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回京, 我没有休沐,翌日便恢复上朝议事。
我在朝会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积极,父皇每每询问, 我都说出我的看法。接下来, 自有闲王党附议与完善。太子被关禁闭的这段时间里,有高毅不停帮衬,我在朝会上一呼百应。
向来门庭寥落的闲王府,如今车马如流。甚至夜间, 也不停有访客上门。
半个月后,太子回朝。
在皇帝的有意打压下,太子党如今暂敛锋芒。朝会上屡次交锋, 闲王党隐隐占了上风。
我没有再瞻前顾后、伤春悲秋,而是平静地和太子正面对上, 寸步不让。
季明尘的暗卫传来密信, 北鄞老皇帝最多还有半年可活, 届时一定会提前发国书请他归北,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和楚竣针锋相对,太子党和闲王党之间火药味日益浓厚, 渐渐向某个临界值靠近。
我这些日子的表现不仅让朝臣们大为改观, 就连皇帝看我的目光也饱含赞许,皇后的笑容更是日益灿烂。
在京周六郡的试点学堂效果极好, 大受寒门学子的推崇。伴着来年的春风, 州郡学堂如同火种, 在大楚的土地上星火燎原。
万千寒门学子联名, 共献红色锦布, 和之前在容阳府得的那块锦布一起, 挂在了王府正门。
所有从王府门口经过的人, 都能看到锦布上面遒劲的大字:寒门座师。
在今科之前,朝廷特开恩科。在以高毅为首的闲王党大力推举之下,陛下命我充任恩科的主考官。
我一边觉得荒谬,大字不识一个的傻子竟然也能当科举取士的主考官。一边又欣然领命谢恩。
三月末,暖意催红了桃花。
副考官恭敬地把前三甲的考卷放在案上,又挑出前三份。我按他事先交代的,点了状元、榜眼和探花。
走出礼部大堂,楚彦迎了上来。
这段时间楚彦常来王府,提醒我哪些大臣能信任,哪些需要提防。他明明比我小,看人却很准。他的提醒让我避开了很多陷阱。
他一脸忧虑地对我说:“哥,你要小心。最近父皇的态度有些奇怪。”
我也察觉了。
父皇在我与太子之间的倾向性太过明显,有失君王的公允。他答应过我,让我与太子公平竞争。可他近几个月来的态度,明显违背了他的承诺。他也没有管皇后在背后的小动作。
楚彦又说:“哥,你要多注意,不要被恭维冲昏了头。我隐约感觉,父皇有更深一层的打算。”
这也是我担心的,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父皇的偏心正是我目前所需要的。季明尘的暗卫最近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北边局势就要动荡。在那之前,我必须处理好一切。
我对他一笑,真心诚意地说:“谢谢,我会小心的。”
我们在春日暖阳下散步,穿过桃花林,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楚彦说:“哥,再过几个月我就及冠了,我来帮你分担。”
我没有回答,却突然想起一茬,问道:“最近怎么没见着四弟。”
“他最近很是犯愁。”楚彦帮我捡下肩上的一片桃花,扔在青绿的草甸上,“他的母妃容妃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父皇的茶水里,下了那种药。母后震怒,责令容妃闭门反省,位份降为嫔。连带着楚韶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我惊奇:“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也觉得很奇怪。容妃平日里性子软弱,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楚彦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子的母妃丽贵妃,在进宫前,和容妃是闺中密友。多年来感情一直很好。”
他是想提醒我什么,可我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
“那种药……”我轻轻咳了一声,忍着脸红问道,“是……是从哪里来的?”
楚彦瞪大了眼:“……哥你想做什么?”
我苦恼地叹了口气,季明尘最近都不碰我。他说我太忙太累,亲热会耗精伤身,要好好养精蓄锐。
可这都快一个月了呀。
楚彦还在不敢置信地盯着我,我的脸迅速羞红,捂住脸蹬蹬蹬跑了几步,慌乱地说:“说、说错了,你没听到,快……快忘掉……”
暮色四合,季明尘来接我回府。
马车上,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他很快察觉到不对,问:“怎么了?”
我攥紧了袖中的小纸包,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说:“我、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会不会怪我。”
季明尘想也没想就说:“不会。”
“为什么。”
他牵过我的手,对我一笑:“因为阿翊是最最可爱的人,所以做的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原谅。”
我心虚地凑过去蹭他的脖子,埋在他怀里,不敢让他看我的眼睛。要是对视,他肯定一眼就能看穿我心里的小九九。
回到王府,我把季明尘支走后,倒了两杯茶。
手里的小纸包已经被汗湿了。我撕开小口,正要倒进杯中,马车上他说的话却浮现在脑海,愧疚感涌了上来。但我很快下定了决心,把白色粉末倒进了其中一杯茶水中。
恰在此时,卧房门被推开。我全身一抖,慌乱地站起身,碰倒了水壶。
春梨惊讶地说:“王爷怎么了?”
我强压下紧张,说:“出……出去,今晚不许进来。”
等季明尘回到卧房,我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我把茶端给他,说:“仙人,你累不累,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季明尘接过茶水,奇怪地看着我:“手怎么在抖。”
我压下心虚对他一笑:“有……点冷。”
“披风先穿好,等会儿热起来再脱。”他说着喝下了茶水。
我用余光偷偷看他,他把茶杯放回桌上,里面已经空了。我舒了口气,喝下了另一杯茶。
我紧张地观察他。
他先是在床边坐下,帮我拢了拢披风,又拔出腰上的软剑认真擦拭。擦完去庭院搬回剑兰,然后去外室的书柜拿了本书,翻看了几页。他研了些墨,提笔写字。中途他问了我三次,分别是吃不吃绿豆糕,喝不喝槐花蜂蜜,看不看连环画。还给我塞了手炉,生了火盆。
下午药店老板说:“此药一炷香时间内必会见效,效用可持续一整夜。”
……他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难道武功好的人不受这药影响?
桌上的香只剩短短一截。
我紧张得有些发热了,痴痴地看着他。如同月下初见,他永远让我这么着迷。无论何时何地,只需一眼,我就会彻底沉沦。
察觉到了我灼热的目光,季明尘回头看我,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引燃了星火,我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啪地就断掉了。
我喃喃地喊他:“明尘……”
他来到我身边,伸手摸我的额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热……”他的手掌缓解了我的灼热,我难耐地往他怀里蹭去,嘤咛道,“好热……”
他摸我的脉搏,说:“你中了合欢散。”
我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我是太紧张,搞混了那两杯茶。
不过,已经晚了……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全身发烫,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从体内喷薄而出。
难受,太难受了,只有和他的接触能让我缓解一二。
“仙人……”我抱住他的腰,一遍遍地叫他,“明尘……难受……”
我在他怀里蹭着,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身体也起了变化,这让我更热了。
“阿翊。”季明尘声音沙哑,把我推倒在床上,“你不乖。”
“不乖的人是要被惩罚的,所以,你自己来。”
我的脑子已经被烧坏了,温泉池边他教我的东西,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不记得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拉下了纱帐。
自回京后便兢兢业业上朝议事的闲王殿下,第一次请了病假,缺席了朝会。
我睡到中午,还没睁眼,身体的疲惫就让我回忆起了昨晚的所有。
于是,我裹着被子装睡。
可是很快就被拎了出来,季明尘的声音响起:“醒了?我们聊聊?”
我不睁眼,吸了吸鼻子:“没醒。”
“哦?”
又低又哑的一个字,带着小钩子,我立刻又心动了。想睁开眼看看他。
我缓缓地睁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仍紧闭着。季明尘正看着我。
我抖了抖,立刻闭上眼睛,想缩回被子里。
没能如愿。
“仙人……”逃跑不成,我可怜兮兮地抱住他的手臂,“你说过,我做什么都能被原谅的,你要反悔吗……”
季明尘挑了挑眉:“你这是承认了?”
我转了转眼珠,矢口否认:“承、承认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承认。”
季明尘说:“合欢散。”
我说:“合欢散……对,合欢散!什么歹人,竟敢给本王下毒!”
季明尘气笑了:“那你被谁下的毒?”
“你……被你下的……”我讨好地说,“仙人,你就是行走的毒药。我看你一眼,腿也软了,眼也花了,走不动道了。这……可不是你给我下的毒嘛……”
我很乖很无辜地盯着他,露出很甜的笑容。
季明尘缓缓地说:“我竟不知,阿翊这么会花言巧语。”
“只是对你。”我拉过他的手,见他没推拒,便又向他挪过去,一点一点地挪,终于挪到了他的怀里。讨好地蹭他的脖子和侧脸。
“遇到喜欢的人,傻子也会写诗。”
他说:“以后不许乱吃东西。在外面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更不要和陌生人走,别人给的东西不能吃。知道吗?”
他这是翻篇儿的意思,我悄悄舒了口气,很乖地说:“我都记下啦。”
季明尘又说:“昨天下午你是和楚彦在一起的?以后没有我陪着,不许单独和他见面,免得他把你带坏。”
……我怎么感觉他这是在报私仇。
我在心里对楚彦说抱歉,在季明尘的目光下,艰难地点头同意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今天的午膳都是大补的食材,一桌子的菜充满了乌鸡、枸杞、甲鱼、秋葵和羊肉。
用完膳我感觉面色都红润不少,正要拉着季明尘去看桃花,他却又躺回了床上。
他凉凉地看着我:“累了,休息一天。”
这事翻篇了,又没完全翻篇。
季明尘靠在床上看书,我自然也跟着躺回床上。我要给他揉腰,他说不用。闹着闹着,刚穿上没多久的衣服又落地了。
不知不觉间天又黑了。
当夜,沐浴过后我全身无力地软在床上。罪魁祸首在院里练剑,一袭白衣飘舞,身形矫健如行云流水。
骗子,装虚弱把我骗回床上,害我午膳补进去的又耗光了。
闲王殿下的病假从一天延长到了三天。
复朝后,朝中也已确定,由我前往整治江南官场,七日后启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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