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更多的疑团钻入了她的脑海……

  为何荫龙山大火之后,王爷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极度荒唐?

  原本她以为是大儿子的死给他造成了太大的刺激,可后来孩子带回来了,他却还是那个样子。

  她痛苦地意识到,她看错他了,他一直就是这般荒唐的人,他不仅欺骗她,还把外头的野种带回来,想要夺了原本属于她儿子的位置!

  她真恨啊!不仅恨晋王,也恨凌北辰,这些年晋王对凌北辰一次又一次的格外疼爱,都无一不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

  可是,凌北辰竟不是他的私生子,而是先皇的昭仁太子?

  这么多年,她竟一直恨错了。

  而被她恨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却对她始终没有一句怨言,还在她下狱时来救她。

  一时间,晋王妃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可惜,爱和恨,皆不能重来。

  恨了那么多年,便是想爱,也爱不起来了,她对凌北辰,只是满心的愧疚。

  凌北辰仍尊称她为「母亲」,看起来同过去并无不同,晋王妃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点点头便落荒而逃。

  这些日子,晋王府笼罩在一片巨大的悲伤之中,同时也很平静。

  可是,晋王府之外差点儿把天掀翻了。

  这两日,皇帝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一夜一夜地睡不着,就是睡着了,也总被噩梦惊醒,他变得异常暴躁。

  龙泉宫的蜡烛一宿一宿地点着,宫女太监们都极为小心,生怕不小心触碰到了真龙天子的逆鳞。

  众人都道,皇帝是因为晋王爷的死伤心过度所致,太医也来瞧过了,开了宁神助眠的方子。

  吃了药,皇帝确实更容易入睡了些。只是,梦魇却没有放过他。

  皇帝又做了那个梦。

  他梦到晋王站在他对面,以一种从所未有过的目光瞪着他。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不再亲昵,只有高高在上的冷漠,“你是怎么管教儿子的?你专门教出凌北辰和朕作对吗?”

  晋王胆子变大了,当面顶撞他,“皇兄知道我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废物罢了,既无韬略,又无文采,哪里能像皇兄一般教出优秀的儿子?”

  这话像极了讽刺,皇帝如今最亲近的两个儿子,一个文韬武略的太子,却处处与他作对,一个向着他的越王,却心思不正。

  皇帝气得发抖,但他很快平息了怒气,目光沉沉地看着晋王,“晋王,你敢这么同朕说话?你忘记你的恩宠是谁给你的了吗?”

  晋王嘴角上扬,脸上带着嘲讽之色,“皇兄忘记您的位置又是从何而来的吗?臣弟虽不成器,但有句话还是听过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皇帝目光变得危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晋王不管不顾,“皇兄叫我来,不过是因为拿太子与辰儿没办法,想让臣弟劝辰儿收手罢了,可臣弟觉得,他们做得对。”

  “晋王!”

  “皇兄许久未叫我阿越了呢……”

  “别以为朕不舍得杀你!”

  “臣弟不敢这么想,皇兄是天下之主,生杀大权尽在您手,您有什么做不到的呢?”他说着,自顾在桌边坐下来,倒了一杯酒喝,“皇兄啊,这十多年来,臣弟活得越来越没有滋味,感觉自己就是烂命一条,经常会忍不住想,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

  “人啊!总是被各种欲望左右。地主永远嫌自己的土地不够多,生意人永远觉得钱挣得少了,官员永远觉得自己的官位不够高。争来争去,到最后还不是一张棺椁一捧黄土,有什么意思呢?”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倒觉得,这一切都比不上这杯酒来的实在。”

  皇帝凝眸看着他,沉默不语。

  他的洒脱一点点褪去,脸上出现悲伤之色,“我宁愿不要这让人变得冰冷的权势富贵,真想回到小时候啊,那时候虽然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可是二哥你是真心疼我啊!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他盯着酒杯,目光更悲戚了,“真没想到,还是二哥送我最后一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自顾喃喃,“真的好想父亲,好想大哥,好想好想……”

  皇帝早已发现他按了阴阳酒壶的按钮,给自己倒了毒酒,但他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他。可以说,他默认了晋王的选择。

  毒性很快发作,晋王嘴角不停有鲜血流出,可他顾不上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放下了尊严与洒脱,跪到皇帝脚边,抓住他的衣摆乞求着,“二哥,辰儿是你亲侄儿,不管他做了什么,求你饶他一条性命,给他条活路吧!二哥,求您……”

  皇帝忽略了晋王卑微的请求,他怒不可遏,“这些年朕对你不够好吗?让你享亲王之尊,无论你做出什么荒唐事,朕都替你抹平,你几个儿子女儿,朕视作亲生,可你为朕做什么了?没有!就调教出一个凌北辰,让朕的皇位坐地不安稳!你说你对得起朕吗?”

  晋王最终还是在皇帝的暴怒之中无力地垂下了手。

  皇帝怔住了,人已经死了……

  晋王没等到他的回答就死了,而他也永远听不到晋王的答案了。

  人命真是脆弱地很,不过是片刻,两人便是阴阳之隔,他悲伤地说道,“阿越,不要怪朕,朕坐在这个位置上,朕没有办法……”

  皇帝悲伤地不能自已,就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他无法喘息,这种感觉让他无处逃匿,他在惊吓中醒来。

  原来又是做梦啊!

  皇帝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转头,想看看外头天色,不料一转头便看到了太子。

  太子静静地站在殿中,看样子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但他的表情透露出,他听到了很多不该听到的东西。

  皇帝十分不悦,好像自己的隐秘地带被人窥探了,他用充满怒意的声音质问,“太子何时来的?怎么不让人通传?”

  太子看着他,缓缓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儿臣叩见父皇。”

  这个礼,端端正正,太子的声音,充满了崇敬。恍惚间,皇帝想起了太子刚刚学跪拜礼时候的情景,那时在礼仪官的教导下,太子便是这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皇帝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太子。

  太子没有起身,他望着坐在龙床边的皇帝,语气不复刚才的感情,而是以谈朝事的口吻禀道,“儿臣有事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