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九州沐血>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国王丑事瞒不住,脸上贴金羞辱人。

  时高时低的曲调确确实实是从宝马城里传出来的,只是路上的几位猜错了,没有人在讲国王的坏话。是笛子,一支横在男孩子嘴边的竹笛子吹奏出来的。

  

  “小嘎儿,你搁那儿没完啦?坐在门槛上吹了大半天,一口牙里出外进的直漏风,吹出来的像念经,好听啊?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个没完,我这耳朵眼里快磨出茧子来了。”说话的是个大老娘们,长得五大三粗,浓眉大眼的,脖子上系着白石管串成的项链,一件粗麻织成的罩衣松松大大的,她正麻利地在木墩上切着菘菜,“横是闲得慌,草不打啦?兔子不喂啦?都等着你干娘一个人去拾到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心疼人啦,兔子也送到了,麻溜儿地家去,给你娘搭把手嗯。”

  

  “今天我啥也不想做,做什么也没心情,就想干呆着。真的,好好地休息一天,真舒服呀。”那孩子不吹了,双手上举伸了个懒腰,他回过头来对女人说,“大婶,今天我过生日,给我做一碗海带汤呗。我们新罗人在生日这天是必吃的,为了纪念母亲。”

  

  女人略有感触地停下菜刀,望着眼前圆头圆脑、总是笑嘻嘻的小家伙,而且还瞎了一只眼睛,“可怜价滴,亲爹亲娘都知不道是谁,还要记着生育之恩呢。嗯哪,小嘎儿,等大婶剁完菘菜腌上,就给你做去。再给你煮两个鸡子,我们这旮瘩过生日要吃鸡子,还要前胸背后咕噜一个个。还有粽子,如果你爱吃就可劲造,今天是端午节嘛。咋滴?你是五月初五生的,这日子可不咋地。”她突然意思到说漏了嘴,赶忙话锋一转,捡好听的去说,“嗯,那啥,但算命的也说,五月初五生的小孩长大了聪明伶俐,而且自身福缘深厚呢。”

  

  “大婶,你有话直说嘛,我扛得住。”孩子满不在乎地用笛子蹭着后背,“哼哼,五月初五,是个恶日,生男孩克父,生女孩害母,我就是个天生的祸害。人人都看我是个怪物,避而远之,爹娘都被我方死了,我呀,是个没人要的孤儿,连自己的出身都不清楚,每次问奶娘她都哭,不告诉我。只有这支笛子跟着我,它吹出来的话是真的,是我干娘的朋友临死前送给我的,他为了这个惊天的秘密被官府追杀,景文大王就怕这事儿传出去。我恨新罗王室,太狠心了,要让事实真相大白于天下,让那些欲盖弥彰的狠毒家伙们颜面扫地。”

  

  渤海国女人似乎略有所悟,“小嘎儿,原来你们是为了这笛子才来渤海国的呀,是为了躲避新罗王的追杀吧。这支笛子好邪性呀,听起来曲子里有人在说话,说什么,国王的耳朵可长了,和驴子一样。这是真的吗?说的是你们新罗的哪位王啊?”

  

  孩子面无表情地讲给她听,“说的是景文王金膺廉,阿飡金启明的儿子,僖康王的孙子。四十年前,王位争斗老邪乎了,上大等金均贞被支持其堂侄金悌隆的金明斩杀,拥立金悌隆为新罗国第四十三代大主僖康王,金均贞的儿子金佑徴侥幸逃到清海镇,求助张保皋庇护。三年后,金明作乱,僖康王被逼自缢,张保皋助金佑徴打回京城,顺利登位,就是神武王。神武王没几天就病死了,他的儿子文圣王即位。之后因太子早丧,由他的叔叔宪安王受顾命而立,宪安王把两个女儿嫁给了僖康王的孙子金膺廉,就是景文王,他是现任宪康大王金晸的父亲。”

  

  “绕来绕去新罗王都是人家姓金的,你这姓弓的就是贱民一个呗。笛子能学人说话,真是见鬼了,捅出来的还是新罗王的窝心事,他能饶过你干娘的朋友啊?”直爽女人停下手里的伙计,似乎想到了什么,“给你笛子的人怎么会知道新罗王的驴耳朵,别人就不知道吗?小嘎儿,你是不是在跟我睐悬呢,在哪旮瘩捡来个破笛子,到处扒大瞎。横是国王的耳朵长得大,就瞎编个故事臭败人家,即使退一万步讲,真长得像驴似的,人家媳妇和宫里伺候他的人会不知道,没有不漏风的墙,你说的我可不信,你那朋友不会是个疯子吧。”

  

  “大婶!我弓裔来宝马城有几年了,一向受你和王大哥的照顾,把你们当亲人一般,我怎么能跟你胡说八道呢。”男孩子急得站了起来,“景安王的驴耳朵是登基后长出来的,他让人做了顶大个的王冠戴上,盖到耳朵的下边,使两个耳朵露不出来,这事儿不但瞒过了两个姐妹王后,连服侍王爷的官人和宫女也不知道。可头发长了是要剃的,只有奶娘的朋友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因为他是个剃头匠。景文王把他关在宫里,不让他离开,只为大王一个人服务,直到他年老体衰干不动了。放出宫后老是想着那对耳朵,做噩梦憋闷不安,为一辈子被禁闭在宫里而气愤,他偷偷跑到金城道林寺,钻进后边的竹林子里发泄,大声怒吼‘国王的耳朵可长了,和驴子一样’。可没想到,每当起风的时候竹子带着风声便发出同样的喊声,大王听说了,气急败坏派人砍平了竹林,连竹根都刨净了,就剩下这支用那竹节制作的笛子啦。官府严禁在那片地里再种东西,种什么都会随风响起‘王爷的耳朵是驴耳朵’的喊声。”

  

  “是这样啊,一辈子被圈在宫里没有自由,是挺窝心的。”看来她是相信了,驴耳朵的事不是故事,是真事儿,“要我看啊,还是把笛子交出去,东躲西藏背井离乡的,知不道啥时候被官府抓住,砍脑瓜子丢了性命,为了支笛子不值当的。”

  

  “大婶,你想的太简单了,交出去就平安无事了吗?官府可狠着呢,只怕要杀人灭口啊。而且,我奶娘说了,新罗乃是非之地,她带着我来渤海国,是为了躲仇家的,我的父母就是被他们杀害的。”新罗孩子见她把切好的菘菜放到坛子里,接着往里面撒着各种调料,“大婶,你这调料不全啊,奶娘用的可全啦。我们新罗的泡菜才是正宗鼻祖,天下第一!”

  

  “啥玩应?新罗泡菜天下第一!别跟我在这旮瘩扯犊子。我个土老冒都知道,泡菜在人家大唐早就有了,薛礼征东时传过来的,怎么就你们新罗成鼻祖了?”女人正用手均匀地搅拌着,“我使的料不多?你们用的是多,啥都往里揣鼓,整的全是一个味,辣嚎嚎的。”

  

  孩子不服气地仰着脑袋,“什么都是大唐的,渤海国就会照搬照抄,人家有六部吏、户、礼、兵、刑、工,你们便也弄出个六部,怕人笑话改成忠、仁、义、智、礼、信。唯一没学的是没有青楼,男的只能娶一房媳妇,那是因为女人太邪乎啦,动不动就动五把操。这也难怪,表面上号称国,其实是一个羁縻州嘛。我们新罗可不似你们那样没出息,老祖先檀君是大禹的老师,是他教的治水,否则大唐那里还是汪洋一片呢;甲骨文、围棋、□□、浑天仪、针灸也是我们发明的,大唐的疆土大部分曾是我们的,孔子、释迦牟尼、蚩尤、西施都是新罗人,我们是天下第一,都是他们偷去照葫芦画瓢的。”

  

  “啥!宝贝儿,是夜个儿下黑儿吃坏了东西吧?不是大婶剋你,不能拿起话来就说,在宝马城里嘚瑟没啥,到外头可别瞎比比,我看你是找抽型的,挨梃没够啊。别的我不跟你掰扯,就当你放个屁,咋地这西施是新罗人?打死我都不信。就你们新罗人那原汁原味的模样,也太难了,那大脸夹根葱抹上酱都能造饱喽,实在拿不出手啊,得让车轱辘压几回呀?才能让吴王看得上眼。拉倒吧!西施真要是新罗人,越王也别睡柴火堆,舔猪苦胆了,直接找根麻绳上吊得啦。”女人叽叽歪歪地不乐意了,她把手往身上蹭了蹭,掀开旁边的大缸取出个簸萁,里面盛着满满的粽子,又从灶台上的笼子里抽出一付筷子,习惯地夹在腋下蹭了蹭,夹了几个粽子放到泥碗里,“吃吧,堵上你的嘴,省得净说些气人话。”

  

  “大婶不爱听,我就不说啦,吃饱了,还得去趟南坡。前几天来的那伙汉人在那儿附近瞎挖呢,大唐皇帝派来的也没人敢管哈,刨坟盗墓罪大恶极呀,我得去给他们捣捣乱,毕竟埋的是我们的老祖宗啊。”孩子接过筷子和泥碗气哼哼地说。

  

  女人听他又胡言乱语,惊愕地瞪起了眼睛,“啥?高句丽人是你祖宗?小嘎儿,这祖宗可不是随便认的,你是三韩人,高句丽是扶余人,我们渤海国是靺鞨人,都不搭边嘛。难道当年他们把你们打服了,谁厉害谁就是爹呀?要认祖宗,那也得是大唐啊,没有人家出手相救,你们新罗早亡国啦。”

  

  新罗孩子不乐意地翻着一只白眼,“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啥也不懂。高句丽亡国了,有许多人逃到我们新罗,成了新罗的子民,那他原来的地盘不就是我们的嘛,我们得把它夺回来,所以说太白山、宝马城都是我们新罗的。”

  

  “哦,我才整明白,你是这么论的,那你这新罗人逃来渤海国,新罗是不是也应该是我们渤海国的呀?”女人使劲拍了孩子的头一下,“快吃吧,大唐来的钦差是捉龙的,要龙的鳞片做盔甲,不是要高句丽坟墓里的财宝。他们去南坡打隧道,要通到天池底下,撒下香饵引龙上钩,我们大玄锡大王派王子大玮瑎前来帮忙,还送给钦差不老少金银珠宝,人家哪能稀罕你那墓里的破玩应?他们在南坡干得正起劲呢。再说,就是原来坟墓里有财宝,经过这么多年了也被贼人盗得溜干净啦,就不劳你这外族人操心劳神的。”

  

  说得孩子无言以对了,低下头咬起粽子来,“这箸和粽子也是我们新罗传给大唐的,端午节的仪式没有比我们搞得更出彩的啦,想那屈原应该是新罗人。”

  

  “得啦!都是你们的,你们新罗天下第一。大唐用的文字也是从你们新罗学去的,要不然怎么一模一样呢?”女人心烦地抓起抹布,使劲地擦起灶台,像是要把讨人厌的油渍清除干净。

  

  “那倒不是,是大唐人哀求我们用的,这不是耽误事儿吗?新罗早晚要发明自己的文字。”这回孩子不说是他们的了,可嘴上还要逞强占先。

  

  突然,房子异样地颤了一下,同时从远方隐约传来轻微的响声。“天池里的龙又在打滚啦,闹腾得越来越勤了呢。”女人看来是习以为常了,并未因为地动而停下擦拭。

  

  “跟往常不一样啊,只一下嘛,多说是翻了一个身。”独眼小孩同样是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