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燎原>第36章 烈火(十三) “好喜欢姐姐。”……

  凤清宫。

  鸢女官亲自把苏嫽和季筠声送出去, 嘴里说着赔罪的话,“太子殿下脾气不好,今日是口无遮拦了些, 还望两位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苏嫽平静地点了点头。

  她不过是个臣子的女儿,怎么敢生太子殿下的气?纵然不忿, 这股气也只能在心里憋着罢了。

  鸢女官笑着说:“皇后娘娘说了, 既然太子殿下无意良娣之事, 此事便暂且搁下。娘娘备了些礼物,稍后会派人送到两位姑娘的府上。”

  苏嫽颔首行礼,“劳烦鸢女官替臣女谢过皇后娘娘。”

  “一点薄礼而已。”鸢女官笑容温和, 一直将她们送出凤清宫外。

  容渊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前去,露出乖巧的笑脸:“姐姐。”

  苏嫽连忙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你今日是以侍从的身份随我入宫,不能喊我姐姐。”

  容渊无辜地抬起脸,笑容却越来越灿烂:“那喊姐姐什么呀?”

  苏嫽无奈地敲了下他的头,轻声教他:“喊小姐。”

  容渊眨了眨眼,故意抿起双唇。

  “小姐,时候不早了, 咱们该走了吧。”乌啼这一声小姐倒是喊的像模像样,就连动作和神态都与苏府里的侍女分毫不差。

  苏嫽咳嗽两声, 忙接着她的话说道:“好。难得入宫,我去姨母那里坐坐。”

  她引着容渊和乌啼, 沿着宫道往玉阑宫的方向走。才走出没多远, 就看见好几个侍卫匆匆忙忙地往凤清宫走,边走边低声议论着什么。

  “……你说太子殿下好端端的,跑去二殿下的酒窖做什么呀!这下事儿可闹大了。”

  “谁知道呀!太子殿下平日里可是滴酒不沾的, 今儿硬闯了二殿下的酒窖不说,还把二殿下前些日子刚买的那些好酒全都喝光了。整整十二桶,一滴都不剩啦!”

  “二殿下最宝贝的就是他那点酒,若不是几个太监拦着,只怕他就要对太子殿下动手了。咱们可得快点请皇后娘娘过去!”

  “啧,你们是没看到太子殿下醉倒在酒窖里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坨烂泥,连话都不会说了,哪有一丁点儿一国储君的样子……”

  苏嫽愣了愣,话中难掩惊诧:“太子殿下……把二殿下的酒喝光了?好端端的,他去喝二殿下的酒做什么?他不是……不是最讨厌酒的吗?”

  “姐姐别管这些了,去见贵妃才是要紧事。”容渊轻轻扯住她的衣袖,低头掩去唇角的笑意。

  苏嫽犹豫了一瞬,继续往前走。眼下快些带清落夫人去诊治姨母的病才是最要紧的,旁的事她已无暇去管。

  心里的担忧渐渐浮上来,她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变快。

  乌啼偷偷放慢了脚步,故意停在容渊身边,小声说:“哎,我还以为你说的那个中毒之人是苏姑娘呢。原来是她的姨母,好没意思。”

  容渊眸底瞬间浮起一丝冷意:“你就这么盼着姐姐中毒?”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乌啼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我原以为你只会为了苏姑娘的事去求人,倒是没想到,连她的亲眷你也会管。看来,你当真是极看重这位苏姑娘。”

  她背着手从容渊面前走过,慢悠悠地说:“光这样可不行。你得让她知晓你的心意。”

  容渊眉头蹙起,待要细问时,乌啼却已经走远了。

  他揣摩着乌啼的话,心里渐渐有些浮躁。

  “阿渊,你快些。”苏嫽回过头小声催促。

  容渊的眉头立刻舒展开,露出柔和的笑颜。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乖乖地走到苏嫽旁边,跟着她继续往前走。

  玉阑宫内,李檀玉正躺在软榻上歇息。这几日她咳嗽的愈发厉害,服了好些药也不见好,整个人消瘦不少。

  “娘娘,苏姑娘来了。”梓女官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要不还是让苏姑娘先回去吧?娘娘的身体怕是不宜见客。”

  “无妨,让嫽儿进来吧。”李檀玉撑着身子坐起来。

  梓女官只好依言出去传话。苏嫽刚一进殿,就看见李檀玉弯着腰剧烈地咳嗽,连忙跑过去扶住她,“姨母快躺下歇着。”

  李檀玉摆摆手,微笑道:“不妨事。”

  苏嫽拉住李檀玉的手,朝四周望了几眼,小声说:“姨母,我有件要紧事对你说。”

  梓女官闻言,立刻心领神会地带着殿内侍候的一众侍女全部退了出去。

  李檀玉见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

  “小公主生辰宴那日,我曾到姨母宫中小坐,那时梓女官端了一盏参茶进来,说是用陛下赏赐的人参泡的。姨母可还记得?”

  李檀玉点点头,“自然记得。那些人参都是极珍贵的千年老参,是陛下在小公主出生那日亲赏的,让本宫好好补养身子。”

  苏嫽谨慎地往窗外望了几眼,确定无人偷听之后,才压低声音说:“那是毒参。”

  李檀玉吓了一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怎么可能?那是陛下亲自赏的东西……”

  “姨母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清落夫人。清落夫人精通医理,我今日特地带她一同入宫,就是为了给姨母看病的。”

  李檀玉见她说的如此认真,脸色渐渐凝重。她掩唇咳嗽起来,边咳边说:“那便请清落夫人进来看看吧。”

  苏嫽立刻站起来,亲自跑出去请乌啼。乌啼一身侍女打扮,李檀玉险些没认出她来。她进了殿,先懒洋洋地打量了李檀玉一番,才说:“娘娘服用那参茶有几日了?”

  李檀玉蹙眉回忆着,“约莫有一个多月了。”

  乌啼走过去,替李檀玉把了把脉。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苏嫽的心紧紧揪着。好半晌,乌啼才把手从李檀玉的细腕上移开,“娘娘确实中了□□参的寒毒。且娘娘饮用毒参茶已有些时日,若要解毒,非一朝一夕之事。”

  苏嫽忙追问道:“夫人可有法子解毒?”

  “法子自然有。”乌啼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李檀玉,慢悠悠地说:“只是此毒凶险,用药需十分谨慎。我得日日给娘娘把脉,根据娘娘的身体状况调整方子。娘娘按照我的方子煎药服下,半月后便可好转。”

  李檀玉的手慢慢紧攥成拳,指甲嵌入她细嫩的掌心。

  她仍是不敢相信,陛下竟会赐毒参给她。她与楚安帝多年夫妻,恩爱非常,他为何要这般算计于她?

  李檀玉脑中一片混乱。

  “怎么,娘娘是不相信我吗?”乌啼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她冗长的思绪。

  李檀玉恍然回过神来,虚弱地摇了摇头。她这几日身子确实越来越差,她早就怀疑有人在她的饮食里做了手脚。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她朝夕相处的枕边人。

  再者,清落夫人是嫽儿请来的。嫽儿是绝不会害她的。

  李檀玉轻咳几声,说:“多谢夫人肯替本宫诊治。那就劳烦夫人以后每日都入宫一趟,帮本宫调理身子。夫人入宫时切记莫要走漏了风声,只说是来看小公主的便是。”

  “好。”乌啼答应的十分爽快。

  虽说今日之事出乎她的意料,但答应替玉贵妃诊治对她来说确有好处。她正好可以借此入宫的机会,好好探查一番这皇宫里头的布局。

  苏嫽坐着陪李檀玉说了会儿话,再三叮嘱她好好休息。临近晌午,梓女官进来禀了一声,说陛下要过来看小公主,顺便陪李檀玉一起用膳。苏嫽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那嫽儿先回去了。姨母一定要注意身体,嫽儿过几日再来看望姨母。”

  “好。”李檀玉微笑着目送她出了殿门。门关上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梓。”她将梓女官唤到身边,低声嘱咐,“往后小厨房煮的参茶,皆由你亲自端给本宫,不必再让旁人经手。”

  眼下还不能打草惊蛇,面上的功夫得做足了才行。起码得装作每日照常饮下参茶的样子,才能不让楚安帝起疑。

  梓女官忙颔首应下。

  李檀玉虚弱地坐回软榻上,一手扶额,只觉头痛欲裂。头昏昏沉沉的,她拧眉闭上眼,一片混沌之中,她想起了李檀珠。

  在她的记忆里,檀珠就如盛放的牡丹一样美。可就是这样美好的檀珠,却染了无名之症,只能躺在狭小的床榻上,一点一点地消磨掉最后的时光。

  起初,李檀珠只是有些咳嗽,就连大夫都觉得她只是染了风寒,服几副药便好。可后来,檀珠的病却越来越重,连水都咽不下。

  檀珠生病的时候,苏嫽已经七岁。那时她忧心檀珠的病,还特地向楚安帝请了旨,出宫亲自照顾了檀珠一段时日。

  李檀玉蓦地睁开眼睛。

  檀珠起初的病症,实在与她如今的症状太过相像。

  她蹙着眉,慢慢思索着檀珠生病前发生的事。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中慢慢浮现。

  *

  香玉小院。

  苏嫽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挑选着妆奁里的首饰。今晚是花灯节,她要打扮的漂亮一些出门。

  她挑了几支步摇在头上比量了一下。铜镜里映出身后容渊的脸,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苏嫽,神色认真,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似的。

  苏嫽忍不住笑出声来:“阿渊,你看着我做什么?”

  容渊弯唇朝她笑,用干净的眸子看着她:“姐姐好看呀。”

  “你呀,净会说好话。”苏嫽没理他,笑着去一旁的匣子里翻找耳坠。

  容渊靠近了些,伸手替苏嫽拢起她乌黑柔顺的头发。趁苏嫽不注意,他将她的头发一缕缕摊在掌心,埋头深嗅。

  是他熟悉的晚香玉味道。

  容渊的视线落在苏嫽白净的后颈上。他喉结动了动,轻声说:“我来替姐姐画那朵虞美人吧。”

  苏嫽点了点头,笑着说:“好呀。让我看看阿渊的画技怎么样。”

  容渊拿起桌上搁着的笔,在盛着花汁的碗里蘸了蘸。他将苏嫽的长发拢到一旁,露出那片如雪般白皙的肌肤。她发间残存的晚香玉的甜香和淡淡的脂粉香混在一起,细腻绵长。

  容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在她颈上落下第一笔。

  歪了。

  容渊皱起眉,又提笔将那片花瓣描了几遍,试图弥补。可却越画越难看。

  他的手腕不稳。

  因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朵虞美人上。

  花汁散出馥郁的甜香,殷红的颜色在她素白的颈上铺开瑰丽的图画。容渊停了笔,抿了抿干涩的唇。

  那日在康衍宫的偏殿里,他曾彻彻底底地占据过这片领地。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殿中的情景。香气催起欲念的火苗,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合时宜地从容渊脑子里跳出来。

  只尝过一次滋味怎么够。姐姐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总有一天,他会彻彻底底地占有姐姐。

  “怎么不画啦?”苏嫽抬起脸,从镜子里看向容渊。

  容渊垂下眸子,望着那片丑陋的花瓣,忽然想起白天乌啼对他说过的话。

  “你得让她知晓你的心意。”

  心意么?

  容渊低着头,就着笔上剩下的花汁,心烦意乱地在她颈上胡乱画了一笔。

  苏嫽微微蹙起眉,还没来得及嗔怪他,容渊忽然弯腰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阿渊好喜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