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早上侯爷特意来的嘱咐，赵嬷嬷笑意更大，“今日那几个婆子来的格外迟一些，我出去的时候，不小心听见的。夫人啊，这是关心公主呢。”
手指搓动着杯盖，贺兰半晌之后才别扭地说：“我才不需要她帮忙，我就做不好啦？”
“公主说的也是，你做的一定比夫人更好，我这就去把她房中的账本拿回来。”赵嬷嬷作势转身。
“诶，你站住！”出声叫住了她，贺兰不好意思地转动着脖子，“我这几日忙着宴会的事情，她去做，也好。到时候，我自会嘉赏她。”
扑哧一声笑开，赵嬷嬷无奈地摇着头，“我看啊，侯爷嘴硬的毛病就是从公主这学的。”
“你还笑我！”故意瞪她一眼，贺兰同样叹一口气，“这些日子，我也算是看明白了，管家的事情，她确实做的不错。”
赵嬷嬷闻言，瞪大了眼睛，连忙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
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动作，贺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公主竟然都夸夫人了，我可得好好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从哪边升起来的。”
被她说得一阵恼火，贺兰撇着嘴拍打她几下，索性回道：“今天的太阳从南边升起来的！真是的，我夸她又怎么了，难道我真的是什么恶婆婆不成。她平日里不打招呼出去，我哪次不是派人等着。”
“是，公主也是体恤夫人的。”笑着走到她身后，赵嬷嬷一边为她按肩，一边轻声说，“可是公主，你总是什么都做了，却不肯好好跟夫人说话。就拿你上次等她，一见面就是责备的口吻，夫人怎知你是担心她啊？”
这种话，若是之前跟贺兰说，她一定有千万个反驳的理由。可是这几日管家的折磨，也让她真的体会到了宁若菡的不易，不由得放软了口吻。
“我知道，你说的可能都是有道理的。可我毕竟是公主，难道还要和她一个边境来的丫头放低姿态？当初子沐一声不吭地去求了圣旨，我就气不过，明明之前都看好丞相家的女儿了！”
心知这是贺兰心底最深处的不满，赵嬷嬷停下手中的动作，绕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公主，那这次我可要帮理不帮亲了。连侯爷自己都说了，那件事是他的不好，你要怪也得恼侯爷，夫人可没错处。”
“我能不知道这些？可是谁的心不是偏的嘛！”贺兰从幼处在高高在上的位子上，让她承认自己错了，确实不太可能。
赵嬷嬷却知道，她这些话已经是服软了，忙笑着点头。“是，公主做的自然也没错。可是现在都两年过去了，夫人做的也一直很好，咱们该放下一些成见了。”
“谁说我有成见了？我家儿媳妇的好，我能不知道？”贺兰昂着下巴后靠过去，放松地让赵嬷嬷给自己揉肩膀，“等今日她回来了，叫来一起商量商量过几日宴会的事情吧，怎么说她也是侯府夫人，是该参加的，可不是我想着她。”
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赵嬷嬷欣慰地叹气，“早就该如此了。其实公主比我清楚，侯爷心中，多半是有夫人的。当初皇上，本已起了要废宁将军军权的心思，把自己的心腹换过去。侯爷知道后，才有了圣旨的那桩子事。”
“我就是明白这些，才想不通。他们之前也没见过，子沐是怎么喜欢上她的？还有那宁若菡，她我可看得清楚，对子沐，怕是没那种心思。”眼睛慢慢睁开，贺兰的神色有些忧虑。
默然片刻，赵嬷嬷宽慰地笑笑，“这些都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了，公主呀，只管享受子孙之福就好！”
这才重新笑起来，贺兰放松身体嘟囔，“等宴会上我在那些夫人们跟前赚足了面子，这管家的事情我可再不管了。”
赵嬷嬷心中好笑，揉捏的动作愈发用力了些。
撑着下巴，甘霈心中颇有些惆怅。太阳都斜沉了，怎么若菡还没有走的心思呢？瞧瞧，还跟那个官员聊得开心，她总不会是忘记了要一起就酒楼吃饭的事情了吧？想到这里，甘霈直起身子，心底颇有些紧张。
“多谢夫人，你说的这些都很有道理，我们回去再看看。”宁若菡周围的两个官员终于有了要走的意思，对她拱手道。
坦然地笑着回礼，宁若菡起身将他们送了出去，打算回去再看看书。结果刚一转身，就对上了甘霈的冷脸，“侯爷？”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忙。”话语一出口，就打破了甘霈的气质，反而颇和怨妇有些相似。
宁若菡没有忍住，抿着唇笑了好久，才转身绕开他坐好。“是因为你们这几天恰好在修边境的史志嘛，刚才那几个大人问我的，是我从小听过的传说哦，很好玩的！我现在得再看看这些典籍，找到……诶，侯爷！”
听到她还要看书，甘霈眯着眼直接将她拉起来，牵着她往外走，“本侯饿了，去吃饭！”
径直带着她坐在马车中，甘霈眼神才柔和了许多，满足地问她，“你想去哪里吃？”
“去青……”
“不行！”没等她说出后面那个“楼”字，甘霈就严声拒绝。
本就是故意逗他的，宁若菡忍着笑，状似十分惋惜地长吁短叹。低下头，藏起来的眼珠才狡黠地转了转，心中暗暗盘算，洛阳城中好吃的酒楼都有那几家来着？之前也没有出来吃过饭，早知道提前问问成文他们了。
还没等宁若菡想明白，那厢突然传来甘霈闷闷的声音。“你若是实在想去，也不是不行。”
“啊？”茫然地抬起头，宁若菡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你得听我安排，去了也不准乱走乱看。”一面说着，甘霈在心中唾弃自己的心软，听她叹了几口气就妥协了。
“啊！”惊喜地窜起来，宁若菡眼神放光，“好呀好呀，我一定听侯爷的！我早在边境的时候，就听说中原美人多，青楼里全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一直想好好看看来着。”
她神情兴奋，甚至说着还舞起手来，高兴的样子，倒是瞬间扫清了甘霈心中仅有的一丝不舒服。伸手揉揉她额上的碎发，含笑说道：“那今日就去看看。”
“侯爷，咱们到底去哪呀？”许久没听到命令，马车外的成文出声问道。
心头一动，甘霈没有移开自己的手，反而施力将她拉近自己，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要是真的去青楼，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成文，他一定瞒不住话的。”
清冽的气息吹在自己耳边，头上还是他温暖的手掌，宁若菡耳边一红，迅速牵过他的手下马车。没有看自己身侧的甘霈，宁若菡梗着脖子对成文说道：“成文，我和侯爷去外面吃饭，你回去和母亲还有小福说一声吧。”
“那，要不小的先把侯爷和夫人送到地方？”成文直愣地问道。
甘霈险些被他气得咳嗽，心中盘算着，回去一定要让小福多带带这个木头。
连忙摆两下手，宁若菡回道：“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
“夫人都发话了，你还有什么好可是的？”甘霈沉声说道。
怎么觉得侯爷这么吓人呢？成文耸肩一笑，转身就上了马车，“那小的先走了！”
马车轱辘滚动着远去，宁若菡才转头，却发觉自己依旧牵着他的手。想要抽回来，却被握得紧。拉扯之际，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侯爷，上次我去青楼的事，成文不就知道嘛，也没见他乱说啊？”
“那是我事先阻止他了。”毫不心虚地说道，甘霈牵着她踱步，转移话题道，“若是要去青楼。首先得改一下称呼，你总不能再叫我侯爷了。”
这说的倒也没错，宁若菡偏头想了想，“那……甘公子？”
“……”默了默，甘霈咬着牙笑，“诚然这个称呼也是合适的，但到时候你若是被人纠缠，这样陌生的称呼，我实在没有理由来保护你呀。”
闻言，宁若菡纠结地苦着脸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吐出一句话，“那就，老爷？主人？我扮成你的丫鬟总可以了吧？实在不行，我叫你兄长？”
甘霈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痒，咽了咽唾沫笑，“本侯好像有个表字，叫子沐。”
“啊，我明白了！”宁若菡作恍然大悟状，在甘霈的期待视线中，一字一顿地开口，“子沐哥哥，这样就好了吧！”
笑容仿若僵在了脸上，龟裂成一块一块，甘霈捂着胸口。是他的意思表达不清楚吗，今日若菡，怎么就是不进他的套？
看清了他的表情，宁若菡难掩心中的得意，让他刚才诓骗自己赶走成文！
捂着心口的手紧了又紧，甘霈认命般地叹气，“算了，你开心就好。”
“子沐！”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女子清脆的声音，恍然失神，半晌之后才不敢相信地看向她。
夕阳之下，宁若菡身上仿佛都披了一层柔光，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唇畔浅浅的酒窝很好看。“子沐。”
原本捂着胸口的手慢慢松开，不过简单两个字，却让甘霈的五脏六腑都熨贴起来。仿若是冬日里在火炉中煨了一个时辰的粗陶罐子，里面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并不迫人的香味窜入鼻中，温暖得刚好。
“若菡。”从舌尖缱绻出她的名字，似乎是应和她，又似乎是未曾出口的情意，甘霈勾唇一笑。
“好啦，快走啦！”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视线，宁若菡催着他快走。
片刻之后，在如凤楼二楼的一间雅座坐定，宁若菡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指着自己前面扭动腰肢的姑娘。“子沐，这就是你说的，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