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长相辞>第十五章 洧谷

  深夜,军营忽生异动,火把纷纷亮起,瞬时夜如白昼。

  “你说什么?”宋景仪发也未束,抓着肩上的斗篷,不禁往前走了好几步。

  那信兵身上满是血污,显然受伤不轻,嘴唇干裂,定是连日奔波未敢歇息,他勉励支撑,嘶哑道,“三封之战,李将军冒进被诱困于平羌关,叶大将军带兵去救,不料本应同瑞亲王在合安的阿史那附离一日横穿杜哈草原,反咬叶大将军于洧谷,如今我军被困谷中,若敌方援军一到,必是凶多吉少啊!”

  宋景仪眉头紧蹙,脑中急转。

  阿史那附离为抢先机,必然带的轻骑,人数不会过多,但他们游牧民族本就擅长游击,传闻他手下一支亲兵团,马和人都戴铁狼面具,行踪诡谲,战力惊人。阿史那附离只需守住谷口,待后援一到,便是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合安战即,这后线所剩兵防不多,但确是离洧谷最近的。如今情势,便也只争一个快字,这里宋景仪位衔最高,容不得他丝毫犹豫,“徐副将,点整五千人随我即刻出发洧谷,派人往近处驻点求援。”

  他边说着飞快在纸上写下调遣命令,“这信快马送平林,敌方援军很有可能往那处经过,定要拦下。”

  此处多为叶铭修的旧部,是以与宋景仪很相熟,一令一动很是流畅,宋景仪方放下笔,已有人取信入封,而侍官已经捧着战甲上前替他穿戴。

  宋景仪接过,“你们先出去吧,让王先生进来。”

  战甲极重,压得腰腹越发窒闷。宋景仪被叫起来时孩子便很不安分,他好不容易才扣上腰封,却无法坐下,撑着桌案稍作休息。

  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但生得贴里,王居安又有意控制,是以个头不大,腰封一束,盔甲一盖,竟是很难寻出端倪。宋景仪知晓这一征自己是躲不掉的,更何况被困的是叶铭修,自己绝对义不容辞。夜潜沈府那回的后果叫他心有余悸,便欲先与王居安寻些方法。

  没料到的是,等了片刻,却有人回报,王居安不在营中,已派人去寻了。

  距营地几里外有座山,据说长了些奇珍药草,有些只在凌晨开花,及时采下方能入药,王居安心痒,总不时偷偷进山几次。

  宋景仪心里暗叹怕是今晚被自己撞了个不凑巧。情势危急,他也无法再多等,径自去王居安帐中寻了些安胎药丸,给他留了接应的条子。

  铜雀打着响鼻,扭过头来嗅宋景仪的手。

  宋景仪摸摸它的脖子,心中的焦灼倒被冲散不少。他未习武之前还不曾知晓,这纵马飞驰,大抵是每个男儿心中最畅快的事情,而以身犯险,也是无甚可惧的。只不过他此时腹中还有一个稚嫩生命,便需他多谨慎些罢了。

  刚服了药,孩子已经静不做声,宋景仪驱的铜雀跑了几步,觉得无碍,暗道,这平羌关,咱爷俩便闯一闯吧。

  千军入夜,迅疾无声。

  “什么时候的事!”叶绍卿拍案而起。

  阿柒忙道,“刚到的军报,我后脚就跑来说给你了。”

  “那我大哥怎么样了?”叶绍卿张着手要信件,夺过来细细一读,却是愣住了。“宋景仪去救了?”

  他来回踱了几步,心中安定了片刻,又越发焦虑起来。安定的是,宋景仪去救叶铭修,他倒是更放心些,可一想到洧谷那守的是阿史那附离,他一颗心又高悬起来,因为这下他得同时忧心两个人了。

  “不成,我得去看看!”叶绍卿推搡阿柒,“把马给我牵过来!”

  “唉哟我的公子!你现在就算骑马,又哪里追的上!”阿柒急忙拉他。

  “起码能得到及时些的消息。”叶绍卿开始换衣服,他若跟着这粮草队,等到后线都要三四日之后了,洧谷战况不明,他再慢吞吞赶路,能把自个急死。

  “那你别撇下我!”阿柒无法,只得与他同行。

  叶绍卿的雪雁在那日赏梅之后,就被他私自扣下了,叶铭修骂了他几句,也没多管。雪雁是难得的好马,弗出驿站,叶绍卿便把阿柒甩下好大一段。

  阿柒凝目远望,叶绍卿伏身喝马,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身倜傥。她便想起从前秋猎时,皇子和贵公子们在猎场竞骑,叶绍卿总是一马当先,也是这般潇洒从容。

  她回想方才那份军报,咬住嘴唇,面色阴沉下来。

  乱云如兽压城,雷打高崖,风驱急雨,天地笼在一片昏黄之中。

  雨水顺着额头落下,流进嘴里,宋景仪尝到铁和血的腥味。宋景仪连夜行军,凌晨到达洧谷,情势却比他想得更加棘手。

  阿史那附离的人的确不多,但叶铭修的人更少。

  太少了,不知是叶铭修谨慎探查,所以带的人少,还是阿史那附离手段太过了得,将人杀得差不多了。宋景仪杀入重围,心中便陡生疑虑。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叶铭修。

  北蒙人善使长刀,臂力惊人,谷中碎石巨岩,他们也能驭马飞驰,很是缠人。宋景仪不敢让全军过分深入,只带十几人撕开口子往谷中而去。

  雨水模糊了视线,手中湿滑,握剑都有些松动,宋景仪很快便看到叶字的军旗和成片的穿着我方铠甲的尸体。宋景仪心里一沉,分神之际,侧边便有人一刀挥来。

  宋景仪提剑抵挡,便看见雨幕中,一人戴半张黑铁面具,上头是一只狰狞狼脸,后头那双眼睛极黑,目光锋利,带着野兽般的锐气与攻击性。

  宋景仪被撞得身子一歪,连忙握紧缰绳才没摔下马去,即刻便感到腹里一紧,闷闷作痛。

  对方面具下露出的嘴巴唇角一扬,竟是邪佞笑了。

  “你来迟了。”那人逼近,说了这么一句。

  宋景仪一拉缰绳退开,同时转开角度挥剑刺去。那人身子一仰避过,竟然顺势整个人垂下马去,接着迅速荡过来,一刀落在铜雀前腿上。

  铜雀吃痛高声嘶鸣,奋力抬起前蹄,宋景仪再拉不住,被它甩了下去。

  事变突然,宋景仪只来得及护住腹部,靠腰背落地,翻滚间用手肘支撑,便觉一阵骨裂的痛楚。孩子受了惊,登时躁动不堪,宋景仪腹中急痛,咬牙强忍,努力感知周边境况。果然,利器的凉意贴着脖子而来,宋景仪堪堪偏头躲过,肩头又是一阵剧痛。宋景仪立刻拼尽全力站起来,只觉腹中沉坠,压得胯骨酸疼。

  那人似乎很欣赏宋景仪落地后这敏捷的反应,将刀架在肩上,歪头看他。

  宋景仪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呼哨将铜雀唤回来。

  仿佛是看清了宋景仪的样貌,那人又笑了,“我让你上马,我们再来。”

  宋景仪也不迟疑,一扯缰绳翻身上马,却不是骑在上头,而是将铜雀当做支点,脚下一腾,直向那人门面而去,那人没料到宋景仪还有这一出,只来得及抬臂护脸,被狠狠踹下马去。宋景仪身形没有一丝停顿,顺道在那人马上一踩,借力换了方向,又是一剑向对方刺去。

  那人就地一翻,宋景仪的剑落在地上,水花四溅,发出清脆鸣响。

  “你们汉人好生狡猾!”那人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抹了把嘴上的泥水。

  宋景仪闭唇不语,他方才就是强自支撑,此时腹中痛得厉害,只想速战速决。

  这时,只听号角刺破雷声,悠悠传来,两人都是脸色一变。

  那人立刻翻身上马,手指放到嘴边打了个悠长响亮的指哨,接着用突厥语高喊了什么,雨幕中立刻有马声传来,与他汇合往谷内而去。

  来的是大启的军队,这人立刻领军撤退,往三封而去,入城守堑。

  那人跑了几步,却是在马背上灵巧地转过身来,倒坐着对宋景仪伸出一只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他边笑边摘下面具,浓眉深目,神采飞扬。

  阿史那附离。

  宋景仪望向那个方向,心中却如巨石压落,难以呼吸。

  暴雨方歇,阴云蔽天。

  叶绍卿衣发俱湿,满身泥点,一路冲进军营。

  “我哥呢?宋景仪呢?”校尉被他抓着衣领连声质问,脸涨得通红。

  “报!宋将军回来了!”信兵冲进来。

  叶绍卿心里一动,立刻丢下校尉,跟着跑了出去。

  战马与兵士浑身泥泞,正缓缓进门,叶绍卿一眼就看见最前面的宋景仪,心里一松,长吁了口气,挤出人群,振臂高唤,“景仪!”

  宋景仪似是没有听见,他高喊了几声,他才循声缓缓转过头来。

  见到叶绍卿,宋景仪怔住了,他面色苍白若纸,一双细长柳目中雾霭密布,黑沉如死水。叶绍卿心中闪过不祥,仍旧一路跑至他马下,拉住铜雀的缰绳,“受伤没有?”

  他这么问着,却是往他身后又探头去,“我大哥呢?”

  宋景仪坐在马上,似乎筋疲力尽般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翻身下马。

  他似是立不稳,靠着铜雀低头轻喘。叶绍卿见他身上有匆忙包扎的痕迹,知道他定是受了伤,连忙扶他,“伤得重不重?军医!”

  宋景仪腹中胎儿翻搅,仿佛有只手摁着他小腹大力压入,只把那里的脏器尽数揉碎了去,他若不倚着铜雀,几乎就要站不住了。只是此刻,更大的难事立在他跟前,叶绍卿。

  他万万没想到,叶绍卿会来北境,他更想不到的是,他们的再见,会是在如此境况之下。

  宋景仪忽地有些万念俱灰,因为下刻过后,他和叶绍卿之间,怕是就此无法了。

  “……绍卿。”宋景仪喉中干涩异常。

  叶绍卿仍在检查他的伤势,闻声不解看去。

  宋景仪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一只扳指。材料不是玉石,却奇特的是铁质的,上面纹路凸起,纹面光滑,显然很有些年岁了。那上面的纹路,是叶家的家徽。

  叶绍卿看着那扳指,立刻就僵在了那里。他自然认得这扳指。

  当年叶家先祖战功赫赫,取下其战甲心窝那处的一片铁甲,熔炼锻造成这枚扳指,世代传于嫡长子。是以牢记祖宗英灵,亦是护佑子孙在战场上周全。叶铭修每次出征,这枚扳指必会佩戴在他左手,叶绍卿少时可没少嫉妒。

  这枚扳指意义非凡,叶铭修断不会脱下予以他人。

  此时扳指在宋景仪手中,而叶铭修没有回来。

  叶绍卿退了一步,死死盯着宋景仪的手,不敢去拿,只是长久看着,也不做声。

  宋景仪心中疲倦异常,死死拧着腰间衣物,挨过腹中绵长痛楚。

  他在顺着阿史那附离指的那个方向,在雨中翻找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叶铭修的尸身。尸体被马踏过,几乎不成人形,宋景仪辨认许久,直到发现他手上那枚扳指,终于全身瘫软,跪倒在尸堆中无力起身。

  七年前,宋景仪入叶铭修军中。若没有叶铭修关照提拔,他必定早已死在渝西。宋景仪在宋府时,因身世难堪,与兄长们并无多少手足之谊。七年边戎,倒反是叶铭修真正像个大哥一般,连叶家的武功都不避嫌地教导了他。想来叶绍卿那种赤子心性,也与这么个稳妥兄长在不无关系。

  他总觉叶铭修如战神般无坚不摧,总不该如此轻易陨在这洧谷之中。

  终究是来迟一步。

  “你不是去救他的吗?”叶绍卿猛地向前一步,揪住宋景仪的衣领,眼眶通红,暴怒道,“宋灵蕴!我哥呢?你救他了吗!”

  宋景仪被他抵得连连后退,也不挣扎,他的悲痛已经过了,只剩下麻木和无力,叶绍卿会发作在他预料之中,他实在无心解释,因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叶绍卿看着宋景仪虚渺的眼神,只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火气冲天,几乎要将他胸口烧穿了,他挥起拳头就往宋景仪脸上砸去。

  “公子!”阿柒急忙抱住他的手,也是脸色惨白,“这里是军营!”

  他一个文官,如何能在这里打一个将军,定会动摇军心。

  宋景仪将扳指压入叶绍卿掌中,声音轻不可闻,“对不起……节哀。”

  叶绍卿察觉铁器冰凉,胸中猛然一滞,耳边竟全然寂静下来,再无旁的声音。他摁着胸口大口呛咳起来,喉咙里腥甜无比,一如七年前他站在四皇子殿前那样。

  “公子!”阿柒见他咳血,大惊失色,赶紧来扶他。

  叶绍卿眼前昏花,脑中尽是空白。

  忽然不远处传来铁甲落地的声响,接着又是一阵嘈杂,一个士兵惊呼,“不好,宋将军晕倒了!快叫军医!”

  叶绍卿勉力转过头,只见宋景仪倒在马边,正有人手忙脚乱将他扶起,他身下,雨水化开浓稠血液,顺着泥石流淌开去。

  “阿柒,你进去。”叶绍卿摇摇欲坠,抓住阿柒的小臂将她往宋景仪军帐方向推了推。

  “公子!”

  “你进去,叫杂的人都退出来,就留军医,”叶绍卿随意将唇边血迹揩去,强力振作精神,面向校尉,“本官奉旨监军,所有士官大帐议事。”

  “我倒要弄清楚,三封之战到今日,到底前因后果是如何。”

  叶绍卿面色铁青,气息紊乱,但言语铿锵,眼中若火暗燃,饶是这些刀剑舔血的兵士,都不禁心中一震,无人有议。

  阿柒见他如此,乖乖点头,往宋景仪帐中而去。

  宋景仪已被安置在床上,只有一个侍官和军医一同解他盔甲。

  阿柒上前帮忙,很快宋景仪便只剩内衫。

  宋景仪左手断骨,后肩中刀,两处大伤军医都仔细处理。

  不知是汗水抑或是雨水,宋景仪内衫皆是湿透,他眉头紧蹙,弓着身子,微微痉挛,不知是昏是醒。

  “宋将军如何还不醒?”阿柒见军医止血包扎完,刚问了一句,却嗅到帐中越发浓郁的血腥气。

  军医也是眉头一皱,往宋景仪身下看去,却见血水已然染红床帐。

  他覆腕搭脉,低头沉吟,忽而讶异惊叫,“这!这是怎么回事!”

  阿柒也瞧见宋景仪身下血迹,男女有别她不便上去检查,忙问,“如何?宋将军还有别处受伤?”

  军医松手,闭目再诊,看向宋景仪,眼里震惊越发,喃喃道,“这……这分明是妇人怀胎之象……”

  阿柒听到此处,也是一惊,赶紧按住军医,将那侍官差出去,“你说什么?”

  这军医是随叶绍卿同行的,叶绍卿身子毛病多,皇帝便多派了个医官跟在他身边。太医院出身,此人必不会信口雌黄,诊出如此荒唐的结果来。

  “此脉分明七月有余,且有小产之状……”

  阿柒立刻回头再瞧宋景仪,他双手环腹,面露痛楚。阿柒目光在他腹上停留片刻,如有所感,上前在宋景仪腰腹摸索,果然察觉猫腻,便将手探入他衣中作动几下,再收回手,掌中多了一白锻腰封。

  宋景仪低低呻吟,挺弄了一下腰身。

  剩下二人望着那处膨隆,皆是呆愣片刻,继而面面相觑。

  阿柒咬咬下唇,伸手覆到宋景仪腹上,惊叫一声,倏地又收回来,盯着手掌说不出话来。她方才分明感到活物撞了一下她的手心,继而那处地方就坚硬起来。

  “嗯……”宋景仪按住肚腹,拧眉痛吟。

  “救人!”阿柒先反应过来,推搡军医。

  军医跌撞几步跪到床边,解开宋景仪的衣物。

  隆起的腹部一览无余,宋景仪皮肤白皙,腰封束缚留下清晰的红紫痕迹,很是触目惊心。

  军医这时也不再犹疑,镇定精神,探手去查。

  “摁住宋将军。”

  阿柒照做,宋景仪一手无力,阿柒避开他伤口,轻易就制住了他的动作。

  军医一面拿出针袋,一面去褪宋景仪的裤子,阿柒面上一红,转开头去。

  长针入肤,仿佛是刺激了孩子,可以清晰看见胎儿蠕动,宋景仪闷哼出声,额头瞬时就渗出汗水来。阿柒差点摁不住他,便见宋景仪肩上绷带又透出暗红来。

  “宋将军,莫挣,当心伤了孩子。”军医也是满头大汗,高声提醒。

  宋景仪似是听了进去,动作便没那么激烈了,只是狠狠拧着身下被褥,骨节泛白。

  他面上仍带泥泞血污,却掩不住那份玉砌琼刻的秀美,阿柒盯着他不住颤动的浓密眼睫,回想那日送走沈寄望时,马车坐垫上那零星血迹,不由心中惶惶,忧思纷至沓来。

  “如何?”军医在盆中洗手,阿柒凑过去低声询问。

  军医摇摇头,半是犹疑道,“胞衣有损,需卧床静养,随时有早产之虞啊。”他咳嗽一声,看向阿柒,试探道,“不知柒姑娘你意下……”

  未等他说完,脑后就是一阵寒意,阿柒手快,将他一把拉过去,险险避开了那一剑。只见宋景仪不知何时已经醒转,正单手持剑,冷目而视。一剑未中,宋景仪竟不迟疑,起手又是一式,阿柒将军医往后一推,反逼上前,往宋景仪腕上精准一敲,将剑生生夺了下来。

  宋景仪身上正虚,被她得手,咬牙道,“你果然会武。”

  阿柒将他扶住,便察觉宋景仪手臂颤得厉害,“宋将军别冲动,这事我们断不会泄露。”

  “哎呀将军你千万不能起身!”军医惊魂未定,看宋景仪勉力支撑,连忙也去扶。

  宋景仪失了剑,方觉腹中疼痛难忍起来,他虚按下腹,察觉孩子沉坠异常,脚下一动,腹中竟然猛地收紧,“呃……”宋景仪深深弯下腰去,脸色煞白。

  两人慌忙将宋景仪安顿回床上,军医苦口婆心将厉害讲明,宋景仪喘息忍痛,只是不语。

  阿柒将军医支开写方子,对着宋景仪轻声道,“宋将军,你不信我,我便也无法。只是为了我家公子……这事我也万万不会说出去。”她说到这,神情十分尴尬。

  “如今这情形,”她看向宋景仪的肚子,“瞒不住他的。”

  宋景仪按在腹上的手指微微收拢,他看了阿柒一眼,仿佛妥协般疲惫地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