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燎原>第21章 火种(二十一) “那姐姐喜欢阿渊吗?……

  苏嫽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她揉了揉脑袋,掀开被子坐起来。榻边的小圆桌上摆着一盏凉茶,她端起来喝了,这才清醒了不少。

  苏嫽不得不承认,容渊调的酒是她喝过的所有酒中最烈的一种。纵使昨日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没有醉,还是耐不住头昏,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天亮。

  难不成容渊所说的“忘忧酒”,竟是这么个解忧的法子?

  苏嫽不由失笑。

  她在榻边坐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穿好衣裳,走到水盆前弯腰洗脸。门忽地被人推开,雪芽匆匆跑进来,满脸焦急地说:“大小姐,江公子出事了!”

  苏嫽直起身子,拿棉巾擦着脸上的水,诧异地瞥了她一眼:“江佑出事了?”

  昨儿个不还好好地在红袖楼听曲儿吗?怎么今日就出事了?

  雪芽用力点了点头,“是方才太傅府传来的消息,说是江公子昨日在红袖楼遇了歹徒。两人不知起了什么冲突,那歹徒竟用刀把江公子的四根手指都砍断了!被人发现的时候,那几根断指已经流了一地的血,红袖楼的人费了不少气力才把江公子抬去医馆。眼下江公子已经被送回了太傅府,只是人还昏睡着。”

  苏嫽吓了一跳。她昨日离开红袖楼时,江佑还好好的。怎么转眼的功夫就遇上了歹徒?

  “小姐,您快些梳妆吧。大夫人备了些薄礼,让小姐去太傅府探望江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夫人本来是要亲自去的,但昨儿个夫人不慎染了风寒,如今还在床上躺着,门是出不得了。”

  苏嫽咬着唇思索了一会儿,只得不情不愿地坐到梳妆台前让雪芽替她梳头。

  她不想看见江佑,但苏府与太傅府一向交好,如今江佑出了事,苏府怎么说也得有人去探望才是。爹爹一早便进宫去了,母亲又染了风寒,能去的唯有她一个人。

  雪芽很快替她将头发梳好。苏嫽对着镜子理了理头上的珠饰,起身往外走。她刚推开门,便看见了站在石阶下的容渊。

  “姐姐要出门吗?”他抬眸问。

  苏嫽点了点头,柔声说:“我要去太傅府一趟。早饭小厨房都备好了,等下你让月枝端到你房里去。”

  容渊抿着唇,声音有些恹恹的:“姐姐一大早去太傅府做什么?”

  “是江公子受伤了,母亲要我去看看他。”苏嫽耐心地解释,“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去吃早饭,好不好?”

  容渊站着没动,默了半晌,忽然说:“我和姐姐一起去。”

  苏嫽愣了愣,无奈道:“我又不是出去玩的,你跟着我做什么呀?”

  “姐姐答应过的,往后出门都要带着阿渊,不管去哪儿。”容渊垂着眸子,显得无辜又可怜,“姐姐要是走了,府里的人欺负阿渊怎么办?”

  他这副样子实在让人心软。但今日苏嫽要去的地方毕竟是太傅府,那里人多口杂,若是有人无意中发现容渊的异瞳,消息传到外头就不好了。

  她只得硬着心肠,柔声安抚道:“你好好待在屋里不要出门。等姐姐回来带好吃的给你,好不好?”

  容渊抿唇站着,漂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落寞。苏嫽的心颤了颤,可雪芽已经在连声催促:“小姐,我们得出发了。”

  她只得撇下容渊,快步跟上雪芽往府门走去。

  容渊望着她的背影,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无趣地嘁了一声,恹恹地自言自语:“姐姐不肯带我玩。”

  岁岁从门缝里溜出来,在容渊的黑靴子上来回蹦跳。容渊用鞋尖把它踢走,冷着脸呵斥:“自己去玩。”

  *

  苏嫽临上马车时,才发现赵姨娘和苏瑜也等在苏府门口。

  两人皆精心打扮了一番,尤其是苏瑜,从头到脚全换了新的。她穿了一件新裁的粉裙,头上簪了好些贵重的珠饰,脚上的新绣鞋连一点灰尘都瞧不见。

  苏嫽在马车跟前停住脚,斜睨了苏瑜一眼:“瑜儿打扮的这么好看是要去哪儿?”

  苏瑜讪讪地低着头,赵姨娘倒是脸皮厚,腆着脸说:“听说江公子受了伤,我想带着瑜儿去看看江公子。”

  雪芽一脸震惊地看着赵姨娘。这样没羞没臊的话她也好意思说出口?江公子可是苏嫽名义上的未婚夫婿,她竟要带着自己未出阁的女儿登门探望。存的什么心思,只怕都要摊在明面儿上了。

  苏嫽好整以暇地看着赵姨娘:“好啊。姨娘既然有这份心,那便与我同去太傅府吧。”

  苏嫽知道赵姨娘在想什么。赵姨娘刚入苏府的时候,听说苏嫽有这么一门亲事,便酸的不行,整天跑到苏行山面前嘟囔,说他不能偏心,将来也得给苏瑜找个和江佑一样好的夫婿。

  说江佑“好”,无非是看上了江家的富贵罢了。

  如今苏嫽和江佑迟迟未成婚,赵姨娘便又起了歪心思。若苏瑜能得了江佑欢心,这门婚事换个新娘子也不是不可能。为了女儿和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她这张老脸豁出去了又有何妨?

  赵姨娘没想过苏嫽会这样轻易地松口,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雪芽心里着急,连忙小声提醒:“小姐,不能让她们跟去呀。江公子是您的未婚夫婿,她一个姨娘领着个庶女跟着,算什么事儿呀?”

  苏嫽冷笑道:“她自己想去丢脸,我拦着做什么。”

  她踩着轿凳上了马车,赵姨娘连忙带着苏瑜跟了上去。

  到了太傅府,早有下人候在门口迎接。苏嫽跟着一路走到江佑的房门外,见外头乌泱泱站了一圈丫鬟小厮,不由眉头微蹙。

  有伶俐的丫鬟快步跑进去说苏府大小姐来了。很快,季夫人亲自推门出来,将她迎进屋里。

  苏嫽朝季夫人屈膝行了一礼,“嫽儿见过夫人。”

  赵姨娘急忙拉着苏瑜跟着行礼:“妾身赵氏,携女苏瑜见过夫人。听闻江公子受了伤,妾身特地带着瑜儿来看望江公子。”

  季夫人瞥了她和苏瑜一眼,没怎么理会她们,只淡淡点了点头,便转身去拉苏嫽的手。

  “快进来看看佑儿吧。”季夫人面带忧色,叹着气将她引到江佑床前,“也不知是惹上了什么人,竟把佑儿伤成这个样子。”

  江佑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断了四指的手裹着厚厚一层纱布,有气无力地搭在床沿上。他瞧见苏嫽走过来,立刻瞪圆了眼睛,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季夫人瞪他一眼:“嫽儿是担心你的伤,所以来看看你。你好好躺着行不行?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别吓着了嫽儿。”

  江佑死死地瞪着苏嫽,用另一只完好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扯着嗓子喊:“是你表弟!是你表弟割了我的手指!他是个疯子,他就是个疯子……”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苏嫽震惊地看着江佑。良久,她才慢慢启了唇,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呢?阿渊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伤你?再说了,他才十六岁,身子骨又弱,若真起了冲突,占上风的也该是你才对。”

  江佑哆哆嗦嗦地攥着被子,想起那匕刃擦在皮肤上的瘆人的冷意,那股巨大的恐惧又朝他压了下来。他疯狂地摇着头,双眼发红,近乎疯魔一般地喊着:“疯子,疯子……”

  季夫人连忙上前去按住江佑,又惊又怕:“这是怎么了?”

  苏嫽蹙着眉往后退了一步。季夫人勉强安抚好江佑,吩咐旁边的两个丫鬟好生看着他,然后急忙拉着苏嫽进了里间。

  “嫽儿,方才佑儿说是你表弟伤了他,这事你可知道?”

  苏嫽摇摇头:“我不知江公子为何会说出这番话来。昨日我带着阿渊去红袖楼听曲,碰巧在那里遇上江公子,便闲话了几句。那时筠声也在。听完曲之后,我就带着阿渊离开了红袖楼,阿渊是不可能……”

  苏嫽蓦地一顿,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她确实带着容渊离开了红袖楼。但容渊说他有要紧的东西落在了里头,又回去了一趟。

  难不成……

  不可能。阿渊是不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的。

  苏嫽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刚刚浮现出来的危险念头。但随即她又想起了苏瑜曾命人抱到她面前的那只野猫。是容渊剜了它的眼睛,还放在苏瑜的枕边。

  苏嫽慢慢咬紧了唇,一个不安的念头在心底反反复复地打转。

  好在季夫人并未多想,只叹了口气道:“我想也是。听筠声说你表弟又听话又乖巧,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是他做的。只怕是佑儿在外头不知道惹上了什么危险的人物,才落到如此地步。”

  季夫人黯然地沉默了一会儿,又轻轻握着苏嫽的手说:“佑儿的手算是废了。我已经写信给江家,至于你和江佑的婚事……只怕又要延后了。”

  延后?

  苏嫽不敢相信地看了季夫人一眼。只是延后?

  若是原来,她是找不出取消这门婚事的理由。可如今江佑已然残废,难道她堂堂丞相府嫡女,要嫁给一个断了四根手指的残废吗?

  季夫人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柔声说:“佑儿虽然断了指,但身家摆在这里,还是配得上相府女婿的名头的。”

  苏嫽禁不住冷笑。是,天底下是没几家的家产能比得上富的流油的江家。她也知道清落夫人这些年一直不取消婚约,是想让江佑借着苏行山在朝廷里的人脉走上仕途,平步青云。

  说白了,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换。用当年苏行山欠江家的恩情,换江佑一个坦荡无阻的仕途。

  而她,就是这场利益交换的牺牲品。

  苏嫽不想在这里多待,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令她觉得窒息。她平静地朝季夫人行了礼,吩咐雪芽将郑氏备下的礼物搁下,转身离开。

  赵姨娘跟在她后头,话里酸溜溜的:“要我说,大小姐就是太死板了。那江公子残废了又怎样?江家的银子才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大小姐可别错失良缘呐,这天底下可没后悔药吃。”

  苏嫽愈发心烦,上了轿便将车帘重重一摔。赵姨娘立刻闭了嘴,讪讪地拉着苏瑜跟了上去。

  *

  岁岁盯着眼前花花绿绿的毛线球,不太高兴地喵了一声。

  它喜欢那个红色的小毛线球,它要容渊给它拿。岁岁懊恼地跑过去,用爪子扯了扯容渊的裤脚。

  容渊站在门口,轻轻将它踢开:“我没心情和你玩。”

  他在等苏嫽回来。

  一刻钟后,苏嫽带着雪芽进了院子。容渊脸上立刻露出乖顺的笑:“姐姐回来了。”

  “嗯。”苏嫽应了一声,脸色不大好,声音也闷闷的。

  容渊蹙眉问:“姐姐心情不好?”

  苏嫽弯腰将地上的毛线球拢到一旁,去屉子里拿了只红色的丢到地上。岁岁立刻欢快地扑过去。她这才回过头,抬眼看向容渊,抿唇说:“嗯。有一点儿。”

  容渊皱了下眉。他鸦睫低垂,恹恹地说:“姐姐是因为担心江公子所以才难过吗?姐姐听说他受了伤,一大早就跑过去了。”

  “我担心他做什么?”苏嫽拧着眉,“我不喜欢江佑,你知道的。”

  容渊的鸦睫轻轻颤了下。下一瞬,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那姐姐喜欢阿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