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九州沐血>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一路走来寻闺女,频频相遇有缘人。

  “谢啥,勿要谢,呒没关系个。”赶着车的老者轻描淡写地回答他,“进京看朋友,顺便散散心。”他没有往下说,反而询问起对方来,“听你的口音是渝州的呀?是要去洛阳啊?”

  

  “对头,是渝州的,去渤海国找侄子,路过洛阳哈。”唐怀义不藏着掖着和盘托出,“听你的口音是江南的嘛,上了年纪,走这么远的路,也莫得个娃子跟着?家里的娃子有好多?”他的本意是想问问人家有几个孩子,渝州人问多少说成好多。

  

  可老者理解错了,以为是恭维自己子孙满堂呢,“哪儿有那么大的福气呢,没有好多,只有一个女儿。”提到女儿他的语气显得非常惆怅。

  

  “囡恩!”他身边的老妇人不知是何缘故掩面而泣,伤心痛苦的样子令唐老爷子不知所措了。

  

  “侬看侬,老婆子,一提到青儿你就难熬,哭瞎了眼睛哦,面色蜡蜡黄的哦。衡山我们也去了,青儿也找了,找不到是天意吧。”丈夫关心地劝慰着。

  

  老妇人悲伤地哽咽着,“急杀特,囡恩丢失了好多年了哦,好不容易励儿传来消息,说是在南岳庙施药救人,满心欢喜地去了,却扑了个空。庙里的师父说,伐辣嗨,摩尼教的人根本勿有去过。”

  

  老者同样是黯然神伤的,他用袖子擦着自己的眼角,“谁还没有弄错的时候呢?励儿极有可能也是听人说的,慌慌张张地便传消息来。青儿是教中的仙姑,不是一般人,事务繁多,诸事缠身,回家省亲不容易啊。老婆子,带你出来走一走,到长安去白相,找几个老朋友聊一聊。你不要太难过啦,前面金店的府君庙老灵光哦,阿拉去烧柱香,保佑囡恩吉祥平安好伐。”

  

  跟在车子旁边的陶太白竖着两只耳朵,饶有兴趣地侧耳倾听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他见女人不哭了,便伸着脖子好奇地问,“你们是去庙里烧香呀?”看那老者麻木地点了点头,“去找孩子呀?入摩尼教啦?令嫒多大了?你告诉我,我嘴严,不会说出去的,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青儿今年四十有五了,很小就走失啦,我们老两口能不惦记吗?人又找不到,只能去庙里为她祈福喽。”老者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哟豁!四十五咾,呵呵,硬是好多岁也是父母眼中的娃子噻,不放心喃。”坐在后面的唐老爷子发出感慨。

  

  一听是要去许愿祈福的,矮胖老头子当即阻止道:“前面的府君庙灵不灵啊?若是不灵,那不是瞎耽误工夫嘛。我游历名山大川几十年,哪个庙灵不灵问我呀。我告诉你,最灵的要数五台山的佛光寺,再有峨眉山普光殿、九华山化城寺、东都白马寺,离着最近的嵩山少林寺也不错嘛。”

  

  老者专注地聆听着,深信不疑地连说着“个样子呀。”

  

  老婆子却沉不住气了,不等老者表态便嚷嚷着,“哦哟,就是呀!老头子,侬额肚头昏,府君庙勿灵光,不要切府君庙了嘛,切少林寺好啦。”

  

  “呃,拜就拜有灵性的,府君庙不用去啦,去嵩山少林寺吧,少林寺名气大。你说呢,尹子虚?”矮胖子向瘦高老头征求道,东张西望的尹子虚并没有在意他们的交谈,陶太白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把人家丢孩子的事从头到尾说个仔细,周围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对啊,不对,陶太白,你是只知道其一,不晓得其二呀。”没曾想同伴反对他的说法,“你刚才说的那几个的确名气大,可要看你求什么,这人啊,有求发财求仕途的,有求长寿求平安的,还有求多子多孙的,想法诉求千奇百怪。你到普光殿求事业一求一个准,可要想生儿子就要去泰山拴娃娃、押石子,因为神仙菩萨也是术有专攻,各管各的事情。就像京官不管你柴米油盐的家务事,七品县令也掺和不到治国□□的决断。要是想求个长命百岁、平平安安,还真得拜拜这位崔府君呢。”

  

  郭岩和其他人一样,是南方人,从来没有听说过仙班之中还有这么一位,“这姓崔的神仙是谁呀?好大的来头呦。”

  

  尹子虚和陶太白可是走南闯北的,长目飞耳见多识广,“这崔府君,姓崔名珏,乃是丰都地府掌管生死簿的判官。太宗因泾河老龙一案,猝然驾崩,前往阴司三曹对质,是魏征托的人情,由崔判官给太宗增加了二十年的阳寿。他生前做潞州长子县令时,昼理阳事,夜断阴府,能令老虎俯首帖耳。他与魏征是同乡、八拜之交的兄弟。死后被天帝封为磁州滏阳县的土地神,安史之乱时,因他显灵于先帝玄宗,被封为灵圣护国侯。”

  

  “他是怎么显灵的?”段练仰着大脑瓜子问道。

  

  尹子虚看着他在努力地睁大眼睛,可怎么使劲还是一道缝,便笑着告诉他:“先帝夜里梦见神人告诉他,贼臣定会自生自灭,陛下不要担心。问其姓名,报之臣滏阳令崔珏。”

  

  “好凶哦!神通广大,说的好准呦,给皇帝儿托梦,不能白托噻,硬是封个候啊公啊,尝到甜头咾,我估暗要有二回哈。”还真让唐怀义说着了,这位崔判官后来又屡次显灵,最知名的是大宋年间泥马渡康王的传奇,这是后来的事暂且不提。

  

  “停下!停下!”气势汹汹的高声断喝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举目去看,是几个手拿钢叉棍棒的家伙横在道路中央。看他们的穿戴样貌,不禁让人联想到劫道的山贼。

  

  牛车不得已停了下来,旋即被那伙人围在当中,“虎哥,他们是迎面来的,不像是坏人啊?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女的。都穿着鞋呢,没有光脚的。”握着棍子的年青人叫喊着,他的两只眼睛把车上车下的人扫视个遍。

  

  使钢叉的中年大汉没好气地叮嘱他,“豹弟,不可大意啦,我们追了一道,不能疏漏了一个,你就肯定贼人不会折身而返吗?而且坏人的脑门上又没有贴帖,谁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搜搜车子里头,看看有没有要找的东西。”

  

  于是,年青人不由分说立即动手,用棍子往车子上是一通乱挑乱撅。翻得老妇人满心的不高兴,“个小宁,哪能来赛人家的东西呢?”

  

  对方并没有因为抗议而停下手,仍然我行我素任意胡为,把车上的包裹箱子翻得乱七八糟。

  

  “朗拐子搞的?你龟儿子,点都不落教,把人家的罐子都打翻咾。”唐怀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抓住杵到跟前的棍子,两端的一老一少互不服气,你拉我拽较起劲来。

  

  其余的汉子同样是咄咄逼人,吵嚷着上来帮忙,“不要脸!干什么你们?欺负老年人啊?有本事冲我来。”以多欺少、没大没小的无耻行径令郭岩怒火中烧,他摆开架势就要大打出手,还以颜色。

  

  “都住手!不要动粗。”有两个人从北面赶来,一个是白胡子的老人,他一身乡下人的打扮,正搀扶着个中年人。

  

  这中年人长得清俊秀美,身姿颀长,虽然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可从气质上看得出是个饱学之士,大方得体,温文儒雅,看他一瘸一拐的步履蹒跚,想必是平日里很少远行的原故吧。

  

  等他俩来到近前,儒生慢声细语地告诫道:“虎哥豹弟,切莫如此待人。鬼谷子云,辞言有五忌,曰病,曰怨,曰伤,曰怒,曰喜。今日你们犯了怒气,妄动而不治也。带着火气对待人家,很容易讲出伤人的话。成大事往往都善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喜怒而不形与色嘛,所以千万不可被情绪所左右,彼此尊重,好好说不香吗?”见几个壮汉被他说得不再放肆,便转向车上的老者,躬身施礼态度谦和,“老先生,他们是嵩山的猎户,是来捉拿盗贼的,山里粗人心急话糙,多有得罪,在下张濬代他们向您赔不是了。”

  

  老者虽然是满肚子怨气,可听人家如此诚恳赔礼,自己本身也是知书达礼之人,便收起怒容,语调放缓和些,不再与山野村夫一般见识了,“抓?拿我们当盗贼伐?侬帮帮忙哦,阿拉是好宁。”

  

  “呃,听老先生的口音是浙西人吧?”儒生专注地打量着对方,又用手指暗自掐捏了几下,“进京赶考啦?怎么又半道返回去呢?想通了,准备来年再试喽。看您的仪表不俗,颧骨带棱,鬓角平缓,应该有七品的诰身。”

  

  闻听此言,老者噗呲笑道:“有空哦!乱说三千,老夫陆龟蒙今年已近古稀,虽出身,官宦世家,自感通六经大义,赋诗品茶、农学渔钓样样在行,尤精《春秋》。却考场失意屡试不第,心灰意冷隐居甫里,不共诸侯分邑里,不与天子专隍庳,你那七品官与我无缘呀。”

  

  由老者自己报出姓名,令儒生不禁惊呼道:“您是隐士甫里先生陆龟蒙!”看来他是早有耳闻的。别人却默不作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陆龟蒙是何许人也?

  

  “老夫正是甫里的一介草民陆龟蒙。”老者平和地回答道。

  

  对方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前辈,在下仰慕已久,您正是我要效仿的榜样啊。”他微微皱了皱眉,抬起手指又掐捏了几下,“不对呀,是我占卜错啦?前辈确有官运,得获八品拾遗、七品补阙类的官职呀。嗯,而且即将如愿,算起来二十年后还要升迁呢。”他自信地点了点头。

  

  “侬好叫呀,不要噶搞笑好伐?有二十年的官运!你见过耄耋之年还在朝为官的吗?”老者说得自己都忍不住嘿嘿笑了,“小朋友,能不能告诉老夫,你用的什么方法算出来的呀?”

  

  是呀,朝廷有规定,为官最多到七十岁,儒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哦,那有什么要隐瞒的呢?是老祖鬼谷子的占卜之术。在下学艺不精,资质愚钝,未能领悟,可能是我算错了,真对不住啊。”

  

  “小事体,勿要紧个。”陆老爷子无所谓地笑着,“小朋友,你的脚怎么了?”

  

  “起泡了,在下不擅长奔跑,路走多了,起血泡啦。”儒生难过地扭了扭脚。

  

  “张先生,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我们不追啦,回嵩山吧,也许毛妮没事,已经回家了呢。”搀扶他的白胡子老头内疚地劝说着。

  

  儒生是连连地摆手,“好汉哥,不要自欺欺人啦,嫂子一定是遇到了危险,至于是什么事,我还没本事算出来。从参畦边上的脚印看,是个光脚的人,他不光是劫持了锄草的嫂子,还挖走了所有的参苗,他是有备而来呀。”他向陆龟蒙询问道,“前辈,在来的路上是否看见过光着脚、带着个老年女子的人吗?”

  

  “呒没。”

  

  得到肯定的答复,儒生招呼着几个汉子,“我们不要往南追啦,去金店,那贼人可能去集市了,参苗是要出手的,他留着那么多有啥用?”壮汉们也没有主意,答应着便要转身离去。

  

  “小朋友,你要切金店伐?看你的脚呦,吃不消的,我可以捎你一程。”老者热心地招呼道,“上车来,勿客气。”儒生还想再三推辞,不愿去打扰人家,可架不住大家伙实心实意地挽留,在白胡子老头的搀扶下,他长嘘短叹地爬上了牛车。

  

  “我是陶太白,先生怎么称呼啊?”矮胖老头子好事地低声询问。

  

  “哦,您好老人家,我姓张名濬。”儒生礼貌地回复他。

  

  “张先生是嵩山人啊?我们正要去少林寺呢。”陶太白不厌其烦地刨根问底。

  

  “是嘛,去少林寺呀,我不是本地人,本是河间人,现隐居在商洛金凤山。”儒生彬彬有礼地如实回答。

  

  “商洛人士呀,那你怎么来嵩山啦?”

  

  “我立志参透纵横之术,是去汝州云梦山拜谒老祖的,想到实地粘些灵气。又就近来嵩山缅怀隐士的鼻祖、三代宗师许由,这几日借宿在法王寺里。”

  

  “是这样啊,这些人是猎户,你们在追赶光脚的贼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啦?你告诉我,我嘴严,不会说出去的,还能给你们出出主意。”看来他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他们都在山上的猎户,追赶偷参苗的盗贼,从留下的足迹看,贼人是光着脚的,而且参农的妻子正在畦里锄草,也不见了踪影。”儒生望向车边的白胡子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