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曾淑带来的吗？”魏氏轻声问道。
“回殿下, 这匣子的确是广宁侯夫人亲自带来的。”白术回道：“奴婢瞧得真真的，半点不假。”
“有心了。”魏氏看着匣子里的东西，伸手拿开上头的几个玩意儿, 然后把底下一本颜色鲜亮, 描绘着山水的书册拿了起来, 低头翻阅。过了一盏茶功夫, 她意犹未尽地放下, 然后道：“你刚刚说，曾淑还没回去，可是安置在偏殿里头？”
白术听到魏氏这么说，知道她是想要见一见人了，于是心中一喜, “是，奴婢将广宁侯夫人安置在偏殿, 着人仔细伺候着。”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要不要传来见一见？”
魏氏的表情在这一瞬间略微阴沉了下来，不过当她的眼睛落在桌上的时候，就又缓缓平静, 然后道：“罢了，也不好让她白跑一趟, 你就去把人喊来吧, 再让人上些好茶好点心，莫要怠慢了。”
白术一喜, 脆生应道：“是，殿下。”
……
在偏殿等候着的曾淑并不知道魏氏改变了主意, 她刚刚让白术把东西送过去也只是打着试一试的心思，若是不成也就只能回去了。
左右她入宫来，也没想着起什么作用。毕竟她只是侯夫人, 出了侯府在这京城也说不上什么话，更别说在宫里了。
只是想着尽一尽心罢了。
匣子里的东西都是她之前在边城见到，觉得有意思的，那一次从宫里回去之后她就想着要不要带进来了。
若是能在此时，让大皇子妃魏氏见到之后能略松一松神，也就不枉她辛苦跑这一趟了。
她看着这四周静默不语的宫女们。
又看了看外面朱红的墙壁。
低头又小饮了一口茶。
又过了片刻，正当晴雁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外头宫女白术带着满脸的笑意走了进来，对曾淑道：“广宁侯夫人，殿下要见您，还请随奴婢来。”
曾淑站了起来，“那便带路吧。”
……
大皇子妃魏氏看着屋门大开，曾淑在白术的带领下缓步走了进来，她便道：“你给我的这些东西，我很喜欢。”
屋子里有些暗沉，刚刚才走进门的曾淑暗暗地打量着大皇子妃魏氏，见她面容憔悴，眼眶微微红肿，但精神却并没有萎靡。此时的她一身家常打扮，脂粉未施，只着一件淡蓝色旧衣坐在桌旁。
曾淑见状放下心来，看来魏氏的情况比魏大夫人说的好很多，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见到一个怨天怨地萎靡不振的女子了，如今看来倒还好。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一直不肯见人。
心里这样想着，曾淑笑着回道：“殿下您喜欢就好，这些东西一部分是我在边城的时候觉得有趣买下的，另一部分则是南边来的。我姑母十几年前嫁到了南边，每年她都会遣人送一些东西回来，其中不乏这些解闷的玩意儿。”
魏氏眼前一亮，“南边啊，我知道。”
她道：“他时常跟我说起过，如今南边海贸繁盛，商人们日进斗金，朝廷应该更注意着些……”
话说一半，她突然停顿了下来。显然是想起了这个‘他’是扰乱自己心神的夫婿，也就是大皇子了。再开口时，她的语气无端地低迷起来，看着桌上的一本书册道：“也不知这书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曾淑见她说的是一本讲海外仙山的话本，于是笑道：“这我也不知，不过大体应该是没有的吧，不然著此书之人应该早就飞升成仙了。”
“我们看着这书，也就闲暇时笑一笑罢了。”
“就比如这一本，”曾淑轻点着还留在匣子最上方的那本游记，兴致勃勃地道：“殿下您看看这一本，这里头说往南边去，那里的人长得更妖怪似的，有碧绿的眼珠子和蓝色的眼珠子，头发有红的也有黄的，稀奇得紧。”
“真的？”
魏氏提起了几分兴致，真的就拿起那本翻看起来。看着看着，她还和曾淑商讨起来，“海里有大鱼啊。”
“是啊，”曾淑点头，补充道：“他后头还说船队杀了一只呢，只取了大鱼身上尖尖的一块，其余都扔回海里去了。”
“是嘛。”魏氏快速往后翻去。
一时间，两人竟挨近了头，小声说起话来。
魏氏身后的白术看得一愣一愣的，就是晴雁也有些不知所以，抬头看向了对面的白术。而白术想了想，然后就悄悄地领着晴雁和屋内另外的一个宫女步履无声地退了出去，并把门仔细关好，自己守在门口。
屋内，随着白术带着她们走出，魏氏和曾淑两个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魏氏说着说着就不说了，翻书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最后停了下来。
她突然抬头看向曾淑，问道：“你怎么，不劝我呢？”
虽然是一句疑惑的话，但却被她问得冷静异常，再搭配上她如今的表情，若是个胆小的此时怕是支支吾吾了。
但曾淑很明白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于是回道：“我并不是来劝殿下什么的，只不过手里头恰好有殿下您感兴趣的东西，于是便送来博您一笑罢了。”
“至于劝您……”
曾淑想了想，诚实地道：“类似的话殿下您估计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这座宫里，进不进新人，只是您和大皇子殿下的事情罢了。”
魏氏沉默着，然后语气平静地道：“皇后姨母、我祖母、我娘、长公主等，都叫我顾全大局。择一良家女子为大皇子妾室，以延绵子嗣。她们还说，若我想把孩子养在身边，亦或者记在名下，都可。”
“恬恬说生下孩儿就把那妾室打发到一边去，让她此生再见不得大皇子，如此也就无碍了。”
“你怎么看呢？”
她歪头看向曾淑，“你们府里也有妾室吧，广宁侯还有一个嫡长子，我近来还听说广宁侯府的老夫人还想让宫里同意册封那个孩子为世子。敬国公府还往贵妃那儿跑了好几趟。”
“你，你是怎么想的？”
曾淑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她仔细想了想，然后回道：“我，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魏氏追问：“真的吗？那可是世袭罔替的广宁侯府！你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儿，你就不想要那个位置吗？你就不想让你的儿子做世子，将来成为广宁侯？”
曾淑反问，“然后呢？”
魏氏愣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她的脑海中似有千言万语，但看着曾淑平静的面容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曾淑则继续说道：“我未出阁的时候，在家里会帮着祖母管家。不过曾家不大事情也不多，每日花一个时辰便能处理妥当。其后我便会陪着祖母说说话，亦或者和姐妹们聚在一起。”
“喝茶、绣花、做胭脂、挑选首饰衣裳。偶尔起了兴致，则会去踏青，亦或者是礼佛、冰嬉等等。而我嫁入了侯府，除了每日理事的时间长了些，娘家人亦不在身边之外，旁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对，还是有些不同的。”
曾淑笑道：“我有了一匹马，她叫做蜜雪，每每坐在马背上，我便觉得自己烦恼尽去，很是自在。”
“初初到侯府时，我其实不大适应。”
“但如今便都好了。”
“因为我已经将它改成了我喜欢的模样，如有不喜，换了就是了。”
曾淑最后道：“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我。至于妾室和世子之位，难道我不让他去亲近，他就不会去吗？我若是用尽了手段，或是低声下气，或是献媚讨好、亦或是色厉内敛，那也就不是我了。”
“世子之位同样如此。”
“我若是下手害了傅敦，让我儿成为侯府唯一的子嗣，那就不是我了。我既对我儿寄予厚望，想让他成为他爹那般的伟男子，那就会给他延请名师，关心而不拘束。这样不管他将来能不能继承侯府，他都是一个好男儿。”
魏氏一怔，再度沉默了下来。
良久，她才苦笑道：“还是你看得通透。”
她看着窗口的方向，低喃道：“他们都以为是我善妒，不肯让旁的人近他的身，想一辈子霸着他，其实不是的。”
“不是的……”
魏氏似乎的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喃喃道：“当年宫里下旨之前，祖母就对我说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如爹待娘一般，一心一意。我都知道，也明白。所以成亲之前我就和他说好了，我只求十年，只求十年他待我一心一意，没有旁人。”
她激动起来，“十年一过，往后这天底下的美人儿，我来替他选！”
“无论是貌美的、还是娇俏的，都我来替他选……”
“定不会使坏……”
“可谁知，我嫁给他五年，竟都没有怀孕。看着她们一个个的怀孕生孩子，我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也受过，但还是没有音讯。”
她呵呵笑了两声，晶莹的泪珠从眼底滑落，“法华大师的签，也不一定准，他说我得的是一支上上签，‘维熊维罢，男子之祥也。维虺维蛇，女子之祥也’。呵，他说得不对。”
“这都是命，或许，这都是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签：百度的结果，不是我想的
签文：维熊维罢，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解释：男性梦中见熊。罴等物也。吉祥也。将有飞黄腾达之一日。女性之梦中见虺。蛇之属。亦是祥兆也。本首之诗文告之於君。生男者可成莫雄。生女者为淑媛也
另外签文的事在前文31章出现过。
PS：最近老板开了一家新公司，所以忙得飞起，各种加班和出差……
不过不会断更的，我有章纲在手，就是一周应该要请个一天假这样，清明回来就好了，那个时候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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