,头发分两部分,上面简单用一根银制流苏钗绾起,下面披散着,整个人灵动活泼。

  大家都已经在正厅落座,等着用早饭,赵宵一身大汗淋漓刚练完功,他近来过于勤勉,似乎确实比之前变了许多,长林给大家盛好粥,郝夫人依旧温婉,郝知县也看不出破绽,只有郝韵来心里的想法九曲十八弯,一顿饭眼睛左瞥右瞥,吃的心不在焉。

  吃完饭,郝知县叫顾长林随他去书房,不知道有什么事,郝韵来对倚南楼加强了防守,连平再嚣张,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也做不出什么事情,今晚再探一次虚实,争取早日掌握证据将他捉拿归案。所以现在她便在府中无所事事,顾长林去了很久,郝韵来抱着越来越胖的小铜钱在院子里看赵宵练功。

  “要不你下次随我一同去倚南楼,你在现在练得再好,人家姑娘也不知道,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你岂不冤死?”郝韵来真心诚意给他提建议,但赵宵固执得很,偏偏想等自己玉树临风的一日,骑高头大马去见心上人况且盈珠还未及笄,还有时间。

  郝韵来不再劝他,因为觉得他想的也不无道理,虽然他苗条不少,武功精进不少,但同整日里进出倚南楼的风流倜傥的公子们显然不在一个档次,只怕盈珠也不会看上现在的他。

  “没想到你小子都能开窍,在心里藏了姑娘”,其实他年纪也不小,明年便到弱冠,郝夫人暗地里已经在为他们留意好人家的女儿,“也不知道长林有没有在意的人,老爹叫他去说什么了?这么长时间不出来”。

  赵宵没再答话,却有一丝欲言又止,郝韵来专心逗小铜钱,没发觉。

  冬日的上午安静和谐,阳光虽然没有温度,也撒下金灿灿一片,少年少女都各自藏着心事,为一点点小事喜怒哀乐,慵懒生活,这样的日子若永不流逝该有多好。

  最后一碗面

  

  人终究要长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没有谁能永远陪伴在另一个人身边。

  当顾长林告诉郝韵来他要走了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离开县衙,离开蔡县。

  顾长林的表哥在征兵的名单里,但他是顾长林叔父的独子,婶婶在终日的哭哭啼啼中心生毒计,想要顾长林替他去,来一出太子换狸猫的把戏。蔡县毕竟偏远,很多上面的决定千里迢迢传到这里也就变了味,就像这次征兵,稍稍有些权势的人家便能想办法花银子找人替下养尊处优的少爷,比如刘闲复。当然不花银子也可,就像长林被几乎不可见的恩情牵绊住,自愿做冤大头,征兵的人不管你是张三李四,只要人数够了便成,还有油水捞,何乐不为?

  “欺人太甚!他们对你哪里有一点恩情,若是把你当亲人你也不会在这里了,有了事情倒是想起你来,我咽不下这口气!总之你不许去!”

  几天前顾长林就去登记了,府里的人都知道,瞒着郝韵来一个人没说,怕她生气也怕她伤心,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对顾长林和赵宵是当一家人看的,正如郝夫人所说:“这孩子自小重感情,小时候养的兔子差点把自己哭断气,照顾她的奶娘回乡的时候她能追出二里地,边跑边哭,这事儿还是先瞒着她吧。”

  现在乍一听这消息,拍案而起,想着先去教训他那不成器的叔父一家再说,替长林讨回公道。

  “阿韵,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别说,我不让你走,我去和爹爹说,让他重新找一个人”,只要不是长林就行。

  他拉住郝韵来的胳膊,就知道这丫头冲动,才没敢早早告诉她,果然是这样,但心里还是不免感动,“你知道,我父母很早就死了,如果没有叔父给我一口饭吃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江湖人最讲义气的,对不对?所以他们待我如何都说得过去,况且,如今国难当头,身为大丈夫本就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又怎能贪享安逸?阿韵,我是真心想去的,等过个十年八年,也许只要三五年,我们把北连人打出去,到时候这功劳有我一份,你也替我高兴”。

  郝韵来听他这么说,眼睛泛酸,半晌没眨眼眼泪才不至于滚落下来,可是一开口声音变调,眼泪自然闸不住:“长林……我不懂国家大义,我就是自私自利,别人是生是死,上战场还是享福贵都和我没关系,但我不想你有危险,天下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你得去?”她只想让她在乎的人都好好的,哪怕是苟且偷生,只要他们还在一起,每天都能见到就足够了,她只是一个女子,君子大道轮不到她来操心。

  顾长林看着心疼,两手扶着她的肩膀,微微俯下身安慰:“总要有承担责任的人,有国才有家,阿韵,我答应你我一定保护好自己,我也想……保护你,你想想,等我打了胜仗当了大将军,你就是大将军的上司,想去天机策我就向皇上举荐你去天机策,想办什么案子就办什么案子,想行走江湖也行,我都陪着你,不哭了,我们阿韵”。

  这话听了心里更难受,可她知道顾长林心意已决,任她说再多也无益,她把脸埋进长林怀里:“我们说好了,你一定要回来,长林,其实我心里一直把你和赵宵当成亲哥哥,我真的以为我们一家人会永远生活在一起的”。

  没长大的姑娘受不了离别,自小朝夕相处的人毫无征兆要离开,生活的一角猛然缺失,失落感一下子袭来,怎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