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时间,模糊的地点,模糊的记忆,只有疼痛是深刻的,只有身上的伤疤是磨灭不掉的。

  金陵月讲起那些灰暗的过往,语气淡淡的,目光淡淡的,仿佛他说的是一个陌生人身上的经历,他只是一个看客。

  白蓝先是带着疑惑坐在石墩上认真的听,慢慢的,他感觉震惊,慢慢的,他感觉窒息,到后来,他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围着枯树一圈一圈的转起来。

  “金大人,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主子呢?”

  金陵月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呢?等着他可怜我?他这几年过的也不会比我好,我知道的。他虽然没说,我也没问,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过得不会比我好。我们这种人,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能活着再见面,那就是万幸中的万幸。我们这余生都是靠着运气捡来的,不敢去计较太多。”

  “虽然你说的也没错,他过得也不好,但是你应该告诉他的。他一直觉得他的付出,换来的是你的平安。”白蓝觉得自己胸口有一团火,不知道怎么烧起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灭下去,只能喊,大喊,才能稍微让他舒服一点。

  “难道要我告诉他,他的牺牲是白白浪费?”金陵月苦笑道。

  白蓝愣住了。

  没错啊,白玉辉能咬着牙挺这么久,难道不就是因为他自己坚信,他的坚持,可以换来金陵月的平安无忧。如果现在告诉他,他的付出都是浪费的,那他……一定会崩溃的。

  白蓝回头看着身后那扇破破烂烂的房门,内心更加烦躁。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我需要你帮我。”

  “做什么?”白蓝问。

  金陵月缓缓起身,看一眼身后的破门,缓缓道:“做戏。”

  白玉辉这一次昏迷,睡了足足一天才醒过来。

  眼睛还没有彻底睁开,嘴里已经开始念叨金陵月的名字。

  “师兄,我在这里。”金陵月抓住白玉辉的手安慰道。

  昏迷中的白玉辉攥紧了金陵月的手,似乎感受到了这手的主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稍微安心了点,紧皱的眉头略微松了松。

  白玉辉努力睁了睁眼,看到脸色苍白的金陵月正坐在床边,眼带笑意的看着自己。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挨打了?”白玉辉嗓子沙哑,说话就像是一面被敲破了的鼓面被风吹过的声音,凉飕飕的漏着风。

  “师兄,我们被白蓝救出来了。”金陵月高兴道。

  “奥,我记得我让人放了信号求救,看来他们看到了。”白玉辉抬了抬头,想要把金陵月拉的靠近自己一点,结果一抬头,整个脖子都像是要断掉一样难受,没办法,只能重新躺回去。

  这里的枕头是竹子编的,硬且凉,白玉辉躺上去只觉得后脑勺都在漏风。

  “这是哪里?”白玉辉疑惑道。

  “是白蓝找的一个偏僻的小屋,暂时给你养伤用。”

  “你有没有挨打?”白玉辉还是不放心。

  金陵月轻轻用毛巾给他将额头上的汗珠擦掉,笑道:“真的没事,你放心。”

  “那就好。现在外面什么情况?”白玉辉蹙眉问道。

  使者越狱,那那些跟着来的随从婢女现在如何了,白玉辉有些担心。

  侯爷既然来到了秦威国,那郡主应该不用担心。

  霍老歪早就在他进宫的时候就偷偷回了止息国,他早就知道了,也不用担心。

  他现在还担心远在京城的乐乐。

  想到这里,白玉辉额头不住的噗噗直跳,疼的他把眉头挤成了一团。

  “不好了,主子,不好了。”白蓝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见到白玉辉醒了,他先是一喜,然后就是万分焦急。

  “主子,京城来信,乐乐被人掳走了。”

  “什么!”

  白玉辉急火攻心,侧头吐出一口血,作势就要下床去找。

  金陵月急忙按住他的手,训斥道:“你想死吗?左右已经被掳了难道还要搭上你一条命吗?你知道大家救我们有多不容易吗?你知道……咳咳咳……”金陵月说着说着,开始剧烈的咳嗦。

  白玉辉看到金陵月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整个人都弯下了腰,好像他再用点力,就能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师弟,你怎么了?”白玉辉关切道。

  “我……没事,你躺好。”金陵月故意不让白玉辉看到自己嘴角的血迹,佯装生气道:“你知不知道为了救我们,你的手下费了多少力气,他们救出你来,不是为了让你再莽莽撞撞的再去送死。”

  “师弟……你别生气。”白玉辉突然就慌了。他很少见金陵月这么生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金陵月擦干净血渍,才转过头来叮嘱白玉辉道:“现在整个秦威国都在缉拿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你好好休息,我们找个马车,偷偷回圣金。秦威国的人毕竟不敢去圣金拿人。”

  “呵呵,师弟,你知道吗?我以为秦威国,会是我这个世界上,最后的避风港。”

  金陵月低头笑道:“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安全的避风港,从来没有。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披荆斩棘。避风港,都是用来麻醉自己的说辞。避风不是无风,避过了还是要面对。真想休息,就来我这里吧,我会随时随地的等着你,接纳你,安慰你。”

  “师弟……你真好。”

  白蓝站在一边,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他静悄悄的想要从房间撤出来。

  白玉辉轻声道:“白蓝,谢谢你们。”

  白蓝脚步一顿,他想到白玉辉这是在说救他的事情,他看了一眼看金陵月,略微尴尬的回道:“主子,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白玉辉失血过多,现在也只是刚刚苏醒,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感到疲累不堪。

  他紧紧的握着金陵月的手,渐渐地,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昏昏沉沉,日升月落的过了好几日。

  白玉辉终于可以起身吃饭了,白玉辉终于可以下地溜达了。

  金陵月找了马车,准备带着白玉辉转移。

  秦威国原本的新皇登基仪式,也因为两个使者越狱弄的人心惶惶,一直在拖延。

  他们害怕两个使者会在登基当天出现变故,所以他们想要登基仪式,必须要找出两个使者。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金陵月在小屋一直陪着白玉辉,白蓝一直在外面打探消息。

  搜查的人已经渐渐靠近这边的方位,转移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白玉辉等人正准备爬上马车,远远的传来了马蹄声。

  几个人如临大敌,躲在墙后面准备反击。

  马蹄声越来越近,听声音只有一匹马。

  “这很奇怪,来抓我怎么也得派一堆人吧?怎么会只派一个人?”白玉辉笑道。

  几日的休养,白玉辉精神恢复了不少,现在虽然谈不上生龙活虎,但是绝对也是能够上蹿下跳的主儿。

  白蓝接话:“就是,还派了个这么瘦小的,听声音,就像是……来了个姑娘?”

  白蓝话刚说完,马背上就显现出一个粉色衣裙的瘦小姑娘。

  白蓝紧紧盯着那匹莫名其妙冲过来的马儿,准备随时送它上路。

  那马背上的姑娘行至小屋前的草丛里,马儿突然受到了惊吓,将马背上的瓜宁重重的跌下了马背。

  马儿没有停留,继续朝着前方飞奔。

  倒是那个倒在草地里的姑娘,哎吆哎吆的抱着自己的腿从那里抽泣。

  嘴里不住的喊着两个字:“哥哥,哥哥。”

  白蓝抽出长剑,准备过去盘问一番。

  白玉辉率先跑了过去,一把拉起地上的粉衣姑娘。

  不可置信道:“乐乐?”

  !!!

  粉衣姑娘满脸都是灰扑扑的尘土,简单的发髻也因为马儿的奔跑颠簸的松松散散就像是和人打过架的疯婆娘一样。

  她惊恐的小眼看了两眼白玉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她紧紧的抱住了白玉辉的胳膊,大声哭道:“哥哥,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乐乐?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乐乐?”

  乐乐只顾着大哭,根本没有理会白玉辉的问题。

  倒是一边的金陵月和白蓝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略有担忧的小声询问:“她是乐乐?”

  “乐乐,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月齐,你的月齐哥哥。”白玉辉兴高采烈的拉着乐乐走到金陵月面前介绍道。

  “金大人你好。”乐乐礼貌的笑道。

  灰扑扑的小脸上因为哭过,被泪水划过一道道的灰迹,有些搞笑的同时也有点让人心疼。

  “你见过我?”金陵月疑惑道。

  乐乐忙摆手:“没有啊,我一直被关在后宫,从来没有见过大人你。”

  金陵月目光微定,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金大人?”

  “我……我,哥哥,我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月齐哥哥看上去对我有意见啊?”乐乐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白玉辉正准备劝解一番,手腕处被金陵月猛地一拉,整个人顺势倒向金陵月的肩膀。

  “你是怎么来秦威国的?”金陵月追问。

  不等乐乐回话,金陵月继续问道:“你一个人来的?这么远的路程你一个人就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