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病娇厂公催我报恩>第49章 妖花  于是他们决定,换一种方式捏紧大……

  “已经查到了, 他是粤州逐浪营的斥候,名叫段澜。”

  隔着栅栏,大档头朝牢房里背对着他们的男子扬了扬下巴:

  “八年前, 他们斥候营被派去探查一座海上岛屿。根据粤州军营所载,他们遭遇了风暴无一生还。他当年是斥候中最年少的一个,无人知晓他活下来了, 也无人知晓他为何在京城。”

  说着,他缓缓转向缩在角落里,手里卷着一叠子纱布悄摸摸擦眼泪的医官,冷笑了一下:

  “除了我们胆大包天的应太医。”

  应慎骤然被提起, 整个人吓得一激灵,蜷成一团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又是愧疚、又是畏惧,一下也不敢看向姬倾的脸。姬倾擦去袖扣上的血渍, 缓缓摇头:

  “没看出来, 应太医还是个口风极严的人物, 什么事不能同咱家说呢?”

  应太医把那纱布在手里拧来拧去,憋了半天, 只苦巴巴地憋出一句:“厂公、厂公事关许多人性命,下官、下官也不想害了您啊。”

  姬倾气得笑了, 他没想过对这两人用刑,于是便回过身问大档头:“你不是说还有重要的线索吗?拿出来给他们瞧瞧, 也让他们知道, 咱们都是一边儿的。”

  应慎偷偷睁大了眼睛看过来,那段澜却背着身子冷笑了一声。

  大档头懒得搭理他,只取了一卷画轴,凌空抖开来, 上头是个雪肤青衣的少女,即便只是幅画,那烟视媚行、容光迫人的模样,依然让应慎为之一震,下意识说了句:

  “绝色!”

  大档头掩了唇轻笑:“自然绝色,这可是皇上心中念念不忘的女人,也是恪王的生母。虽然只是荣妃娘娘的供词做得画像,但想必真人只会姿色更甚。”

  姬倾也赞叹地点点头:“先周皇后身边那个大宫女,在山神庙前也烧了纸元宝,她是不是见过恪王的生母,与之有什么瓜葛?”

  大档头微微一笑,躬了躬身子:“她是将死之人,嘴巴必然很牢。秘色便按照师兄吩咐的,趁夜里,把这画像贴满了她的住所。”

  “探子在她睡前喝得药里做了手脚,她半夜醒来神思恍惚,看见这些旧人的画像,吓得口中胡言。”

  “我整理一下她的话,隐约听出来,成嘉三年,她发现皇上经常给先周皇后使脸色,还时常悄悄出宫。于是怂恿先周皇后请母家派人盯梢,没想到盯梢的人惊动了恪王的母妃,她当时临近产期,动了胎气,便被皇上接进宫中生产。”

  “谁想才生下恪王,就传来那女子和宫女太监暴毙的事儿,她心里不安、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那女人,所以才去祭奠她。”

  姬倾听着,缓缓地摇头,一脸不信:“这样简单?”

  大档头便抬了手掩着唇轻笑:“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师兄,昨夜皇上梦魇,太医替他施了针后,皇上一直在说个地方,叫‘无量殿’,还说‘靥歌’就在那里等他。”

  “我便觉得奇怪,一会是山神庙,一会是无量殿?这样看来,那女子当年必然没死,只是被皇上从山神庙转移到了无量殿,以掩人耳目。当然,苏宝蝉也许不知道这件事,我便让番子学了女子的声音,躲在画像后头问她——”

  “‘你当年是不是听见了我的话?你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应慎猛地一颤,这是姬倾从他这里逼问出来的传言,说是恪王生母临产的一句话,害死了所有宫人。倒是没想着,还真派上用场了,他心尖被勾起来,便假装呜呜咽咽的,悄悄竖起个耳朵听。

  大档头瞥了他奋力的耳尖一眼,和姬倾同时摇摇头,继续说着:

  “别说,这苏宝蝉当场就发了疯,嘴里一直说她不是故意听见的。还说她若是没有告诉先周皇后,先周皇后后来也不会惊虑过度、忧心而死。”

  姬倾幽幽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都说先周皇后性子最是懦弱,她从来谨言慎行,想必并没有把话告诉师傅,不然师傅当年便能知道真相了。”

  大档头也无奈地苦笑一下:“师兄也知道师傅对先周皇后的一片情谊,先周皇后只是托他救个宫女罢了,师傅定不会多问的。”

  他俩正在感慨,应慎心头却被挠得痒乎,忍不住便出了声:“那个叫‘靥歌’的女子到底说了什么啊,二位贵人别逗我了……”

  姬倾轻笑一声,负手朝他挑挑眉,声气悠长:“应太医原来在听咱们讲话,咱家还以为应太医视咱们为奸佞阉党,不肯同咱们多说一个字呢。”

  应慎心中一虚,差点没咬着自个舌头,当下便红了脸,抱着胳膊往影子缩了缩,还委委屈屈掉了两颗泪珠子。

  姬倾和大档头同时冷哼一声,大档头便接过话茬:“重要的,其实不是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而是她怎么说得。”

  这下连姬倾也怔住了片刻,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大档头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许久,他才深吸了一口冷气,像是心里压着千斤的阴霾,抖开另一卷画轴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的颤:

  “应太医,你见多识广,应当见过这种花吧?”

  应慎嘟囔着抬起头,那画像一撞进视线里,他便猛地睁大了眼睛,颤抖的唇也顿住了。

  那是一朵沐浴夜色的血红妖花,纤长艳烈的花瓣弯出妖娆的弧度,纤细的花蕊上缀着艳红的芯子,与那花瓣层层叠叠的穿插,宛若美人微微合拢的玉手。

  然而它的花枝却孤直而孱弱,没有一片绿叶的衬托,孤零零开在夜幕中,仿佛一朵兀自照水的鬼火。

  那是来自彼岸的花朵,它饮黄泉之水,扎根于墓地阴冷的腐土中,从白骨与眼泪中汲取养分,装点着亡灵的没有尽头的归途。

  它象征着世界极致的孤独,花不见叶、叶不见花。

  它是……

  “曼珠沙华!”应慎发出了狂喜地呐喊,连段澜僵硬紧绷的身体也随之一震。

  段澜缓缓转过了身,俊朗的面庞上写满了不信:“你们……你们也在找他们……”

  姬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撞,它仿佛因为知道了真相,在发出无声的怒吼。而他的血液在缓缓攀升着温度,从冰凉到滚烫,又从炽热跌回了冰点。

  姬倾的耳边猛地回响起司扶风当时在户部说过的话:

  【近些年东南海域可以说是大胤最富庶、最安逸的地方,许多富户子弟甚至花了银钱买去东南服役,不但没半分危险、还能时常花天酒地尽享繁华。那样好的地界儿,还冒着杀头的风险当逃兵?】

  那些人之所以要用粤州的户籍,不过是因为,粤州距离他们的故土最近,也是他们对大胤最了解的地方。

  姬倾缓缓吸了一口寒气,那起伏之深,连他的心口也像扎了刀锋般剧痛。

  呼吸间,都是大胤几十年来、被黄土掩盖的鲜血淋漓。

  他缓缓摇头,脸上浮出一个苦涩而冰冷的笑:“恪王的生母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如何说的。”

  应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睛在不断睁大,手里的纱布被捏得咯吱作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不可抑制地打着颤,仿佛揭开那个秘密,便要夺走他所有的勇气和力量:

  “因为她……”

  姬倾缓缓抬起了眼睫,睫影上跳荡着火光,声音便沉冷而低缓:

  “因为她,不是用大胤的语言说得。”

  “在那一刻的剧痛下,她恐怕,说出了自己的母语。”

  “她不是胤人……”

  大档头的声音缓缓落了下来,像一阵冰凉的雪:

  “对,她不是胤人。”

  “她和她的族人们一样,来自海洋的彼岸。大胤对他们的称呼是……”

  “倭寇。”

  仿佛一颗燃烧的火药沉没进了水底,每个人都死死盯着面前虚无的寒意,空气里一片死寂。

  但海底深处,骤然炸裂的火掀起了无声的风暴,它嘶吼着、叫嚣着膨胀在每个人心里,那极速炸开的痛意,让所有人咬紧了牙关对抗着骨血里的恨和怒。

  每个人的眼眶都泛着血红,但每个人都没有出声。

  自二十年前东南总兵重挫倭寇之后,他们无法想象,敌人的手段会变得如此隐秘。

  他们早就忘了,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常年与大胤交战,却彻底败给了胤人。于是他们决定,换一种方式捏紧大胤的心脏。

  比起鬼虏,他们有巨大的优势。毕竟仅从外貌而言,他们与胤人别无二致。

  成年人在军营熟悉大胤的风土和作战方式,而孩童吃着大胤的稻谷,在大胤的骨肉里长成一根刺。

  他们乘着风浪自粤州登陆,顶替了死人的身份,此后便以胤人的面貌,世世代代生活在大胤的土地上。甚至渗透了它的权贵、朝廷和军队,他们潜伏数十年,早已闭合成了一道无形的铁索,一圈圈缠绕着王朝的咽喉,只等待索命的那一刻!

  在海浪之东,盛开着曼珠沙华的阴土上,崇拜旭日的民族、亡胤之心不死。

  贪婪与耐心,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恶毒。

  刺啦一声,应慎扯断了手里的纱布。

  姬倾和大档头同时缓缓舒出口长气,姬倾的声音似乎因为疲惫,有些沉缓:

  “还有什么线索?”

  大档头幽幽叹了口气,摇摇头:“只剩一个,是北境带来的消息,说当时与图钦结盟的两个人,他们只打听到了名字。男子叫代屿,女子叫芳瑚,再没有别的了。”

  姬倾的指尖在栅栏上轻轻地敲打,那缓慢而沉重的节奏,宛若迫近的雷声,一下下敲打在每个人心头。

  他冷冽如冰的声音缓缓流淌在火光照不穿的阴影里,宛若冰冷的泉水在暗处沁开:

  “靥歌,恪王,陈川,元峤,代屿,芳瑚……大胤的国土上,到底有多少倭寇的种子。”

  “嗯?”大档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却是应慎猛地抬起了呆滞又震惊的脸。

  姬倾看向他,应慎喉头便梗了一下,眼神飘忽着,有些艰难地扯出个笑容:

  “那个……这后边几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姬倾长眉微挑,偏了偏头,薄冷的眸光从暗影下看过去:“哦?应太医有何高见?”

  应慎舔了舔干裂的唇,似乎姬倾的话问到了某个点子上,他眸子里露出些闪亮的光,兴致勃勃地扒拉着栅栏:

  “害,两位定是平日里忙,不像下官。下官没事最爱听些宫廷旧事、坊间秘闻,小时候更是喜欢那些求仙问道、虚无缥缈的故事……”

  大档头“啧”了一声,秀眉皱起,脸色冷如寒冰:“挑重点说!”

  应慎吓得一哆嗦,赶紧缩回了摇晃的脑瓜,躲在他那阴影罩住的角落里,声气战战兢兢:

  “《列子》中,《汤问》一章记载过,海上有五座仙山。岱舆、员嶠、方壶,只听这名字,不看这字儿,可不是其中三座嘛?”

  姬倾和大档头对视一眼,两个眸中都亮起了震惊而炽烈的光:“海上仙山!”

  应慎还在委委屈屈的自语:“要说倭寇,他们的故土扶桑,以前不就被故人称为海上仙山吗?以此为名,倒也没什么错处。”

  姬倾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骤然意识到了,殷红的唇动了动:

  “第四座仙山,瀛洲……司仲瀛。”

  “第五座……”大档头刚吐出几个字,众人头顶却骤然炸开了闷雷般滚滚的巨响。

  仿佛有巨人的拳重重砸在了京师的地面,诏狱的火把在疯狂明灭,积满血膏子的地板左□□斜摇晃,所有人就像盅里的骰子一般,被无形的浪抛来抛去。

  应慎狂叫着一把抱住了栅栏,可连栅栏与地面交接的边缘,都发出了变形时咔擦的哀鸣。

  在应慎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中,地面的晃动终于停止了下来。姬倾稳住身形,朝周围渐渐爬起的锦衣卫们大喊:

  “所有人都没事吗?”

  空气中渐次响起锦衣卫们抑制着痛苦的回答:“没事,保护厂公!”

  姬倾一扬手,脸色冰冷:“不必,立刻去查看是否有牢狱损坏,千万不能跑了犯人。”

  锦衣卫们便赶紧爬起来,一一检查牢房去了。应慎还在抱着栅栏晕头转向,外面却有番子急匆匆来报:

  “厂公!”

  “厂公不好了,方才的爆炸,是谢府的方向!”

  姬倾神色一凛,撩开衣摆就冲了出去。应慎脑袋卡在栅栏间,于一片头晕目眩中缓缓说着:

  “第五座仙山……蓬莱。”

  大档头慢慢攥紧手中的画卷,眯起了他弧度曼妙的眼睛,口中冷笑着落下一句话:

  “蓬莱。”

  太子太傅、中极殿学士谢梦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