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之日,黄荃城下,敌军陈兵列阵,在这座小城之前展现着自己的勇武。骑兵步卒,车兵弓手一应俱全;刀枪剑戟,戈矛棍钺万般皆备;巢车、云梯、飞桥,撞城车等各种攻城器械面面俱到。敌方军队不止有人类,还有各种奇珍猛兽,虎豹豺狼被困在空中,昂起头颅,向黄荃城露出尖锐的利齿。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战场,一方面我头皮发麻,腿脚发软,宛若置身恐怖噩梦之中,另一方面我血脉偾张,心跳如鼓,迫不及待地迎接战争的到来。

  战鼓响起,野兽嘶吼,旌旗飘扬,官兵仿佛疯狗一般涌上。

  数十面战鼓响起,声震百里,地动山摇,敌方元帅挥舞令旗,射手弯弓,弩车搭箭,遮天蔽日的箭雨宛如神罚一般降临在黄荃城,身旁的近卫举起盾牌,护住我和徐玉阙。徐玉阙早已吓得脸色发白,但依旧立在我身旁,不离不弃。

  “送徐大人下去。”

  我夺过卫兵的盾牌,自己举着,利箭噼啪地打在盾牌之上,我的目光紧盯着城下,看着敌方的士兵和战车借着箭雨的掩护,向黄荃城不断前进。

  城外布置的壕沟拒马不过阻拦了大军片刻,巨大的巢车和投石车依旧不断推进,士兵扛着云梯从四面八方搭上城墙,官兵如同蚂蚁一般,从云梯攀援而上,强攻城头。

  我丢开盾牌,对守城的士兵大吼了一声:

  “战!”

  这些与我征战多年的混蛋早就没有了恐惧之心,从战争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成为了冷酷无情的木石,唯一的目标就是杀死这些如蝗虫一般密集的敌人。

  夜叉擂上满是密密麻麻的钉子,五个壮汉将其投入敌群之中,生生砸死敌军之后绞动绞车,连续碾压敌人,起到最大的伤害效果。礌石和滚木不断地从城头滚落,将云梯上的士兵生生砸下十几米的高空,任其被砸成肉饼。

  城墙上的士兵冒着箭雨和飞石,推到云梯,残杀爬上城墙的官兵。

  战场之上无对错,只有胜负。

  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敌军疯狂的攻势持续了一天,直到夜幕落下,才鸣金收兵。我站在暮色四合的城墙,踏着满地的鲜血碎肉,肉体和精神亢奋无比。

  这场攻守战才刚刚开始呢。

  即使是在晚上,我军也不得休息,破损的城墙,毁坏的工事,损耗的器械,哪一项都需要我们连夜劳作。安排好巡逻的士兵,我匆匆赶去视察各种工事。

  我的兵都在拼命,我没有止步的资格。

  第二天,我爬上城墙,虽然早就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却依旧想哭。敌军依旧如蚂蚁一般数不胜数,昨天杀的人对于敌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试问一下,我方战死一个少一个,敌方战死一个补充十个,你绝不绝望。

  敌方的元帅依旧坐在高高的战车之上,挥动令旗,大军如潮水一般不断冲刷城墙。

  一切不过是昨日的复现,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今日不但攻击东门,还从西门、北面城墙与南面城墙同时开战,战争更加惨烈,黄荃城的每一面城墙都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不断吞噬了敌军的血肉,我军的士兵则变成了不断重复的机械,不断丢下礌石和滚木,以叉竿掀翻云梯。

  当如血般的残阳映照在身上,敌军撤退,这漫长的一天才终于过去。

  此后的每一天,都是前一日的重演,敌军围绕着城墙筑起十多座高台,高台上配有旗手,相互之间以旗帜和号令交流,一旦发现哪一处城墙有防御薄弱之处,可以立刻抽调大军去冲击缺口,我也不得不轮转城中本就不多的士兵前往缺口,以人命填补失误。

  城中的士兵与军官,在这场漫长的守城战之中,全都疲于奔命。

  攻城之战进入到第六天,我军身为守城一方,折损已过一千。敌方战死的人命只会是我方数倍乃至数十倍,可敌方元帅对此毫不在意,视死者如无物,攻势不休。

  敌军有人数优势,可不断轮换攻城的士兵,我军只能抽转,一刻都不得到休息,很大一部分士兵已经好几天没有得到休息,我军的精神和肉体都已经处在崩溃边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我招来魏柯辛,与他商谈下一步该怎么走下去。

  “如此攻势,我们守不过下一个六天。”

  魏柯辛这两日在仓库的军备和士兵之间不断游走,他做出的判断可信性很高。

  “接下来我们还能做什么。”

  “要么部分突围,要么全部投降。”

  魏柯辛的表情很是严肃,他是真的在考虑这两种退路。

  我背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心中已经下了决断,却依旧回头对魏柯辛说。

  “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说白了就是站队,部分突围意味着我们将彻底绑定在八王爷的战车上,如果选择这条路,我建议我们留下六千士兵继续死守城池,另外三千士兵尝试从十五万大军的封锁之中突围,向大军求得援助后再回来帮助守城士兵。另一个选择则是全部投降,全部投降意味着我们转投新皇阵营,将黄荃城和我们手中两州拱手相让,以此换得活命的机会和未来的荣华富贵。除了这两个选择之外,不存在第三条路,全部突围和部分投降都意味着同时得罪新皇和八王爷两方势力,无论哪一方最终夺权,我们都免不了事后清算。”

  在部分突围和全部投降两条退路之间,魏柯辛只简单地阐述了事实,没有做出利弊评价,不过他不说我也知道。

  全部投降的坏处是我们将彻底放弃八王爷那里的多年经营,即使新皇最后取胜,在新皇派系中没有背景的我们注定被排挤出核心决策层,为了后半生的平稳,我们必须交出兵权,而交出兵权之后,我们最好的下场就是封一个异姓王爷,后半生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在自己的封地上为非作歹,鱼肉百姓。

  部分突围的坏处是变数太大,我们被困在黄荃城许久,没有外界的消息能够帮助我们做出判断。为了部分突围,我军必须拆分两部,可无论是守城的还是突围的,都是死生难料。突围的不知能否突围成功,守城不知能坚持多久,不知能否等来援军。

  两害之中取其轻,这是我行事的准则。

  所以,我更加坚定了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