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逆臣(第一部)>第七章

已过亥时,东宫寝殿里,掌灯太监逐一灭去桌灯、壁灯,只剩几盏宫灯仍散发出昏黄的光芒。

就算少了些烛火,夏夜里仍是闷热难耐,寝殿的门窗全打开着,孙嬷嬷搬来凳子坐在太子的床边,手里持着一把鹅毛扇,不时对着侧卧着的太子扇上两把风。

这夜深人静的,没多久她也乏了,歪着脑袋,肩靠在床柱上,打起盹来。

一身黑衣的景霆瑞从窗里跃入,却没有一丁点声响,熟门熟路地绕过桌椅、屏风,来到那挂着鹅黄色纱帐的寝榻旁。

景霆瑞看了眼毫无反应的孙嬷嬷后,屈膝跪在床边。

爱卿的身上裹着一条绣满夏菊的嫩绿锦被,他脸朝外,抱着枕头,蜷缩着身子,就跟小猫似的,在这偌大的床塌上,显得格外娇小可爱。

爱卿从小就喜欢贴着床沿睡,而以往都是景霆瑞值守在他的床前。

“瑞瑞,我睡不着,你把手伸给我。”熄灯后,太子会透过薄薄的纱帐,撒娇地说。

“是,殿下。”景霆瑞会伸手进去,任由太子抱着自己的胳膊,还把脑袋枕靠在上头,权当作抱枕了。

这之后没多久,太子便睡着了,且一夜安枕无忧。

为了太子能乖乖睡觉,景霆瑞是手臂被压麻压疼了也不吭声。直到太子翻身,不再需要他时,他才会缩回手,闭目小憩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慢慢地流逝,和太子的亲密相处早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不过,爱卿八、九岁大的时候,就不再要求景霆瑞陪夜了。孙嬷嬷对太子看得很紧,她总是嫌弃武夫做事不够细密,认为景霆瑞不能像自己这般伺候好太子。

景霆瑞也不与她争辩,改去寝殿门口守夜了。当然,但凡雷雨天气,太子怕打雷,他还是会入殿守着殿下。

只是那样的雷雨天,并不很多。

“殿下……”景霆瑞凝视着那张微微泛红、白皙的脸蛋,还和儿时一样水灵灵的,肌肤吹弹可破。

因此,白天皇后打的那一巴掌,仍留着三道清晰的指痕,没能消退。

爱卿虽是睡着,哭红的眼角仍有泪痕,偶尔也会抽泣一下,肩头微颤,说不定在梦里头,也还在哭鼻子……

“唉……”

景霆瑞不由轻叹一口气,伸手轻抚爱卿那沁着细汗的额头,然后,再轻柔地握住他的小手,察看了一下手心。

戒尺打手,尽管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也不需要特别地包扎处理,可毕竟十指连心,太子殿下他一定很痛。

更何况,爱卿今日不只是手痛,心里更疼吧!

以前,不论太子有多调皮,皇后也不会动手打他,最多是说教,再不济是罚站、罚抄写。

但是,这回皇后是真的动怒了吧。

因为爱卿当众说,不想当太子了……而这一切的源头,景霆瑞认为都是自己不好,才害得太子挨打。

可不知该如何补偿太子,除了这半夜的探访之外。

“啪嗒、啪嗒……”

殿门外,响起东宫侍卫整齐一致的脚步声,他们正在巡逻。

孙嬷嬷哼唧了一声,动了动脖子,似乎要醒来了。

景霆瑞最后看了一眼太子,站起身,沿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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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银,无处不照耀。大燕皇宫静心殿的后院内,那一棵合抱粗的菩提树,在月光下黑漆漆一片,犹如一座小山。

“咻!咻咻!”

巨盖般的树荫底下,不时闪出犀利的银芒。那划破黑暗的态势,就似劈开苍穹的闪电,迸射出耀眼的火星!

景霆瑞是从静心殿的屋脊,如同燕子一般飞身掠入院中的。这座庙堂规模不大,平时除了两个敲钟念经的小和尚,都不见别人。

且他们从不踏足后面的菩提园,因为皇上早就下旨,把这里列为宫中禁地。

追寻起因,是前一位住持渡生大师患有失心疯,对太上皇和皇上言语不敬,钦天监说是寺院的风水不好,才让住持发癫的。

不过,这里被封禁起来,还是近几年的事,大臣们也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起兴,追究起渡生和尚发疯的事来,因为老和尚死了都好些年了。

只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众人很快就遗忘了这件事。

景霆瑞站在离菩提树不远的放生池旁,看着树下的剑影,若是一个人置身这锋芒当中,想必早就四分五裂了吧。

这剑气是如此凌厉,而这套剑招更是苍劲如松,迅疾如风!

“钩、挂、点、挑、刺、撩、劈。”每招每式都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样完美的剑术无法不让人赞叹和欣赏,景霆瑞是一个武痴,三岁便懂得拉弓射箭,四岁起练习百家剑术,八岁时,家中请来的武师全都甘拜下风。

等到九岁那年,父王已经带着他参加冬季围场的射猎,论结果,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只因为他还有一个嫡出的弟弟景霆云,父王便让他居第二,把战果都让给了弟弟。

既然他是庶出,就没办法继承家业,迟早是要出去自立门户的,但凡光耀门楣的事情,显然都归于嫡长子。

景霆瑞自从懂事起,就明白嫡庶有别是什么意思。虽然他并不屑于争名夺利,但是仅因为对方是嫡出,哪怕武艺再差,也有资格参加皇室的射箭比赛。

而庶出的自己,武艺再强、练习再刻苦也被排挤在外,他心中的怒火是熊熊燃烧的!

幸而,当今圣上并不是一个介意出身的人,是他让才十岁的景霆瑞,在校场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也以此为契机,景霆瑞得以入宫当差,更机缘巧合地成为太子的待卫……

许是想得有些远了,景霆瑞略有些恍神,就在瞬息之间,菩提树下的银锋陡然一转,一束剑气以石破天惊的气势突破黑暗,笔直地冲他袭来!

这变化猝然,景霆瑞蹙眉,略一凝神,似移动了位置,却又像根本没动。

剑气所到之处,院内青石板无一幸免,轰然爆碎开来,留下一条长长的“沟渠”。

一镂乌黑发丝随着剑气的消散,慢慢飘落在碎石之间,在月色下发着清幽的光芒。

“什么啊?只是削掉几根头发而已。”伴随着很不屑又不满的声音,持剑的人走出菩提树下。

景霆瑞看着他,才九岁而已,却年少有成,又是—个天生习武的怪才。

“卑职见过二殿下。”景霆瑞抱拳道。

“你的气功怎么那么强,到底是怎么练的?”淳于炎用白晃晃的剑锋直指景霆瑞,无视他的行礼,径自说道,“竟能抵消我突发的剑气。”

“属下没用气功,只是略微移动了位置。”景霆瑞说道。

“什么?!你唬我的吧?”炎很是诧异!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却完全没有捕捉到他的动作!

“没有,正因为属下只是移动站立的位置,并未用气功抵御,所以才有发丝被斩落。”景霆瑞沉静而淡然的目光,迎着一脸不满的炎。

炎的武功虽不错,处事却难免急躁,毕竟还是个孩子吧。有些心事会清楚地表露在他的剑法上。

虽然剑招完美,却心浮气躁,他突然地杀来,确实让景霆瑞意外了一下,不过,许是剑气里的怒意太重,反而拖泥带水了,让他有了闪躲的时机。

倒不如之前在树下练剑时,斩杀得那样干脆利落。

“哼,算你狠!”炎收起剑,愤然道:“我本来想教训你一下的。”

“……?”景霆瑞望着炎。

“你害得卿儿被爹爹打,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炎原来是在记恨这个。

景霆瑞没有为自己辩解,因为事实如此。

“最可气的是—一”炎却越说越上火,咬牙切齿地道,“卿儿还是这么喜欢你!”

“属下也喜欢太子殿下。”向来很少与人搭腔,哪怕对方是主子的景霆瑞,此时却难得地剖白心意?

“呸!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炎怒目以对,字字铿锵地道,“我去调查过,虽然调遣你去御前当差,是爹爹的意思,但你是可以拒绝的!爹爹一向看重你,是不会强人所难的!”

炎一顿后,接着怒斥道,“可是你却没有任何异议,就跑去父皇那里当差了。你别和我说,你是为了加官进爵,才这么听话的!”

对于炎能将此事看得这么深这么透彻,景霆瑞还是有些惊讶的,或者说,因为对方是卿儿,他才如此追着不放?

“正如您所说,卑职当时确实可以拒绝。但是,接受皇后的调遣,为皇上效力,本就是属下的意愿,这中间没有半点勉强。”景霆瑞说完,还告诫般地道,“何况,这是我和太子之间的事,您最好还是别插手了。”

“你说什么?!”炎恼极了,大吼,“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二殿下?!我关心我的皇兄又有什么不对?!”

“嚷嚷什么?成何体统!”正当炎又要对景霆瑞拔刀相向叫,一个伟岸的身影迈入院来。

“父、父皇!!”

“微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景霆瑞立即跪下接驾,神情里却没有丝毫的惊讶。

“朕开辟这儿,是让你们两个好好练武,不是吵嘴斗气的。”煌夜蹙着眉头,十分地不悦。

这座菩提园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除去菩提树和池塘未有改变,这里没有稻草人、箭靶、铁木桩以及全是真刀真枪的陷阱机关。

煌夜知道这宫里最具备习武天资的人,就性景霆瑞和炎儿了。

他自然愿意教导他们,将自己武功的秘学——《无双剑诀》都倾囊相授。

这套剑法源自青鹿国,所向披靡,横扫千军,是世间最变幻多端,也最犀利的剑法。

但同时此剑诀花费年月、功夫也最多。若是没有天分的人,哪怕练上一辈子,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而要练到那山河色变、日月无光的境地,就非要武学天才莫属!

煌夜曾带出一个非常出色的徒儿,那便是柯卫卿,只是如今他武功尽废,难以持剑之后,煌夜就再也不提这无双剑诀之事了。

“儿臣知错。”炎低头。

“属下知错。”景霆瑞叩首道。

“把破剑式,练一百次。”煌夜背负双手,如此命令道。

炎微微一怔,这个时辰重复上一百次,恐怕要在这待到天亮了。

景霆瑞没有犹疑,拔出佩在腰间的蚩尤剑,在银白的月光和清幽的夜风下屏息凝神,开始练剑。

炎见状,不想落后,赶紧也操练了起来。两人犹如一阵旋风,时而飞掠半空,时而落地旋转,剑气四射,菩提的枝叶如被狂风扯碎一样,四处飘散。

煌夜一直盯着他们,注意他们的缺漏之处,不时加以指点。炎仍年少,气息不稳,重压之下纰漏较多,而景霆瑞则是无一错处。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亦是如此沉稳,或者说是“冷若冰霜”?

无双剑决,不单是指此剑法天下无敌。练剑之人更要处在顶峰之上,方能君临万物,傲视群雄。

这样的人,没有一点冷硬心肠是不成的。

炎不够成熟,显然还需要时间磨砺,而景霆瑞……

煌夜总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让他陪着卿儿,会是正确的选择吗?这会不会是养虎为患?

煌夜心里有预见、有警惕,可是想了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景霆瑞以后会是爱卿最得力的臣子。

而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卿儿。

白头雀啾啾啼叫,菩提院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太阳还没出来,空气仍是清凉的。

“呼!喝!”炎却是从头到脚都被汗水浸透,握着剑的手都在发抖,看起来快要站立不稳的样子。

景霆瑞虽然不至于像炎这般气喘如牛,但是汗水也沿着他端正的下巴,滴淌到地上。

“好了,就到这里吧。”煌夜说,摆了摆手。

“属下护送您回去。”景霆瑞上前说,他是御前侍卫,理应要随行。

煌夜微微颔首,他们正要走,炎突然叫道,“父皇。”

“怎么了?”煌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为什么皇兄不练无双剑?”炎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目光灼灼地说,“与其教—个外人,何不让皇兄他……”

况且,比起对着景霆瑞这座“大冰山”,他更想要看着爱卿那可爱的脸蛋。

“炎卫,景侍卫不是外人。”煌夜转回身,声音低沉而有力,“朕若不信他,就不会让他来护驾。”

“是……父皇。”被教训了,炎有些泄气。

“至于朕为何不教太子习武……”煌夜看了眼景霆瑞,幽幽地道,“那是因为没必要。”

“哎?”炎和景霆瑞都一愣。

“你们以后都会是他的臣子,有你们尽心竭力地保护,何需他在这里练武。”煌夜颇无情地道,“明白了吗?”

也就是说,他们今日的勤学苦练是为了淳于爱卿的江山。将来,他们要用毕生所学去保护淳于爱卿,哪怕豁出性命。

炎微微睁大了眼睛,父皇偏疼爱卿,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他也没有异议,因为爱卿就是招人疼爱。

但是从父皇的口中亲耳听到这样的话,炎还是会觉得难过,垂下了眼帘。

“是,儿臣明白了。”

炎的声音不仅暗哑,而且充满了挫败感,景霆瑞不由看了他一眼。

“你们是臣,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下犯上,那是死罪!”

煌夜说这话时,冷冽的目光瞥向景霆瑞。

无论如何,二十多年前,众皇子夺位,互相倾轧的悲剧事件以及赵国维叛乱的事,他都不会再让它上演。

“摆驾回宫。”煌夜说完这些话,就在初升的朝阳光辉中,离开静心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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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破晓,那重楼叠脊的辉煌宫宇,巍蛾耸立的朱红城墙,仍覆盖在一片灰暗难明的雾色下。

唯独东宫是灯火通明,有宫女捧着洗漱用的铜盆,还有换洗的衣裳进进出出。

“殿下,您起这么早,又是去练武吗?”说话的人是孙嬷嬷,且一脸惺忪困倦。

“嗯。是还早,你们都歇着吧,我一人去就行。”看起来已经完全清醒的爱卿,自个儿穿着鞋袜。

“这怎么可以,哪有主子起来了,下人们自顾睡的道理。”孙嬷嬷连连摇头,立刻招呼宫女过来伺候太子梳洗。

“只是,殿下,您昨晚看书到深夜,现在又起这么早,可别累坏了身子……”孙嬷嬷不免又唠叨了几句。

“嬷嬷,我不累。我约了太子傅练剑,你就别操心我了。”爱卿说的太子傅是青允,是皇上特设的铁鹰骑士的领军人物。

他四十出头,容貌却显得很年轻,身体又强壮,只是尚未成家,—直与他的兄长青缶生活在一起。

青允大多时候都在宫外奔波忙碌,负责刺探、搜罗国内外的秘密情报,至于什么样的情报,爱卿就不得而知了。

“给我准备一盒御膳房的点心,我带给师傅。”爱卿想了想,又道。

“是,殿下。”

孙嬷嬷给太子备齐东西后,天也亮堂了许多,在侍卫太监们的簇拥下,前往皇子练武的场所——万华苑。

说起来,太子的师傅有好几位,教导文学的为太子师,即温朝阳。而武学老师太子傅青允,还有专门教骑马的、教游泳的、教祭祖礼仪的、教官规礼法的……

皇子们从四岁起就要上学,而这个“学”是包罗万象,从如何说话,到通学它国语言,从站立坐姿,到上马打仗,没有不要学的东西。

而太子的功课尤为繁重,他还得学为君之道。所以爱卿每天起床之后,就是奔赴不同的学堂,一直要到夕暮来临才算结束。

而且,除去几个重大节日,恍如过年祭祖、皇帝皇后的诞辰,以及他自己的诞辰外,不论刮风下雨,冰冻三尺,他都得去上学。

爱卿倒也不是不爱读书,只是这个年纪,少不得好动一些,除了青允教授的剑法,以及骑马射箭的课程,其它的东西他都觉得枯燥乏味。

来到万华苑,除了两个负责更换马铛、马具的仆役,连亲王府里选来的陪练都还没到,时间还早着呢!

青允却到了,正欣赏着昨日刚磨好的剑。

“师傅,早安。”爱卿老远就叫道。

“卿儿。”青允皮肤黝黑,面容英挺,一见到爱卿就笑着露出雪白的牙,“怎么今天也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那语气完全是宠着太子,或者说,把他视作自己的侄子一般疼爱。

“早起鸟儿有虫吃。”爱卿鞠躬,毫不怠慢地说,“师傅不是这么教导徒儿的?”

“是啊。”青允摸了摸后脑勺,困惑地问,“可你不是一直说,‘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吗?”

“那是过去的事了。”爱卿一本正经地道,“徒儿给您带了早点!您又没吃饭就来了吧?”

“是啊,肚子正饿着呢。”青允提过太监捧来的食盒,打开精美的红漆描金盖头,里面放着一碟黄豆酿风爪,一盘手抓酱牛肉和几个馒头,没错,都是他爱吃的东西。

“除了我兄长之外,殿下是最了解我的了。”青允笑着道。

“师傅,您慢慢享用,徒儿先去练会儿剑。”要是在以前,爱卿一定坐下来和师傅一起啃凤爪,嬉笑聊天,可是今天,他却鞠躬,退到一旁去了。

青允显得纳闷地看着他,该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这太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话、做事都规矩得很,让人不安。

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青允是看着爱卿长大的,怎么说呢,他就是宫中的开心果,上到皇帝,下到宫仆,没有人不喜欢他。

不对,青允皱眉,除了那个装模作样的温朝阳吧。

爱卿虽然出生在宫里,却很少死板地守着宫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毫不做作,他想要看皇妹了,哪怕冒着受罚的风险,也要去育婴堂。

他的天真率性是与生俱来的,虽然这种性格没少让他吃亏,但他从不计较,青允是相当地喜欢爱卿。

“难道他又被柯卫卿罚了?”青允能想到,让卿儿有所变化的就是这个。

“他又闯了什么祸啊?”青允思忖着,无比担心这个宝贝徒儿,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早点,他提着剑去教卿儿。

爱卿练得是一丝不苟,毫无差错,且两个时辰下来,都不叫一声累,反倒青允看着心疼,把他放了回去。

尔后,青允就去长春宫拜见柯卫卿,是想如果太子犯错,他可以帮着求情。

却没料柯卫卿闻言,只是苦笑着摇头,说卿儿这阵子安分得很,应该说十分听话,连温朝阳都在夸赞他的好。

学堂上,爱卿不但课文背诵流利,还能对对子了。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

这下,青允就更纳闷了,太子若真是这样好,柯卫卿的神色为何又隐隐透着担忧,郁郁寡欢呢?

如此规规矩矩的太子,不是他想要的吗?

青允理解柯卫卿作为“一国之母”,在教养太子上有多么大的难处,尤其爱卿是煌夜执意要册立的太子,若他经常出错,那最受影响的将是皇帝的威名。

可总是事与愿违的……爱卿有他自己的选择,极少在意自己的太子身份,和下人们打成一片,对兄弟也非常慷慨友爱,从不分尊卑上下,带头闯祸,因而也没少惹柯卫卿生气。

两人正交谈着,爱卿来了,是来给爹爹请午安的,之后,他就要去温朝阳那里上课了。

爱卿依礼恭敬地叩首,见过父后和青允师傅,不再像以前那样,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用柯卫卿的话说,“没个走路的样子”。

还会偷偷捂住正在看书的柯卫卿的眼睛,让他猜猜是谁。

那总是目无宫规的太子殿下,如今是该守的礼节,该尽的本分,守得一丝不差。

柯卫卿点头,想要说,“你好好听温师傅讲课。”又觉得多余,便挥手让他退下了,父子之间竟无轻松的话题可谈。

爱卿躬身退出,柯卫卿看着他行规步矩的身影,感觉是那样陌生。

“这容貌瞧着是太子没错,可是……”青允也有同感,他望了望柯卫卿,感叹道,“这些天,他都没笑过一下,就跟木偶一样。”

柯卫卿略微睁大了眼睛,怔了怔,随即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