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七亭离开皇宫,一直跟着他的小厮怀宿推着他的车问,“将军,这次进宫皇上准许你回淮扬了吗?”
陆七亭摇摇头,只觉得身心俱疲,梦中的温柔水乡愈发朦胧不可见,他叹了口气,“短期内不可能,我用了点东西换取了他的信任,希望过几年再请能够被应允吧。”
“什么?”怀宿好奇地问。
陆七亭苦笑,说,“准备一下,将军府有喜事。”
“什么?!将军你居然用了婚事来换!这可是人生头等大事!皇上指配了你什么?是名满京城的丑八怪?还是凶悍克夫的男人婆?”怀宿愤懑不已道。
陆七亭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那个名字,回复,“都不是……是个男子。”
怀宿简直要炸了,他拔高音调,“男子?男子!我们家将军要娶个男人?!这不是平白污了我们将军的名声吗?将军要不我们连夜逃回淮扬吧!隐姓埋名!让皇帝他自己去娶!”
陆七亭安抚地劝慰,“罢了,男子未必不好。不喜欢养在府中不见便是了,我本以为我一生都不能婚娶,既然皇帝指婚,那么是男是女都算了。再说……我陆七亭,想堂堂正正回淮扬,不想偷偷摸摸地回爹娘坟头跪拜,我不能给他们丢脸。”
怀宿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将军征战十三年,身上负伤累累,还添了条腿,如今连婚配都不能自主,想回个家还要所有人同意!什么破劳子将军!谁爱当谁当去!”
陆七亭闭上了眼睛,是啊,他该在那片黄沙里和兄弟们躺在一起。那吞噬人命的战场,怎么偏偏把他落下了呢?
可他不能死。也许那片黄沙下的尸首已成白骨,可他还要背着他们的夙愿活着。陆七亭得活着,得活着为那些已亡人照顾好他们的未亡人,要在这比战场还吃人的京城为弟兄们讨个公道。
怀宿跟着将军已有七年,也懂得将军进退维谷的处境。于是他发泄过后,抹了把眼泪,红着眼睛问道,“那……那是哪家的公子啊?”
“柳杯楫。”
“什么?!”怀宿比刚才炸得更厉害,仿佛陆七亭娶柳杯楫比陆七亭娶男子还要震撼。
怀宿语速贼快,话语里浑然是不满,“将军你昏了三月不知道,我可是把一切都摸清了!那柳杯楫!是京中有名的纨绔疯子!”
“他生性放荡,好男风,常出入倌馆,说话疯疯癫癫的,做事也让人匪夷所思!他极好自残,左手缠满了绷带,谁也不知道下面的光景有多可怕!有人还传闻,这柳杯楫,喜吃人肉!那绷带下面就是他疯了把自己的肉剜来吃了的证据!”
陆七亭皱眉,没有理会怀宿话语里的柳杯楫形象,反说,“我记得柳家一向忠厚聪慧,应该育子不错。”
“是啊!所以那柳杯楫就是在柳家灭门后疯的!柳公人那么好,在京中享誉盛名,自然教导孙子不会差。那柳杯楫小时候还是京中有名的神童呢!和兄长继承了双亲的容貌,小时候就已是京城人人皆知的美人。”
“兄长?可是柳清舟?”陆七亭在自己的脑海里搜索出了一点记忆。
“是啊,年纪轻轻就考上了解元,可惜全家人锒铛入狱。不过当年柳公案他才十二岁,按律不该斩,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死了,还没等到柳家洗冤就死了。”
陆七亭听了怀宿的话,心下一顿思量,最后还是说,“罢了,我们也算同病相怜,既然要娶他,便从今往后都是将军府的人了,以后这些话万万不可再提。”
“是。”怀宿虽然应了,但在心里愤懑地给皇帝和柳杯楫画小人。
“明早准备一下,我要……”陆七亭捏了捏衣上挂着的汉白玉,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继续说,“去完成几个故人的夙愿。”
明日一早,陆七亭换上常服,坐着马车赶往郊外。他得去那儿给张晓武的娘亲上坟,为张晓武舍命救他给他娘亲赔罪。然后偷偷帮贺书生已经改嫁的妻子渡过最近生意场上的难关,还有给曾大扭捏的妹妹送上一笔嫁妆。
最后他要去找邓铁锤的两个女儿。
等他赶到昔日的邓宅,那儿已经换了主人。打听了才知道,邓铁锤走了几年后,他的妻子就患病去世了,留下两个女儿寄养在他兄弟家。邓铁锤每年寄回来的钱,也都转到他兄弟家去了。
于是陆七亭又赶去邓铁锤的兄弟家,对方本来听说是邓铁锤的战友,推脱着不接见。陆七亭于是等了一会儿,换了个朝廷来发体恤金的身份进了邓宅。问了几次想见见邓铁锤的两个闺女,对方都推脱不已。最后陆七亭红着眼捏碎邓宅的凳把,邓家人才害怕地跪下磕头说两个女孩自己跑了,找了好久他们都没找着。
陆七亭看着一群战战兢兢跪在堂中磕头的男女老少,喉头一滚,满腔热血化作无尽悲凉,声音颤抖粗砺,“你们就不怕……他半夜生魂归来向你们讨女儿吗?”
说完,陆七亭留下一群战栗不已的人推着四轮车出了门。
等出了邓宅,怀宿神色凝重地赶上来说,“将军,查到了。两个女孩根本不是自己跑的,是他们听说邓校尉死后,不愿养着两个白吃口粮的女孩,就给卖了。当年卖人的牙婆子犯了事,去年跑了,如今只知道可能被卖到万金街去了。”
万金街,是京中最出名的销金窟。一条街夜也如昼,吃喝玩乐样样俱全,笙歌乐鼓能让每个踏进这条街的人都纸醉金迷、乐不思蜀。是京中纨绔公子的聚集之地,也是美人名妓的揽客之处。
陆七亭摸摸腰间的汉白玉,音色如这即将入夜的暮色一样悲凉,“去找找吧,她们总该认识这玉。”
其实陆七亭也心里也没底,两个女孩,只知道一个叫邓玲一个叫邓思,一个今年十二岁,另一个十岁。如今距她们被卖已经过了两年,谁知道两年能发生什么,奴隶的命,向来比草还轻贱。
陆七亭带着四轮车在万金街太过显眼,只敢兜路去找了万金街中有名的情报探子,托他帮忙寻找两个女孩。情报探子说信息太少,很难找,但看在是陆将军的份上一定竭尽全力。
路上怀宿推着陆七亭回府,此地过于喧嚣拥挤,马车不好进入,他必须得坐着四轮车走过一段路。陆七亭带上面罩,没人把这个不良于行的瘸子和心中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联系起来,都偷偷掩面嘲笑一个瘸子还要来此地玩乐贪欢。
本来陆七亭就想着这样低调离开,没想到经过盛名的云萃楼,却被楼上的动静所惊扰。
云萃楼三楼,身着暴露红衣的肥胖老鸨哭着喊着,“爷!爷啊!别!求求你!别在云萃楼跳啊!这小店担不起您这条金命!”
老鸨身后是一众花枝招展,各有千秋的娇弱男子,全都随着老鸨妈妈哭哭啼啼的,好不热闹。
陆七亭抬头,九丈高的恢弘楼宇一共三层。就三层延展出来的天台上,站着一位白衣公子,他身形极瘦,衣服都裹不住他似的,随着晚风鼓囊囊地飘摆,宛如天仙。
谁也想不到,下一刻,那位仙子就猛地向后一仰,如同秋叶入水一般飘然坠下。陆七亭瞳孔猛然放大,双手一转轮子,就赶了上去。
但他没接到。
那公子被脚上的绳子吊着了,距离陆七亭伸出的手还有约莫五尺。他倒吊着,却不见惊慌,反而发出压抑的笑声,最后还兴奋地大吼一声,“放!”
楼上的人惊慌失措的相视,但谁也不敢惹这位爷,诚惶诚恐地放了绳,又全都挤着楼梯赶下楼。
陆七亭接到了,强大的后座力差点把他的内伤全都打出来。那人不重,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借以调整姿势,有一只磨蹭他脖子的手触感不是很好,陆七亭一看,缠着的全是纱布。
那人眉目似画,惊为天人,好看得让陆七亭想起了淮扬的青岑碧浪,淮扬初春枝上染露怜怜未绽的花。他声音也好听极了,清冷通透里带点软糯。
他说,“听说你要娶我?”
陆七亭没有回话,他掉到他的眼睛里了。柳杯楫的眼睛很好看,像一汪平静的碧水,隐隐映着万金街如昼的灯火,又洗去了这灯火的喧嚣和靡乱。琥珀色的眼睛很浅,藏不住情绪。陆七亭在战场上通过观人神情识别卧底和敌人,所以对观人很有一套。他看见柳杯楫那漂亮眼里,是一片焚尽的焦漆荒芜,枯枝催朽,见不得一丝天光,恍然还能听见一声轻轻,轻轻,轻轻的孤鸟悲鸣。
他忽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悲伤,心里的孤鸟也轻轻地回鸣了一声,哪怕对方听不见。
老鸨们带着一群梨花带雨、香气逼人的小倌们下楼了,围着陆七亭的轮椅哭着喊着问候,“爷!您没事吧!”
陆七亭在这些浓烈的香里差点作呕,怀宿终于从围观的人群里挤了进来,拎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长棍就上前驱散一干众人。
怀宿一边使着少林棍法,一边怒吼,“哪来的妖魔鬼怪围着我家公子!滚开!”
于是香气又散开来了,给了陆七亭重新喘息之机。怀宿挤到陆七亭身边,看见他怀里抱着的男人,皱眉责问道,“你是谁?干嘛抱着我家公子?现在的女人都那么饥渴了吗?”
这倒不怪怀宿看错。柳杯楫因为搂着陆七亭的原因,面对怀宿的是侧脸,再加上飘然的长发散开来,挡了半张本就秀气的脸,让怀宿错认他是女人。
陆七亭压抑不住,掩嘴轻咳两声,才哑着嗓子说,“怀宿,这是柳杯楫。”
柳杯楫松开环着陆七亭的手,整张脸彻底暴露在怀宿面前。怀宿惊呆了,整个人都愣住了。
怀宿小时候在少林寺修行,后来算是长大了就跟着陆七亭,一路从西疆到京城……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但当怀宿反应过来,他看向自家将军,顿时又气愤了起来。
好看!再好看也是皇帝指派的狐狸精!
陆七亭今日颠簸了一日,旧伤全都麻麻痒痒地叫嚣着要复发,他强忍身体的不适,和柳杯楫说,“柳公子,今日我身体不适,就先告辞了。”
柳杯楫也不介意,把耳朵上青翠的玉耳坠摘下,软糯温润的玉面就像他的耳垂。柳杯楫把耳坠放到陆七亭的手中,然后起身,站在他的面前,问,“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陆七亭一愣,想了一会,声音放缓,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柔,“等三礼六聘之后,良辰吉日之时,我陆七亭,定来娶你。”
柳杯楫嘴角一勾,仗着身高优势挑起陆七亭的下巴,绕过面具边缘摩挲里面的软肉,言语轻佻,“美人,还是等我来娶你吧。”
“想得美!”怀宿急着为自家将军一振夫纲,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又急着送陆七亭回府吃药,于是一把推开柳杯楫,推着陆七亭的四轮车就跑了。
等上马车之时,怀宿想要扶着陆七亭的左手帮他一把。陆七亭却先晃开他的手,然后把左手心里的耳坠握到了右手里,才把左手搭到了怀宿手里。
等上了车,陆七亭把面具摘了,唇角不自知的勾起。
这是他回京城后,第一次笑了。
怀宿赶着马车,心里纳闷着,难道将军喜欢这种浪荡的?不应该啊,将军应该喜欢那种小家碧玉,软糯可人的类型啊。
陆七亭也是这么以为的,他当初听柳杯楫的传闻时,打心眼不喜欢这种放浪形骸的艳色。可见了人,却发现不是这样的。
见了柳杯楫,便晓得了什么是远山青岚,云水相扰,陌上公子,面容如玉。抱起来像一阵清风,眼里藏不住的清纯,面容细腻的如珍珠的光面,雅致得彷如院中挺拔清秀的绿竹。
说不上喜欢这个人,但起码好感已经快加满了。
第二日皇帝下旨指婚,全京城人都哗然。一是因为两位主角本身就是焦点,听说无数准备嫁给英雄的女儿当天哭得让护城河的水涨了三潮,就连万金街的所有哥儿都纷纷撕帕扼腕痛哭。二是因为虽然大梁允许男子成婚,但官方从未明面支持,这可是第一次连皇帝都认可的同性婚事。
当朝宰相更是震惊地马上备轿进宫,听闻那日宰相第一次当着圣上的面压抑不住火气,被圣上罚了半个月的俸禄。
等宰相出了宫,他连忙赶去柳宅。见了柳杯楫他当场就泪下,哭喊着对不起柳家祖先。柳杯楫拍着这位伯父的背劝了老半天,才把人劝安静了。
这位宰相叫严义,是柳杯楫爷爷的学生,和柳父是同科,当年柳公案能够翻案就是有他赌上命在调查。
严义红着眼,瓮声瓮气地说,“织锦,你莫怕,伯父替你讨公道!哪怕我血溅金銮殿!我也要圣上收回旨意!”
没等柳杯楫劝他,严义就被门外一阵吵杂声所吸引,他问,“怎么了?”
柳杯楫没回答,干脆带着伯父出了里屋到院子里瞧,漂亮的大庭院里堆满了东西,还不停地有人往里抬。柳杯楫双手一展,眉开眼笑地对严义说,“伯父,这是我给将军府的聘礼。”
严义一时间说不出话,半天才低声骂道,“胡……胡闹!”
此时本来明亮的天光骤然黯淡,一大片云遮住了耀阳的金乌,在院中投下一大片阴影。柳杯楫站的地方,刚好被阴影遮了一半,严义却觉得他整个人都已经站到阴影里了。他声音很轻,话语里带着嘲讽,“伯父以为,柳家还能有后?”
“谁都能有后,严家可以,哪怕是皇帝防死的陆七亭,也能有。独独柳家不可以,大梁欠了柳家的,就永远欠了柳家的。还债的最好办法,就是只欠一个人,绝不能让他的子孙再来讨债。”
柳杯楫垂下上眼睑,掩住里面不断哀鸣的孤鸟,他跪下,朝严义磕了个头。
但又似朝着严义身后不散的柳家一众生魂磕头。
他声音止不尽的悲凉,甚至带点哭腔,“可以了……可以了……就让柳家在我这断了吧。”
严义说不出话,他已经老泪流了满目,良久,他蹲下摸了摸柳杯楫的头发,颤声欣慰地说,“织锦要成亲了呢……你们看到了吗……”
柳杯楫再也压抑不住,为了那个“你们”,他哭得像找不到回家的路的雏崽。
严义离了柳宅,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将军府。陆七亭刚从怀宿那知道,因为陆家和柳家父母亲长皆亡,他们行三拜礼时拜的“父母”,就是对于柳杯楫来说像父亲一般的严义。
陆七亭不敢怠慢,赶忙把人请到上座。
大梁重文官,严义的官级要比他这个大将军还要大,按礼他得向严义行礼。
陆七亭强撑着身体,用着拐杖硬是走到严义面前,行了个颇费劲的下官礼。
严义从鼻子出气,“哼”了一声,傲娇地不受礼也不喊人,像是对他的残疾颇具鄙夷。要不是怀宿去采办东西了,不然他在肯定又要嚷嚷了。
陆七亭摸摸鼻子,心想是个硬茬啊,但还是顶着严义的目光说,“将军府寒酸,委屈严大人了。”
“是挺寒酸的。”严义刚喝了口桌案上备的茶,他还是认得的,就是平日行军打仗备的那种苦茶,心里对不铺张的陆七亭还是暗暗升了点好感。
此时一素衣婢女快步上前把桌上的茶换了,换了盏新的热茶。陆七亭忐忑道,“府……府上没什么好茶,听说这是圣上前几天赐的叫什么……什么……”陆七亭想不起名字,倒是绞尽脑汁整得脑袋疼。
“春上雪。”严义替他答了,语气缓和了许多,“因为叶片绿如翡翠叶尖却一点白,有如春天新绿上未化的积雪,故称此名。我嫌他茶味清淡,但织锦却是爱喝。”
陆七亭也是昨日才知,柳杯楫字织锦。
陆七亭刚为春上雪舒缓的气氛松了口气,谁知严义喝了口茶后面色沉峻,忽然喝道,言语不掩讥讽,“陆七亭,你用什么来娶织锦?用你十三年战功换开国将军与三朝元老之后?用你的废腿照顾他?”
严义咄咄逼人,陆七亭也没有畏惧,他似乎早就想好了,脱口就答,“陆七亭除柳杯楫之外,不纳妾,无通房,今生不出入勾栏倌馆。”
换句话说,就是我陆七亭自愿绝后。
绝后不是那么好说的,哪怕再开放的大梁,对于绝后一事都是心有芥蒂的。严义承认,他今日就是来逼陆七亭绝后的。他就是恨,恨凭什么柳杯楫没得选,他要让陆七亭陪着织锦一起绝后。
但绝后,不代表他不让陆七亭纳妾。他从未听过大将军好男风,也没必要强求人家。只是,看来陆七亭自己决定好了。
严义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青绿带雪的叶片在热水中渐渐放松地舒展开来,露出柔软脆弱的茶芯。严义说,“我跟你交底,织锦他患病了。或许你会以为他喜欢你,其实不是的,就像那日他执意从云萃楼上往下跳,他就是这样,时而疯狂,追求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快感。但他其实很脆弱,有时候能一天不吃饭不说话,就这样一动不动,冲动起来还会想要自残,我找多少人都看不住他。”
“织锦他……以前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疯了。这几年好点了,但总是反复。他笑的时候你真的以为他病好了,可他做的那些行为……唉……算我恳求你,他进了陆府,你对他好点。要是你觉得累了,就把他送回给严府。我不怪你,我就是怕,怕我没个几十年陪他,我那些儿子孙子又苛待他……”
“我会守着他。”陆七亭看着他,“疯就疯吧,只要陆七亭活一日,就守他一日。”
严义只觉得泪上眼眶,大将军就是大将军,说出的话让人都觉得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严大人……”陆七亭叫道。
严义像是向什么妥协了,也像是向什么有了交代,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佝偻的身子、斑白的两鬓,让人意识到,他也迈入暮年了。
严义缓缓道,“你以后随织锦叫我伯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